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7 自殺還是他殺（十）
其實一開始，公司讓安安去保健品會場當托，安安心里是拒絕的。
她的厚臉皮迄今為止只運用在如何跟親朋好友借錢這方面，但還沒有無恥到當著別人的面滿嘴跑火車。
會場的日常是這樣的：
首先會有專門的推銷人員去各個小區(qū)搞活動，宣稱只要去會場參加活動，就可以免費獲得什么米面糧油蛋之類的禮物，于是，一車一車的老年人就被集體拉到位于郊區(qū)的一家休閑會所。
保健品的推銷，就在這家會所的大廳舉行，一周三次。
安安為輕松貸公司做的第一個工作，就是在會場，假扮一個客戶。
準確地說，是客戶的女兒。當然，這個“客戶”是虛構的。安安的父母早就當沒有她這個女兒了。
公司的人一開始還給她劇本，讓她按照劇本上說明的去演就可以。
比如，在某個工作人員向真正的潛在客戶推銷商品時，湊上去說“這個魚油真的不錯，我媽媽吃了以后高血壓都緩解了很多”。
又比如，在一個穿白大褂假扮某某醫(yī)學博士的“講師”在臺前講課的時候，講到一個關鍵節(jié)點，就要帶頭使勁拍巴掌，連聲贊嘆“說得太好了！太有道理了！”等等。
一開始，安安羞得只會說“這個魚油真的挺好的”，或者輕輕地拍幾下巴掌，臉都紅得要滲出血。
畢竟她這么年輕的女孩，坐在這個全是老年人的會場里本身就顯得不合時宜，非常扎眼。
第一天的工作成果可想而知：作為職業(yè)托兒，安安一點作用都沒有起到。
黑西服如約上門恐嚇，威脅說如果安安再不做出點業(yè)績，就找人在黑巷子里堵她。
“大半夜堵你，你說能干什么？”黑西服惡狠狠，又不失下流地威脅道。
灰西服緊接著又把安安請到咖啡廳，唱起了白臉：“妹子啊，說白了咱們都是打工，這樣也是打工，那樣也是打工，你何必有那么大心理壓力呢？那個地方有誰認識你？散場了之后都是各回各家，你又不是本地人，你怕什么呢？”
拼命給自己做了幾個晚上的心理建設之后（主要還是迫于還錢的壓力），安安又在新的層面上豁了出去。
第二次去當托的時候，安安把“反正沒人認識我”這句話在心里默念了幾千遍。
果然，思維方式再一次改變了安安的命運。
這一天“博士”在推薦一個廚房用的刮皮器，聲稱：這個刮皮器的刀片上帶有什么射線，可以讓飽受轉基因污染的瓜果蔬菜重新恢復自然原生態(tài)的營養(yǎng)成分，等于說是一個能夠改變蔬菜分子結構的神奇刀片。
在推銷環(huán)節(jié)，安安在會場里走來走去，對那些大爺大媽訴說著自己的媽媽用了這個刮皮器之后，全家人的身體都變好了，包括自己，以前臉上總會發(fā)痘痘、生理期的時候還會痛經(jīng)，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久都沒有這方面的困擾了。
“叔叔阿姨你們想想看，為什么現(xiàn)在的水果蔬菜都變得外觀那么好看，價格又便宜？就是因為它們都是轉基因的呀！它們只是看上去像那么回事，實際上早就不是我們幾十年前吃的東西了，這樣的東西要是不做任何處理，就吃進肚子去，身體是要出問題的呀！”
看著有人為她的言論信服，上鉤，進而真金白銀地去購買，安安內(nèi)心甚至還產(chǎn)生了一種說不清楚的成就感。
安安把十幾年讀書學到的各種知識都運用到自己的話術之中，除了公司教給她的劇本內(nèi)容，她還自由發(fā)揮了許多。
面對這些學歷不高、見識狹窄、精神孤獨、眼界也不寬的老年人，年輕有活力的安安對他們實施欺騙，簡直是一種降維打擊。
因為安安的業(yè)績越來越好，就連以前從早到晚不?？謬標暮谖鞣?，那時候看到她態(tài)度也變得溫和了許多。
于是安安樂此不疲地當起托兒來，甚至還參與了劇本的制作和“新人培訓”，某種程度上成為了輕松貸公司的爪牙——當然，這個階段她的工作是沒有任何薪資的，因為她欠公司的錢還沒還完。
剛剛察覺自己背上了幾百萬欠款的時候，安安很是節(jié)衣縮食了一段時間。
那時候黑西服還不斷上門恐嚇，她也沒心思去她平時消費的場所去奢侈浪費。
后來她在輕松貸公司工作得如魚得水之后，她儼然把自己當做公司的一員，認為自己還是有能力維持之前那種奢華的生活方式。
安安又開始沒有任何限制地花錢了。
美容院？照常去，說起來上次存的錢還沒消費完呢；
網(wǎng)紅餐廳？不拔草怎么行，我又沒有別的愛好，就是吃吃美食，還不允許嗎？
華貴的衣服，漂亮的鞋子，名品包包，不可能不買的。不然存著錢干嘛？死了再花嗎？
安安依然穩(wěn)定地從輕松貸上借錢維持消費水平，由每周三次去會場當托兒，變成每周六次。
以前那份月薪四千的工作自然是不能做下去了，安安利索地辦理了離職，正式成為一個自由職業(yè)者——以演戲為生。
扮演托兒的工作不是從早演到晚的，沒有固定工作的安安，也有時間去打別的工。
當一個人的自尊心全部喪失掉之后，能接受的事情的尺度也會變得越來越大，直至毫無底線。
有一次她在她常去的美容院里做皮膚護理，給她做護理的美容師無心說了一句：
這家美容院的老板開了一家分店，是專門針對男士的護理。
一般來說大多數(shù)人只要稍微有點社會常識，都知道這種店是干什么的。
安安問到了那個店的地址，在店門口徘徊許久，最終走了進去，問前臺的女孩這里是否還在招聘。
前臺女孩笑著問她：“你是要應聘哪個崗位呢？”
安安說：“我想做收銀員。我有經(jīng)驗，我以前在公司做會計的?！?p> 前臺女孩將她引進至總經(jīng)理辦公室，半小時后，安安成為了這里的收銀員。
半個月后，安安看到同為收銀員的另外一個同事，從服務客人的房間里走了出來。
同事勸誘道：“收銀員在這里也可以做兼職的，而且老板不抽成，服務費全是自己的?！?p> 安安想，能早點把債還清也是好的。
于是如法炮制，開始兼職營業(yè)。
在這件專門針對男性的“美容院”里，她很快迎接到了人生中第一個“客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