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上擺了幾碟普通菜肴,一壺酒、一壺茶,見多了客人,小二識趣地添了碗筷。
“小二,去牛記買五斤牛肉餅,剩錢賞你了?!鳖欀O道。
小二高興地接錢飛快地跑下樓。遠(yuǎn)方鄙夷地瞅了顧諳一眼道:“牛記的牛肉餅論個賣的,只有你這種不懂的人才論斤買?!?p> 顧諳不示弱,白了他一眼,道:“滿京城只有我一人是論斤買他家的餅,那牛家娘子比你明白事兒。”
遠(yuǎn)夫人輕輕地執(zhí)起茶壺,給殷滌倒了杯茶,輕聲道:“這是我在南地采的茶,只是沒有茶農(nóng)炒得香,勝在新茶,請嘗嘗?!?p> 殷滌頷首道謝,拿起茶杯,還不忘道一句:“我這人不怎么會品茶?!闭f罷細(xì)細(xì)呷了一口,只覺得一股清香入口,心脾舒服了許多,便贊道,“好喝!”
顧諳不言語,顧自倒了杯品了品,問遠(yuǎn)方道:“一葉一芽,花了多少金子?”
遠(yuǎn)方一臉驕傲,道:“三金采了幾兩,茶農(nóng)和我們已是老相識了?!?p> “遠(yuǎn)方,你家那么有錢有何不把茶山買下來?”
遠(yuǎn)方被顧諳拿話一噎,道:“夜兒說買就買!”
顧諳未接遠(yuǎn)方的話,徑自問客兒道:“南地好玩嗎?”
“不好玩,南地人吃食細(xì)膾,沒有嚼勁,說話也聽不大懂,夏天特別熱,若不是怕阿祖寂寞,我才不愿呆在那兒呢?”
“南地人杰地靈,如今天下聞名的才子中十人有七均出自南地,你阿祖是宿儒,跟在他身邊是你幸運,你當(dāng)心懷感恩。”顧諳教道。
“客兒記下了,只是想念家里。”
“你是男子,男子當(dāng)四海為家,不要學(xué)你爹,只會守著嬌妻?!?p> “你別在客兒面前詆毀我。”
“你有幾斤幾兩還用我詆毀?瞧你給客兒取的名字——遠(yuǎn)行客。客兒,這名字真是不好聽。”
遠(yuǎn)行客面上一派戚色,無奈地?fù)u頭道:“我也不喜歡這名字的?!?p> 顧諳似找到同盟,又對遠(yuǎn)方道:“我建議你們再生個女兒,叫遠(yuǎn)門,然后嫁一個姓初的人家,這樣,我就可以天天喊她‘出(初)遠(yuǎn)門、出(初)遠(yuǎn)門’?!?p> “顧諳!”遠(yuǎn)方剛怒喝出顧諳的名字,卻聽到臨桌有低低笑聲。本來那人笑聲極低,若是普通定是聽不到,可遠(yuǎn)方乃是絕頂高手,所以被嘲笑的遠(yuǎn)方抑制不住心中怒火,“騰”地一聲站起,欲找臨桌人辯一辯。誰料其妻溫柔地將手覆在他手上,道:“玩笑而已,允咱們自己笑得,便不許別人笑?”
臨桌有老者起身走過來,拱手道歉。
婦人亦起身施禮,大家風(fēng)范。
殷滌左手習(xí)慣地折了一下鐵尺,面上一驚,回頭看向臨桌,那桌此時只坐著兩人,且都背對著他們,看他們背影打扮,該是公子及家仆。只是這卦象?殷滌眼神飄回到顧諳身上,詢問著。
顧諳并未接受殷滌的目光,只是小聲嘀咕道:“小二怎么還不回來?難不成養(yǎng)牛去了?”
“姐姐,養(yǎng)牛做什么?”悧兒問道。
“養(yǎng)牛好宰殺做牛肉餅??!”
