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城郊外有一座山,名積雪。
帶著許秋陽,陳缺在萬象街買了兩個煎餅果子,就在大雪中,一人捧著個餅上了山。
……
……
一晃一冬,天寒地凍。
街上行人并不多,大多在家烤火,吃著火鍋。
錦繡街的那些讀書人倒是頗有雅興,攜友出行,賞雪吟詩。
城中稚童掛著兩條青龍,在雪地里奔跑,打鬧。
一葉扁舟輕輕駛過湖面,有蓑笠老者怡然不動坐船頭,獨釣靈川湖。
……
……
說是滑雪,可對于許秋陽這個活了十六年第一次見到雪的遙南郡主來說,還是有點為難她了。
不知道摔倒了多少次,摔了又爬起來,又摔,樂此不疲。
最后估計是累了,許秋陽就著雪地坐了下來,一手撐著下巴,安靜的注視著前方那個身影。
風(fēng)花雪月,盡收眼底。
等到陳缺轉(zhuǎn)過身時,四目相望。
他終于明白了那個把天下美色都看盡的東方先生為何會給出那么高的評價了。
思無邪,最最動人。
下山前,身份顯赫卻從來都不端架子的少女說了一句話。
“如果有一天我父王做了錯的事,可不可以留他一命?!?p> ……
……
平城中岳山下的雪卻是紅色,整個天空都充斥著肅殺之意。
那個年紀(jì)輕輕便撐起了整個門派的少年宗師,在面對鐵拳幫賀家數(shù)百人的圍山時,沒有要求弟子什么,一個人走進(jìn)了雪中。
兩名在一品停滯多年的元老級高手跟隨其后。
再接著是一個四品的弟子,一個三品,然后是一個還很年輕的女弟子……
全部出陣迎敵。
中岳,無一人逃。
小鶴仙與游一鳴捉對廝殺,鐵拳幫洪玉佛壓陣。
兩元老以一敵二,分別對上鐵拳幫,賀家兩一品高手。
一眾弟子沖進(jìn)了黑壓壓一片,是他們幾倍數(shù)的敵人之中。
山腳下站著一對男女,年輕男子吃著梨,女子撐著傘。
最后,游一鳴與小鶴仙過招百手,兩人互換一掌,小鶴仙身受重創(chuàng)率先落敗。
繼而洪玉佛出手,這個在鐵拳幫已有半步天罡,七寸鐵拳之稱,武榜第九的老宗師,出手狠厲老練,一拳將游一鳴擊退,不給喘息時間,身形驟然跟上出拳一百,被擋九七,只中三拳,游一鳴倒飛出數(shù)十米之遠(yuǎn)。
時州,甚至半個中原最有天賦的少年宗師倒在了雪地中,再也沒有起來。
兩元老以一敵二不落下風(fēng),戰(zhàn)至力竭時見自家少主落敗,一時間人心渙散,分身乏力下一一落敗,死前以一換一。
一眾弟子哪怕還剩一口氣,只要還能拿得動劍,只要還站得起來,就絕不退,不懼,不降。
漫天大雪,血流成河。
中岳,無一人存。
山上的這場大戰(zhàn)沒有波及到山下,只是在一個月的時間里,那些大小商鋪易了主,游離在東城的小門小派都選擇了依附時州的唯一的天。
東也賀家,西也賀家。
……
……
過年了,整個京都張燈結(jié)彩。
那天過后,許秋陽很久沒來找陳缺,陳缺也沒出過門,有周嵩調(diào)來的三個百戶,出不了亂子。
這讓萬象街的那些老板十分詫異“陳缺又離京了?”一天,兩天,十天,好像真的離京了。
只差張羅敲鼓,互相道賀了。
一年一年,辭舊迎新。
陳缺再出門的時候,已經(jīng)踏上了前往嶺西的路。
“我說老大,年都不過了?”
身后孫方囔囔道。
“這么緊急什么事啊!”
