那這百年算什么?
一場漫長的報恩嗎。
木苡大腦一片空白,她木然的看著齊莙,顫抖的開口:“齊莙,我就是那個小妖吧?!闭f著,她諷刺的笑了笑:“溫養(yǎng)神魂千年,哪有你這么報恩的?”
“無憂木苡,是恩人,更是愛人。”
齊莙望著木苡,貪婪的想要記住她每一根發(fā)絲的形狀:“阿薏,我從前瞞著你這些事,是覺得時機未到。原想著等我們成親的時候再告訴你,如今看來是沒有機會了?!?p> “胡扯!”木苡的手死死地捏著劍,止不住的顫抖:“我告訴你齊莙,你少編故事來騙我!今天你要是敢殉陣,我馬上就引忘川溺水出黃泉,掀了北天門的天牢?!?p> “你若身死,我便同妖族合作,要你這么多年的心血全部付諸東流?!?p> 齊莙卻搖搖頭:“你不會的,阿薏,你不會眼睜睜的看著三界眾生陷于苦難之中,你不忍心。這屢神識消散后,你離開棲鸞谷,要好好活著。從今往后,除黃泉外,北天門陣法也要靠你來維護了?!?p> “天庭有訓(xùn),蒼生為重,你我皆輕?!?p> 木苡的手一松,桃木劍落下變成簪子掉在衣服上,她不可置信的看著齊莙,掌心裂開的傷口生疼:“齊莙,你怎么能......怎么能用三界眾生來縛我?怎么能用三界眾生來縛我?”
她無力的坐在原處,像是被抽干了生命力般,若不是呼吸尚在,與死人也并無太多不同。
神識在慢慢消散,齊莙想要伸手為木苡拭去淚痕,用盡力氣卻也抬不起手。他僵在原處,艱難喘息的同時斷斷續(xù)續(xù)的說:“神尊蔓辰早就死在了三界初開之時,這一百年來死皮賴臉跟在你身邊,愛著你的人一直都是時運星官齊莙。阿薏,不要忘了我,直到若干若干年后,都要一直記得?!?p> “要一直記得啊......”
齊莙就如同片刻前的無憂歸冬般,落下的每一個字都迅速的消散在風(fēng)中,叫木苡此后再也無處去尋找。
對面端坐的那人倒在了自己身上,干涸的血跡在觸碰中斑駁的落下,而他僵硬、冰冷的身體好像剛剛的一切就像是一場夢,一場可怕至極的噩夢。
雷電停了,天空中卻突然出現(xiàn)一柄薄如紙片般鋒利的長刀,長刀朝著她迎面砍來,生生將她的心砍出巨大的裂縫,而后整顆心順著裂痕四分五裂。
直到真正閉眼的那一刻,木苡都還記得那天所感受到的疼痛。讓她每每想起,靈魂都會跟著隨之顫抖。
就好像世界崩塌,星辰墜落,身處無法逃脫的煉獄之中。而自己像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魚肉,神志尚明,筋骨皆斷,皮肉被未開刃的刀寸寸剝開,隨后有鋒利的針在血肉之中翩翩起舞,挑揀出一塊又一塊的碎骨。
?。。。。。?!
女人痛苦的哀嚎響徹整個山谷,喬棠的腳步一頓,她與匪椋目光撞在一起,驚呼聲同時出口:“完了!”
這哀嚎聲從遠(yuǎn)處的山巔上傳來,兩人來不及猜想他們被困在大風(fēng)和落葉中的時間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付出了什么樣的代價,才讓星月大陣停了下來。
木苡還穿著那件染血的衣裙,靠在山巔懸崖邊的巨石邊上,時運簪和桃木簪子緩慢勻速的圍著她打轉(zhuǎn),形成了一道結(jié)界。頭發(fā)凌亂的四散著,雙頰邊的發(fā)絲被血跡染透,凝固后僵硬成一縷一縷的垂著。眉目一起塌著,雙眼紅腫、無神,像一灘即將干涸的死水,透不進半分光亮。雙唇上下靠在一起,嘴角皸裂,沒有半分血色。整張臉被血與淚一遍遍的沖刷,如同被風(fēng)霜雨雪沖刷過的河床,每一次都留下了印記,最終匯成了一副血淚斑駁、詭異至極的畫。雙手垂在身側(cè),手指自然彎曲,掌心的傷口裂的很深,掌骨上道道傷痕清晰可見。
齊莙枕在木苡腿上,身上蓋著木苡的外衫,一件干凈的新衣裳。淡青色的衣衫蓋住了他被天雷灼燒出來的傷痕,他安靜的睡著,陷入了沉眠。
“木苡?!?p> 喬棠站在兩步開外的地方叫她的名字,她想走的更近些,可那兩根簪子形成的結(jié)界,既不肯放她進去,也不肯讓她再靠近半分。
“阿喬,她狀態(tài)不對,別靠近了?!狈碎<贝掖业膹纳较屡苌蟻?,他手里提著一桿長槍,眉毛扭成了麻花,將長槍遞到喬棠面前:“我在厚厚的落葉下翻找出來的,而且,除木苡外,其他三人的氣息在棲鸞谷中消失了?!?p> 棲鸞谷里外封的嚴(yán)嚴(yán)實實的,連只蚊子都不可能活著出去,氣息消失了代表著什么?
喬棠只能想到一個可能,最不愿意面對也是最壞的可能——殉陣。
喬棠轉(zhuǎn)身看向木苡,提線傀儡般木然,沒有一絲活氣,她的心抽搐了一下,是心疼。
“木苡,你看看我,我是喬棠??!我有很多很多的酒,一醉可解千愁?!?p> 木苡的指尖動了動,她機械的轉(zhuǎn)過頭,緩緩的抬頭看向喬棠的方向,偏頭盯著她,似是有些不解。
“一醉可解千愁?”
結(jié)界消失了,不對,是它放喬棠進入,允許她靠近木苡。
喬棠小心翼翼的一點一點靠近木苡,她緩聲道:“前些年我得了些萬年的好東西用來釀酒,其中有一壇沉眠,一壇忘憂。我都給你,飲下安心的睡上些年。醒來后,什么都過去了。開心的,不開心的,都過去了?!?p> 終于,喬棠挪到了木苡身邊,她緩緩的蹲下身,伸出手想要去觸碰木苡的指尖。
木苡瞄了一眼喬棠慢慢伸向自己的手,沒出聲打斷她的動作,低頭看著安靜躺著的齊莙。
“棠棠,有個好消息,還有個壞消息?!?p> 木苡在喬棠觸碰到自己的一瞬間開口,給喬棠嚇了個激靈。
“好消息是,星月大陣,以后也再不會現(xiàn)世了,我也沒死?!蹦拒宇D了頓,嗓子眼里才又?jǐn)D出幾個字:“壞消息是,他們都死了,我還活著?!?p>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木苡突然笑起來,她指著上天罵道:“什么黃泉!什么北天門!狗屁!這些都是狗屁!”
“到頭來,我命竟然不由我自己,可笑至極!荒唐至極!”
“我命竟然不由我自己......”
有淚落下,在那件干凈的衣衫上開出絢爛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