臨桌“撲哧”一聲,那公子竟噴出一口茶。
顧諳支手撐著下巴,注意著對方,那青衫公子擦拭著衣襟上灑落的茶水,慢條斯理。顧諳既不惱也不煩,就那么靜靜地看著。終于,那公子停下手里的動作,慢慢地回過頭,與顧諳對視上。
倜儻的公子,一襲普通的青衫罩在身上,竟也能穿出儒雅的味道來。束發(fā)的發(fā)簪上鑲嵌的古玉,四周隱約環(huán)刻著上古文字,透著神秘感。因為發(fā)簪,顧諳又多看了他一眼,心中贊了句“精細(xì)耐看”。只是那雙眼睛太疏離,仿佛和這個世間格格不入。
青衫公子直覺心莫名一動,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看。顧諳嫣然一笑,有如皎皎明月照亮他的心,他只覺整個人從上到下都被月光洗禮,重新煥發(fā)新的能量,仿佛能得此女子一顰一笑,是他期盼一生的夢。
恰此時,店小二拎著兩袋子牛肉餅回到樓上。
“小二哥,你是去養(yǎng)牛去殺了嗎?”遠(yuǎn)行客好事道。
“我的小爺,五斤餅啊,人家得慢慢烙著,我就得等著?!毙《呎f著邊將紙袋放到桌上,道,“牛嫂子說最小的紙袋里裝著的是給姑娘的,說給姑娘晚上煨酒食用。”
顧諳笑向遠(yuǎn)方:“我就說她比你懂事嘛!”
小二回完話并未離去,詢問道:“多饒了兩個,那兩個能不能賞了小的?”
顧諳雙眉一挑,道:“好聞吧?”
“是!”
小二伸出手去討。
遠(yuǎn)方應(yīng)聲剛要伸手去取,顧諳將紙袋往近前一拖,對小二道:“想吃自己買去?。∧悴皇怯匈p錢嗎?做人不應(yīng)虧待自己的,去買吧!實在想吃,去買個吧!”至最后,口氣竟是憐他般地規(guī)勸起來。
臨桌青衫公子側(cè)過身子又朝她似不經(jīng)意地看了一眼才回轉(zhuǎn)身細(xì)細(xì)地嘗著茶。
顧諳在他瞧過自己后,眼神回了過去,慢慢將注意力停到回座的老者身上,上下打量一番。
殷滌看向顧諳,她不知師妹能否能讀懂她眼中的警告。顧諳頷首淺笑。
“客兒,南地沒有好玩的地兒,可有有趣的人事?”顧諳一邊將牛肉餅遞給章兒分食著,一邊問向客兒。
“對于我來說,首一樁便是我這次跟著阿祖見到了南天女峰的掌門,她跟傳說中一樣,不拘小節(jié),不修邊幅,但學(xué)問很好,與阿祖交談,引經(jīng)據(jù)典,信手拈來,看出我修的是家門武功還指點了我?guī)资?。再有一件便是與半璧公子打了一架------”
“嗯?是怎么回事?半璧公子是新晉四公子之一,聽說是位極謙雅的君子,怎會與你一個稚子打架?”
“不是他與我打架,是我與他打架!那日我與他的車轎在街中偶遇,其實當(dāng)時我并不知他是半璧公子,是聽轎中有人言了一句簡兮公子不過如此,否則怎么名聲排在您之后?”
“你便以此判斷轎中有一人是半璧公子?”
“是!”
“背后論人非君子所為,所以客兒停轎撿了石子丟到他轎里,估摸著是打到人了,有隨從找我理論,我便動了手。”
“所以,你既未見到這位半璧公子的真容,也未知是否打到他本尊了?”
“是!”
“報名號了嗎?”
“報了,打了他家隨從之后,我沖著轎子報了師門:相師堂簡兮座下大弟子遠(yuǎn)行客隨時恭候挑戰(zhàn)!”
顧諳一根筷子打去,嗔笑道:“打贏了報什么真名號?要報也報旁人的,比如東盛緋月公子?!?p> 臨桌公子聞言徹底轉(zhuǎn)過身子,欲聽個究竟。
“為什么啊?”客兒一臉不懂。
“簡兮公子喜歡看別人掐架,越潑婦樣越喜歡看?!边h(yuǎn)夫人微笑道。
“聞名天下的公子怎么在你們口中都成了市井潑皮?”殷滌實在不喜這幾人這么編排四位公子。
顧諳一笑,道:“世有大雅便有大俗,有黃鐘大呂,亦有靡靡之樂,你道那四位回風(fēng)朔雪般人物,不用像世人般日日去五谷輪回之所輕松?”
殷滌一皺眉。
顧諳又笑,給殷滌續(xù)滿了茶,接道:“便講一段你喜歡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