張義也有些疑問。
一旁的喬鄒,寧遠(yuǎn)也是一臉不解,他們在京都有著自己的家人,好不容易過年了陪伴在家人身邊,卻接到了陳缺要遠(yuǎn)赴嶺西的消息。
“嶺西的千戶羅飛羽和手底下的幾個百戶死了。”
百戶還好,千戶死了,對于青衣衛(wèi)來說便是大事,而且到現(xiàn)在還不知道兇手是誰。這幾天天底下的大小驛站跑斷了腿,駿馬都不知道換了多少匹。國師給中原六千戶下了令,抽派手下過去查案,找出兇手。
于是,周嵩便找上了陳缺。
這是場暗地里的較量,嶺西千戶位置的空缺,遲早要人出任,是誰在國師眼里不重要,但在幾個千戶眼里則是一塊大肥肉,都要搶著吃,畢竟誰都想新的千戶是自己一手帶出來的手下,這樣在以后的總旗爭奪中手中能有更多的籌碼。
這會兒,挨著近的延柳兩州千戶馬王盧,西南三州的劉廣手下的人可能已經(jīng)到了。
從京都快馬加鞭也得一個星期,還不說路上有什么意外,事關(guān)大勢,容不得陳缺耽擱。
……
……
嶺西多山多崖多劍客。
坐鎮(zhèn)在此多年的千戶羅飛羽死了,不說普通百姓知道多少,嶺西七州的州官已是惴惴不安。這幾天羅飛羽剩下的幾個百戶開始了從上到下的盤查,氣勢洶洶,同時還有不少中原的青衣悄悄入境。
州官被青衣衛(wèi)登門拜訪,那些背著個劍的劍客在青衣衛(wèi)眼里成了重點調(diào)查對象。
大概是實在受不了青衣衛(wèi)的諸多問題和懷疑的眼神,快意劍大宗師王猿北當(dāng)場發(fā)怒,一拍桌子,指著青衣衛(wèi)破口大罵,將青衣衛(wèi)趕出了門,之后這件事便在嶺西江湖傳了開來,多是笑話王猿北脾氣還是那么大,連青衣衛(wèi)都不放在眼里。
等到陳缺到達(dá)秦王嶺的時候,已經(jīng)是六天后了。
秦王嶺重山疊嶂,連綿起伏,山勢險峻,易守難攻。在這里形成了天然的山賊窩,附近村子里的人劃分山頭,占山為王,將中原嶺西兩地的過往商賈打劫了個遍,并聲稱自己等人在山上打死了幾只吊睛白額大蟲,為民除了害,留下點買路財是應(yīng)該的。
對于這些山土匪,延洲柳州的州官也是拿他們無可奈何。
陳缺之前對于秦王嶺的民風(fēng)有所耳聞,等真正到達(dá)這里的時候,他才領(lǐng)教到了什么叫膽大包天,從上山就地扎營后,陳缺幾人便感受到了山林里有好幾伙人在往這邊靠攏,待張義就要拔刀時卻被陳缺示意別打草驚蛇,生了火后幾個人就地吃起了干糧。
入夜,喬鄒,寧遠(yuǎn)值班。
不遠(yuǎn)處,有幾十道目光正死死盯著。
“老大,這幾個人可是朝廷的人?!?p> 一黝黑漢子小聲說道。
“朝廷的人怎么了!朱大人吩咐了,這幾天來嶺西的人不管是誰,統(tǒng)統(tǒng)留下?!?p> 被叫做老大的山賊兩邊留著大胡子,面泛兇光。
“老大說的對,看這幾人穿著也不差,還有那幾匹駿馬,拿下來我們可發(fā)了?!?p> 另一邊,留著個八字胡的小眼睛土匪附和道。
“再等等,隔壁山頭的何麻子也來了,讓他們先動手?!?p> 老大頗有些算計的說道。
“我說他們怎么還不動手?”
