覓園里。
穆青婉給阿元把脈間隙,瞥了眼窗臺,眉頭皺了皺又舒開。收回手,對著阿元說道:“大小姐病情,可否容青婉單獨(dú)和您說?”阿元有些疑惑,也還是讓邢嬤嬤和丫頭們先下去了。
“可是有什么問題?”阿元問道。
“大小姐近半月還是臥床靜養(yǎng)的好,最好時常通通風(fēng),以免有邪氣?!蹦虑嗤裆裆行┼嵵亍?p> “邪氣?大夫也研究巫醫(yī)之學(xué)?”阿元挑眉。
“這倒不曾,以防萬一罷了?!蹦虑嗤袷栈匾暰€,幽幽說了一句:“大小姐,這藥理既救得人,也同樣殺得人,可以讓人免于痛苦,也同樣可讓人求死不能,能讓人延年益壽,也能讓人死無知覺?!蹦┝擞终f了一句:“您當(dāng)我聳人聽聞也好,不過還是小心為上,看在故人的份上,我總歸不會害您就是?!?p> 阿元看著穆青婉在一旁寫方子,不自覺皺起眉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穆青婉寫罷,將方子交到了阿元手上:“早晚服即可。您要是有什么問題,也可讓丫頭來找我?!闭f話間已經(jīng)背好醫(yī)匣,“對了,我若不在,留信便好。”
阿元對著穆青婉的背影道:“為什么告訴我這些?”她又怎么確定她會找她?
“我說過了,就當(dāng)看在故人的份上?!毖粤T,抬腳向前走去。
邢嬤嬤見大夫出來,便讓歸池去送,沒看著歸池蔫蔫兒的小臉。走進(jìn)內(nèi)室便瞧著自家小姐拿著藥方發(fā)呆,未曾打擾,又聽得一句:“嬤嬤,天兒悶,開會兒窗吧?!?p> “好,小姐您先披著外衫?!闭f著拿了架上的外衫披到阿元肩上,又去開了窗。
阿元看著窗外的天,快午時了呢?!皨邒?,拿把傘給大夫送過去吧,想來還沒走遠(yuǎn)。”
“傘?”邢嬤嬤有些沒明白。
阿元嗯了一聲,“這天兒,要下雨了?!?p> 邢嬤嬤沒再問,拿了把傘出了屋。
這廂,歸池心里犯嘀咕,怎么老是她,她緊張啊。穆青婉自己想著事,倒也不曾看這個小丫頭。
“大夫,還請慢著些?!笨斓叫¢T時,歸池聽到了歸瀾的聲音,忙停下腳步。就見歸瀾手里拿著把傘,有些氣喘,卻也沒覺得哪里奇怪。
穆青婉看著手里的傘,難得露出一副不明所以的神情。便聽那追來的丫頭說她家小姐說了,天兒要下雨了,怕是大夫出門早,沒帶傘,讓她送來一把,以免淋著。穆青婉抬起頭看了看天,萬里無云,這是要下雨嗎?不過看丫頭額上沁汗,到底沒有拒絕,拿了傘,便出了門。
“呼——”歸瀾松了口氣。
“歸瀾,你見了這個大夫也緊張的吧?”歸池眨巴著眼睛,神情有些可憐。
歸瀾略微有些無奈的看了一眼,啊?
誰都不曾想,一刻鐘不到,剛剛還萬里無云的天,此時烏云低垂,隱隱傳來雷聲。邢嬤嬤和幾個丫頭此時都頗有些目瞪口呆,真的要下雨!小姐會觀天,真是厲害!阿霜頗有些驕傲地?fù)P了揚(yáng)頭,這算什么,小姐會的多著呢。
穆青婉走在半路上,深深為自己剛剛的想法感到無語,這是什么人吶!
