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夫人，在嗎？”

　　“吱呀——”一聲輕響，房門被翠桑輕輕地推開了，翠桑輕聲細語地緩緩輕哄道，“夫人，該起床啦，都這么大的人兒了，還要賴床嗎？乖乖，起床啦，起床啦，太陽就要曬到屁股啦。”聲音輕柔得，近乎就是在像哄著一個小孩子一般，帶著淡淡的小心翼翼。

　　“咦？夫人，夫人？！您，在嗎？咦，人呢？”翠桑一下子推開了門，入眼的，是一床凌亂的被子，以及空無一人的小屋，翠?；琶Φ剡M屋。

　　她稍稍地環(huán)顧了一下屋內(nèi)的四周，頓時，她便焦急了起來，她連忙急急地大聲哭喊道，“夫人？夫人？！您在哪里呀？不要嚇翠桑，好不好？”

　　她呆了一會兒，但回應(yīng)她的，卻只有門外時不時飄落的薄雪與刮過耳邊鳴叫著的風聲。翠桑徹底嚇壞了，她在小屋的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翻找了一遍，卻除了讓在熟睡中的小蘇木意外，什么也沒用發(fā)現(xiàn)。

　　她一臉頹唐地退回了莫梓榆的屋內(nèi)，望著只有燒盡的炭火殘留下來的殘缺，幽幽地嘆了一口氣。她往床上一坐，躺倒在了凌亂的被窩中，被中的余溫已然消退殆盡。她卻一不小心地，裸露的手臂處硌到了一張紙，她連忙抽出一看，仔細地辨認了一番，在確定是莫梓榆的筆跡之后，她一下子興奮地從床上坐了起來，連忙掩住了自己自己的尖叫聲，掩蓋自己異樣的興奮。

　　她一下子攤開了紙張，開始快速地瀏覽了起來，但她看著看著，心情卻猶如過山車一般，又迅速地從一開始發(fā)現(xiàn)莫梓榆留下的紙張的驚喜，一直到了現(xiàn)在如今的低落，直直地，便落入了心情的低谷之中。信上寫著：

　　翠桑芳鑒：

　　此多年情分，數(shù)年服侍，吾皆銘記于心，盛感謝意。

　　然，吾夫君已慘遭敵國殘害，吾愧不能忍于心，今，吾以身試險，深入敵營，已報吾夫君之仇，恐今后再不能見，望汝切莫傷懷。

　　或曰余生有緣無分，或曰余生有份無緣，然冥冥自有定數(shù)，汝不必為此失而悲

　　懇啟者務(wù)必保全吾兒，勿讓他人得知吾兒尚存于世，汝之賣身契，吾已置于吾床枕底，此后，汝便為自由之身，再無束縛。汝且尋至京城問尚書溫府之外家表哥溫恒照看我兒，寄養(yǎng)于他處，以此可令吾寬心，在此重重謝過。

　　所請之事，務(wù)祈垂許。以上請托，懇盼慨允。諸事費神，伏乞俯允。至此，吾再表謝忱。

　　近安

　　莫梓榆絕筆

　　“啪嗒?！币坏窝蹨I順著翠桑的臉龐緩緩地流了下來，她慌忙擦干了眼淚，拍了拍臉，努力地讓著自己鎮(zhèn)定下來。

　　她輕輕地抱起了小蘇木，愛憐地看了她一眼，溫柔地撫摸著她柔軟的臉頰，以及她熟睡中輕輕嘟起的粉紅小唇，才艱難地閉了閉眼，找了個隱蔽的地方，把她好好地藏了起來。

　　等到她剛剛做好了這一切，“翠?！眰儭爸ㄑ健币宦暤卮蜷_了，翠桑連忙緊張地站了起來，定眼看向推門而入，且面上透著焦急與關(guān)切的季軍醫(yī)，“翠桑，老夫剛剛聽見你小丫頭好像是在哭嗎？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告訴我好嗎？”他輕輕地安慰輕哄著面上仍帶有殘留淚珠的翠桑，輕聲地問道。

　　“季，季軍醫(yī)?！贝渖１患拒娽t(yī)這么一問，先前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不自覺地流了下來，她慢慢地開始輕聲啜泣著，肩膀一聳一聳地，好不傷心。季軍醫(yī)似乎也被翠桑身上所包圍著的悲傷氣氛所感染了，只是默默不語，靜靜地聽著翠桑的哭泣聲。他只是伸手輕輕地拍打著翠桑的背，想要盡力地安慰她，讓她重新鎮(zhèn)靜下來。

　　“給?！币姶渖５那榫w漸漸地平靜了下來，季軍醫(yī)遞過去了一條絲帕給正在用手抹眼淚的翠桑，“翠桑，用這塊絲帕吧，用手擦眼淚，不太衛(wèi)生，乖。”

　　“嗯，謝謝。”翠桑有些不好意思地垂眸，伸手接過了季軍醫(yī)遞來的絲帕，輕聲道謝道，“抱歉，季軍醫(yī)讓您看了笑話，主要是，夫人，夫人她……”翠桑的聲音漸漸地輕了下去，最后便默不作聲了，她像是一下子又想到了什么似的，情緒又一下子地低落了下去。

　　“沒事，慢慢說吧，別不高興了。”季軍醫(yī)安慰道。

　　“嗯?！贝渖Ｐ牟辉谘傻貞?yīng)了一聲，便繼續(xù)說著，“我剛剛在夫人的床邊發(fā)現(xiàn)了夫人留下來的信，夫人，夫人她，她竟然一個人去了北國軍營！”

　　“什么？！”季軍醫(yī)愣怔了，他一臉不敢置信地緊緊盯著翠桑，“真有此事？”

　　“是的。都是我的不好，是我沒有照顧好夫人的，都是我的錯啊?！贝渖０櫰鹆嗣?，眼中，生理性的液體就像是快要控制不住地溢出來了。她緊緊地抓住了季軍醫(yī)的袖子，道，“季軍醫(yī)，您說，夫人她會不會出事??？不對，不對，北國人怎么會放過她呢？”

　　“對，北國人不會放過夫人的！”翠桑失控地尖叫道，她撲過去牢牢地抱住了季軍醫(yī)的手臂，不斷地晃動著，口中不停地喃喃道，“我們得去找她，我們一定要去找夫人，快去，快去！快去找夫人??！”她開始崩潰地大喊大叫道，原本打理地干干凈凈，整整齊齊的發(fā)髻與發(fā)釵都因為翠桑大幅度的晃動而變得凌亂不堪了，淚水與汗水夾雜著凌亂落下的發(fā)絲，使得翠桑整個人看起來尤顯狼狽。

　　“季軍醫(yī)！翠桑！發(fā)生什么事了？”先前那個報信的士兵突然一瘸一拐地拖著病軀出現(xiàn)在了門口。

　　“無妨，只是……夫人她，失蹤了?！奔拒娽t(yī)一邊安慰好了正在兀自傷心中的翠桑，轉(zhuǎn)頭向著那士兵說道。

　　“什么？這，這怎么會……”士兵一下子快步往后退了幾步，驚訝地問道，然后便低頭喃喃自語道，“這，這也有我的責任，如果，如果我不把這一切都告訴夫人，夫人就不會去冒險了吧?！?p>　　然后，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他突然地，立刻轉(zhuǎn)身向外跑去，不顧自己身體還未好全，便一邊大喊道，“我去叫人去找夫人去！”說罷，便不顧季軍醫(yī)在背后的叫聲的阻止，變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