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
傍晚，天陰陰的，厚厚的云層遮天蔽日，風(fēng)被逼的到處走，連帶著落葉一起翩翩起舞。街上的行人緊緊地裹著衣服，神色匆匆的往家趕。
要下暴雨了。
城西的枝柳街上空蕩蕩的，道路兩旁的商鋪關(guān)著門，屋檐下的燈籠在風(fēng)中劇烈的晃動。街上到處都是風(fēng)從別的地方帶來的樹葉，厚厚的落葉一直鋪到了枝柳街17號房屋的門前。
一男一女牽著個小女孩一直從城門走到了枝柳街，小女孩第一次見這樣的場景，她掙脫了牽著自己的兩只手，在落葉鋪成的大道上歡快的跑，發(fā)出咯咯咯的笑聲。
女人穿著一身白衣，抿著唇，眉頭微皺，半斂著眸子，沉默著往前走。
男人見她這樣，微微的嘆氣，伸手將她垂在身側(cè)的手握在手里。察覺到那人的手指冰涼，他不著痕跡的在手心蓄力，慢慢的溫暖著冰涼的手指。
小女孩順著落葉鋪成的大道一直往前跑，最后在一戶人家門前停下。她抬頭望向上方，只見門匾上龍飛鳳舞的寫著兩個大字：念想。
她看不懂為什么這個門匾的字和別人家的門匾上的字完全不一樣，遂轉(zhuǎn)身跑向身后正往這邊慢慢走來的兩人，拉著兩人跑到門匾下，脆生生的問：“娘親娘親，為什么這家人的門匾和別人家的門匾這么不一樣??？”
女人彎腰將小女孩抱在懷里，舉起她的小手指著門匾上字道：“因?yàn)槟愕念櫜軔酆軔鄄?，所以他給他們的家取了這個名字。”
小女孩疑惑的看著女人，“很愛很愛是有多愛？”
女人笑著道：“我們阿澤還小，以后長大就懂了?！?p> 男人看著女人的樣子有些心疼，但終是沒出聲說些什么。凡人跳不出輪回，參不透生死，神仙也沒好到那里去。
他伸手敲門，很快門內(nèi)就傳來一陣蹣跚的腳步聲。大門從里面打開，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婦人看著他們，眼底布滿了紅血絲，滿是溝壑的臉上勉強(qiáng)擠出一抹笑意：“小苡，大人，你們來了，快進(jìn)來吧。”
抱著孩子的女人朝婦人點(diǎn)頭：“念念。”
是了，那一男一女正是齊莙和木苡，而眼前這個頭發(fā)花白的婦人正是史書中的前朝儷皇后——卜念念。
齊莙從木苡懷中接過小女孩，抱著她跟在卜念念身后，同木苡一起往屋里走。
門窗擋住了外面肆虐的風(fēng)，炭盆的火花時不時的發(fā)出噼啪的聲響，屋內(nèi)很溫暖。房間被打掃的干凈，顧響靠在床邊，嘴唇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周身縈繞著黑沉沉的死氣。
見他們來，笑著道：“我還以為要等死了之后才能見到，沒想到活著的時候還能見一面。”
幾人走到床邊坐下，顧響伸手牽著卜念念，看見齊莙抱著的孩子，有些驚訝：“什么時候成的親，孩子都這么大了，竟也都不告訴我?！?p> 木苡聽得一愣，隨即臉色就開始發(fā)紅。
齊莙忍著笑放下小女孩，推著她往顧響的方向走：“叫人。”
小女孩覺得屋子的氣氛好像有些怪，但還是乖巧的走到顧響身邊，怯生生的喊人：“伯伯，伯母?！?p> 顧響伸手在她頭上揉了一把，手感不錯。他問道：“幾歲啦？叫什么名字？剛剛抱你的是你爹爹嗎？”
木苡眼見著齊莙又準(zhǔn)備瞎扯，趕忙阻止了他，瞪了一眼顧響：“你在瞎說什么呀！”
顧響看著她慌亂的樣子憋笑，眼見著木苡的臉越來越紅，才正經(jīng)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這孩子什么來頭，念念說她管你叫娘，可別告訴我你一時鬼迷心竅撿了個孩子養(yǎng)?！?p> 說到這個，木苡就開始嘆氣，她摸了摸小女孩的頭，轉(zhuǎn)頭看向顧響：“她就是煤炭，前些天化了人形，但還是有些不穩(wěn)定，只能以小孩子的樣子跟在我身邊。記憶被我封了起來打算等她穩(wěn)定之后才解除封印，所以也不記得你。”末了她又加了一句；“小女孩叫煤炭終究不是回事，你喚她阿澤便好?！?p> “原來如此?！鳖欗扅c(diǎn)點(diǎn)頭，接著問道：“那她怎么管你叫娘？”
這道題齊莙會，所以他搶答了，聲音里帶著絲絲的委屈：“阿薏將她看的可重了，她去求孟婆把小貓咪記在自己名下，還從了無憂下一輩的名，改名為白瑞，入無憂的族譜。”說完，他的聲音降了兩度，暗中瞟了木苡一眼，“也不知道我什么時候才能有這樣的待遇?！?p> 木苡：？？？
她被齊莙這一手表演震驚的說不出話來，滿頭都是問號。
顧響也是愣了一下，大笑了兩聲，隨即卻又咳得震天響。卜念念首先慌了神，她端起小桌上的茶杯遞給顧響，神色緊張：“你怎么樣，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先喝口水，潤潤嗓子?！?p> 顧響接過茶杯抿了兩口，他拍了拍卜念念的手，臉上因?yàn)閯×业目人愿‖F(xiàn)出幾抹紅色，“念念，我沒事，你別擔(dān)心。”
木苡的笑容僵在臉上，她望著顧響沉默著。
顧響見她這樣，艱難的撐起身子拍了怕她的頭，隨即脫力的躺回床上：“小苡，人生一世，必有一死。我這一生，回望皆是美好，半點(diǎn)遺憾也無，你該為我高興才是。”
煤炭靠在木苡懷里，緊緊的抓著她的衣角。
木苡別開臉，眼里似是有淚花在閃：“你說什么便是什么?！?p> 當(dāng)年，顧響抓著卜念念不肯放手，最后借著齊莙的手假死脫身，在蘇州城里安穩(wěn)的過了幾十年。
可老天爺豈會容你如此任性，不聽話的人，終究是要付出代價的。
顧響的帝星命格已經(jīng)徹徹底底的毀了。
顧響突然又猝不及防的咳了兩聲，他捂著嘴喘息，半晌，才艱難的說：“齊莙，我前些日子在半味樓定了些飯菜，麻煩跑一趟，和念念一起去取回來吧?！?p> 卜念念知道顧響這是想支開自己和齊莙，同木苡說些什么。她忍著淚水不讓它落下，留戀的看了他半晌，轉(zhuǎn)身離去。
齊莙的眸子暗了暗，他牽過阿澤的手，附身在木苡耳邊輕輕的說了句話，轉(zhuǎn)身跟著卜念念的腳步離開房間。
“阿薏，不要輕易許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