這雨來得急,去得也快,能送來些涼風(fēng),倒也挺舒服。
阿元兀自坐著,也不說話。母親的死一直橫亙在她心頭,父親那句不守婦道又從何而來?母親不守婦道,羞憤自盡?簡直就是放屁。母親在阿元心里一直都是完美的,端莊雅正,溫柔知禮。不守婦道,哼,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母親對于生命很敬畏,很虔誠,絕不可能像他們說的是自盡,如果是這樣,究竟是誰在詆毀侵害母親,父親?還是姚姨娘?還是別人?母親一個深閨婦人,能與誰結(jié)仇結(jié)怨?阿元有些想不明白。還有穆青婉為何要告訴她那些,又怎么知道她還會再找她,莫不是她知道些什么?她又是在給誰做事?故人的份上,哪個故人,總不會是她自己吧……
“小姐,吃些東西吧。”歸清取來了午膳,因著阿元有傷,故只得吃些清淡的。
阿元心緒有些亂,傷口還隱隱發(fā)痛,著實(shí)沒有胃口,卻還是不急不緩地用著膳。母親和外祖父對于食物都有固執(zhí)的想法,阿元受其影響頗深,當(dāng)年和外祖父去膠東的時候,那個酒館的膳食著實(shí)難吃的緊,阿元有些嫌棄,可外祖父吃飯的樣子卻和平時毫無差別,母親吃飯也是這樣的,看著很是舒服。外祖父說:“阿元,食物乃天壤所賜,不可糟踐,珍饈也好,粗茶也罷,受人力所縛,然皆為食,當(dāng)同視之?!倍司思以谀z東郡,他們吃飯也是這樣的,三表哥還因?yàn)椴缓煤贸燥?,被罰得很慘。阿元想到封玨,有些想笑。
歸清進(jìn)來收拾了碗筷。
“嬤嬤,我有話想問您?!狈坷镏皇O铝税⒃托蠇邒?。
“小姐,可是想問夫人的事?”
“我想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為什么有丫頭回我說母親是自盡?這根本就不可能?!卑⒃樕嵵?。
“小姐,嬤嬤我也是不信的,”邢嬤嬤摁了摁眼角,回憶著,“夫人逝的前日,還讓我回鄉(xiāng)看看,我有些不明白,父母已去,僅有一兒也已成家,確實(shí)沒什么好看的,只夫人堅(jiān)持,我便也收了包袱回去了,只我這心里總惴惴的,呆了兩天便動身往回走,哪知一進(jìn)夫人院子,便見幾個丫頭在哭,說夫人走了,嬤嬤自是不信,進(jìn)屋一看,便見夫人躺在榻上,臉兒煞白,我去拉夫人的手時,已經(jīng)冷了?!毙蠇邒哒f著,眼淚有些抑制不住,直拿袖子擦。
“嬤嬤,您可還記得那時候我娘親有沒有什么異狀?”阿元眼底潮熱,深吸了口氣,緩了緩胸間的悶澀。
“嬤嬤回鄉(xiāng)之前,夫人也沒有什么不尋常的地方?!毙蠇邒呦肓讼?,又道:“若說有,夫人那時候似乎精神有些不好,比平時睡得時辰久了些,哦,對了,夫人往日身上都帶些槐花香,有段日子卻帶著藥材味道,只那時候夫人并未服藥,我一開始覺得有些奇怪,還問了夫人,可是身子不舒服,夫人說未曾,似也不知這藥味從何而來?!?p> “藥味?母親既未服藥,又哪來的藥味?當(dāng)時府里可有別人服藥?”阿元問道。
“那時候好像二小姐病了段日子,除了這,也未曾記得府里有其他人生過病。”
“二小姐…”阿元喃了一句。母親既未病,又有藥味,那么有可能是從別人身上帶來的,只這一帶又哪能維持一段時日,不會。還有可能是母親自己接觸過藥材,這也不會,府里未曾種過,母親也不會每日去藥堂。阿元忽得想到了什么。
是了,藥能讓人延年益壽,也能讓人死無知覺。那是誰呢,誰在對母親出手?
怪不得,怪不得穆青婉這么篤定……
瓊州城。
長峰記得,永興六年五月,狄鶻戰(zhàn)敗,只那時自己只是背上受了刀傷,不曾像如今傷的這般重,那他夢里的事還做得數(shù)?
那時候又發(fā)生了什么呢?
狄鶻五月戰(zhàn)敗,大將軍回笛力受重傷失去左臂,他麾下有個小將名狄拉忽,心高氣傲,剛愎自負(fù),趁夜偷襲南營,被南營小將封琎所擒。應(yīng)該就是近日了。
封琎,封氏子弟啊……在他夢里,誰也沒想到,素有君子端方之名,棄筆從戎的帝師府二公子封琎,奪嫡之戰(zhàn)中助力皇四子成王,以一己之力,保全帝師府一脈。現(xiàn)在還只是他麾下一個小將而已。
快了,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