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9 見習死神(十五)
“這是我前段時間去沙漠徒步的時候,跟當?shù)赝林黄鸩傻牟?。那個地方交通不方便,地里也種不出什么像樣的蔬菜和茶葉,他們就采這個泡水喝,有時候還拿來跟豆子同煮,說是對身體好?!?p> 男孩引導任苒坐到一個古色古香的小桌子跟前,讓任苒在客位坐下,自己則坐在任苒的對面。
任苒注意到,男孩左邊手腕上帶著一串半透明黑色的珠串。珠串暗暗地反射著光芒,跟男孩蒼白的皮膚形成對比。
凝神細看,這個珠串里每一顆珠子里,都有一縷像墨汁一樣的東西懸浮著,好像有生命一樣在輕輕搖動,還變換著形狀。
靈魂。
任苒的腦子里突然冒出這兩個字。
這些黑色珠子里,囚禁著的似乎是靈魂。
“那我們現(xiàn)在就開始吧?!?p> 男孩對任苒笑笑,不知是不是多心,任苒覺得男孩此時的笑有些邪氣。
“你想怎么算?用塔羅牌,還是看手相,還是摸骨,還是咖啡渣?”
“這個還能自選?是不是……有點隨便啊?!比诬塾牣惖?。
“當然可以自選,每個來占卜的客人,都有自己比較偏好的占卜方式;我呢,我是做生意的,自然是要多學幾門技術,拓寬市場啦?!蹦泻⒑茌p松地回答。
“那就,看手相吧。不過,我有一個要求?!?p> “請講?!?p> “我不想知道我的未來,我想知道我的過去。如果你把我的過去說得準,我就在你這預訂一個五斗柜?!?p> 任苒心想,這人搞不好是個江湖騙子,想必沒什么真本事,反正來都來了,就當好玩兒吧。
“當真?”聽任苒說完條件,男孩的表情認真起來。
“那還有假。吶,先把訂金放這?!比诬厶统鰩讖埰逼?,拍在茶杯旁邊。
“好嘞?!蹦泻⒑茇斆缘匕哑逼甭槔厥盏绞浙y臺的抽屜中,又快速地坐回占卜桌前,好像怕任苒反悔似的。
“好啦,把你的手給我吧?!蹦泻⒊诬凵斐鍪?。
任苒也自然地伸出左手,伸到一半,猛地縮了回來:
“喂,我說。其實是這樣的吧?算命也好塔羅牌也好,道具只是道具,掩人耳目的手段,沒錯吧?”
男孩的笑意猛然僵在臉上。他直直地盯著任苒。
“什么牌面,什么掌紋,什么茶水,什么咖啡渣,都是噱頭而已,其實算命只需要你的手碰上我的手——然后你就能看到一切了,我說的對嗎?”
此時男孩卻恢復了神色:“沒想到今天遇到專業(yè)人士了。幸會幸會?!?p> 任苒對自己的話其實只有一半的把握。
她的確可以通過皮膚的觸碰看到別人的命運(主要是臨死的場景),但她產(chǎn)生這種能力是有原因的,她是穿越者,不是普通人,而且這次是帶著任務而來——作為見習死神,要阻止一場意外,拯救一個炮灰,確保一個英雄人物順利出生。
如果不是這個身份,她并沒有預知別人命運的能力;
而在這一世,她窺探別人命運的方式就是通過皮膚的接觸,這是她知道的唯一有效的手法。
每一次的穿越,說是為委托者做任務,其實都是為自己而活。
根據(jù)這幾世的生存經(jīng)驗,她認為命運有其特定的運作方式,有特別的規(guī)矩,不然為何會有那么多即使付出了心血和努力,卻仍然沒有收獲好結果的悲催人生呢?
她也只是抱著試探的想法,說出了自己對于窺探命運方法的猜測。
但現(xiàn)在根據(jù)男孩的反應,自己似乎說到了重點。
男孩勉強笑笑:“既然是專業(yè)人士,我就不跟繞圈子了。把手伸過來。”
“我希望你能跟我說實話——關于我的過去。不管多難說也要說?!比诬蹚娬{(diào),“否則我不買你這里任何東西?!?p> “你只管把手給我?!?p> 男孩的手很溫暖。
但甫一接觸,任苒卻覺得周身如墜冰窖。
她從來沒有覺得這么冷過。
任苒本能地想抽出手,但是,另一個更加恐怖的念頭攥緊了她的神經(jīng):
她看不到這個男孩的未來。
不,確切地說,不是看不到。
而是,她看到的是一片灰蒙蒙類似霧霾一樣的場景。
但也只有這些。
而且,與其說這是“場景”,不如說是一個不存在之處。
在這片寂靜的霧霾之中,她的預知能力沒有起任何作用。她沒有看到任何人,任何事件的發(fā)生,她看不到未來,也看不到過去??床坏缴拈_始,也看不到生命的終結。
就好像,這個男孩不屬于人類,而是游離于命運束縛的特殊存在。
任苒感覺極為不舒服,男孩明明握住的是她的手,她卻感覺自己的喉嚨被攥住了。
而且,那種被攥住的感覺在收緊。
任苒感覺窒息。
她本能地想抽出自己的手,剛剛一動——
猛然間,男孩突然更大力地握住她的手!
任苒一下慌了,拼命搖晃著手想跟男孩分開,無奈男孩的手也在抓緊,任苒的力氣完全不能與之抗衡,任苒痛得眼角堆滿淚花,被抓住的那只手因為失血而變得煞白!
如一個世紀般漫長的幾秒鐘過去,任苒感覺男孩似乎松開了一點手勁,她試著抽出自己的手掌,男孩的鼻子突然又開始流血!
鮮血滴滴答答落在橫亙在兩人之間的桌子上,有幾滴還落進了盛有茶水的玻璃杯里,慢慢地暈染開來,水杯中的茶葉感應到血液的進入,原本碧綠的葉子一瞬間變成黑色,不祥地在淡粉色的水中翻滾著……
任苒猛一用力,抽出手,男孩因為慣性,重重地撲倒在桌面,臉朝下。
任苒注意到,男孩手腕上的珠串全部都碎裂了。
原本在里面漂浮著的黑色墨汁一樣的東西,爭先恐后地離開珠串表殼的封印,飄散到空中,不知所往。
任苒揉了揉被攥得死痛的手,看著手掌恢復了血色,又看看面前撲倒在桌子上的男孩,他一動不動。
他是被自己搞成這樣的嗎?還是說,他碰巧有什么慢性疾病之類的,被自己給激發(fā)了?
任苒不由得擔心地推了推他:“老板,你還好嗎?”
男孩慢慢抬起頭,鼻子還在兀自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