喬鄒伸著雙手烤著火,低聲道。
“這么多人,等下打起來還不一定誰贏?!?p> 寧遠(yuǎn)有些擔(dān)憂。
“一群普通人而已,最多有些蠻力,我們一個人就能對付十幾個了?!?p> 喬鄒頗為自信。
“但……”
……
……
就在喬鄒,寧遠(yuǎn)剛躺下沒多久。
便見兩黑影鬼鬼祟祟往火堆靠近,待到兩人身旁后,一人抽出一柄匕首刺了下去。
“我說,小順子他們怎么沒動靜了。”
一人悄悄問道。
“過去看看,小心點?!?p> 土匪頭領(lǐng)說道。
三四十人在月色下,彎著身子,緩緩前行。待靠近火堆十米左右,老大低聲叫道:
“小順子,在搞什么鬼?!?p> 沒人回答,老大一揮手,一行人拿著刀圍了上去。
只聽“砰”地一聲,走在最前的山賊被一腳踢飛了出去,便見躺著的兩人騰地一下站了起來,一臉笑意的看著眾土匪,而那最早的小順子兩人躺在地上,一人肚子上插著柄匕首。
鄒喬笑著說道:“都等你們好久了,困死本大爺了?!闭f著,拔出了腰間的飛魚龍鱗刀。
“我說,你們可別過來啊?!币荒樎樽拥氖最I(lǐng)見狀一驚,往后一退。
喬鄒,寧遠(yuǎn)愣了愣神。
“殺。”趁兩人愣神的時間,首領(lǐng)兇光畢露,三十幾人跟著沖了上去。
一時間,刀劍聲,撞擊時,哀嚎聲,響徹山谷。
鄒喬寧遠(yuǎn)兩人都是三品高手,加入青衣衛(wèi)多年,刀法嫻熟,戰(zhàn)斗經(jīng)驗豐富,但出乎意料的是,這群在他們眼里空有力氣的山賊十分兇悍,一個個都跟不怕死一樣。
雖然山賊死了十來個,受傷了不少,但鄒喬寧遠(yuǎn)也受了些輕傷,往后退了退。
就在麻子首領(lǐng)準(zhǔn)備再次發(fā)起進(jìn)攻時,就看見火光四起,無數(shù)個火把朝這邊圍了過來,呼喊聲震天,正是先前那伙山賊。
帶頭的大胡子首領(lǐng)粗獷笑道:“張麻子,你們都被包圍了,今天全都給我交代在這。”
另一邊,則是另一伙山賊,首領(lǐng)姓魯,早在天黑前就和大胡子首領(lǐng)達(dá)成了共識,兩人聯(lián)手吞下隔壁山頭張麻子,還有這伙官差。
看著大胡子與魯姓首領(lǐng),張麻子臉上閃過一絲厲色,成王敗寇,看來今天自己是那只螳螂了。
張麻子的人本就死了十來個,再見到兩撥近百人從后方包圍,頓時就沒了士氣,一下子焉了下去。只見一山賊突然暴起,一刀捅進(jìn)了張麻子肚子,只見鮮血涌地一下冒了上來。
張麻子倒在地上,抽搐了幾下不再動彈,一臉的不敢相信。
“胡老大,我率領(lǐng)弟兄們投靠您了!”
暴起的山賊提著刀,拱手對大胡子道。
這一幕看得所有人呆在了原地,連從帳篷里走出來的陳缺也不例外。
大胡子沒有去看倒在地上的張麻子,對著暴起的山賊笑道:“那你得拿出點誠意來才行?!边呎f,邊朝陳缺幾人看了過去。
所有人一下子明白,這是要拿張麻子的人當(dāng)炮灰了。
原來不是所有的山賊都沒腦子。
暴起的山賊很快明白了大胡子的意思,轉(zhuǎn)身對自己剩下的弟兄喊道:“兄弟們,等拿下這幾個人,我們奔了胡老大手下,照樣喝酒,照樣吃肉?!?p> 言罷,拖著刀沖陳缺幾人沖了上去。
張麻子剩下的二十來山賊知道不上只有死路一條,上或許還有條生路,拿起手中的刀跟了上去。
大胡子也沒含糊,和魯姓頭領(lǐng)吩咐著自己的手下跟在后面,一同壓陣。
一百二十多個山賊。
五青衣。
今夜過后,我就是秦王嶺的王。
大胡子美美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