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陌上人如鈺

　　時光如同流水般悄然逝去，花開花落又過了幾輪春秋年月。

　　興燁十一年冬，熠國周圍部族犯上作亂，燒殺搶掠，年僅十歲的江翎主動請纓，隨父出征，小小年紀(jì)，就有高超的箭術(shù)，沙場上，竟射中一名部族首領(lǐng)的頸部，其手下士兵見狀皆潰散敗退。

　　消息傳到京城中，百姓大喜，一時間，皆對大皇子殿下稱道不已。

　　次年春，二皇子江鈺被皇上派出作為熠國使者，親身前往巫蠱之國——藤楓，與藤楓當(dāng)權(quán)派系夜羽進(jìn)行談判。

　　談判內(nèi)容機密，但據(jù)說在這次談判中，二皇子江鈺讓夜羽的一些老資格祭師驚為天人，有好幾個竟向熠國君主江北辰提出想要收江鈺為徒，江北辰是如何答復(fù)的，外界不得而知，但這也足以贏得熠國百姓的欽佩了。

　　熠國君主江北辰鐘情于皇后一人，因而除皇后之外，便不再有別的妃子。

　　兩人膝下孕有三子二女。傳聞里，大皇子江翎性格開朗，心胸坦蕩正直，宛若出鞘的利劍般明亮奪目，又宛如飛揚的翎羽，無拘無束。

　　二皇子江鈺清冷淡然，不食人間煙火，常于微笑間拒人于千里之外，古琴流水般飄渺遙遠(yuǎn)，秋月春風(fēng)般貌似溫柔。

　　皓瑛公主江雯然容顏美麗，為人處事大方有度，心思善良純粹，明澈如鏡，溫婉若水。

　　剩下的一位公主和一位皇子，據(jù)說是因為常年體弱多病，因而一直被養(yǎng)在深宮中，無人得窺其顏色。

　　興燁十三年，初春時節(jié)。

　　晴朗柔和的春光肆意地?fù)]灑著，一路鋪滿了整座皇城，湛旻宮內(nèi)，鏤花圓窗透出絲絲縷縷明媚的天光，春風(fēng)微涼而又舒爽，帶著輕輕淺淺的花香，拂得人心微微的癢。

　　一人靜靜坐于書案前，玉白衣袂隨風(fēng)微微鼓動飄搖。

　　他皮膚白皙柔嫩，眉眼清秀雅致，櫻色柔軟的唇默默抿成一線，輪廓線條宛若有人精心勾勒過般完美流暢，仍帶著稚氣的臉上依稀可見未來之絕色。

　　一朵桃花花瓣不經(jīng)意般隨風(fēng)落在他肩上，為他如雪般的身影添了幾分煙火顏色，更襯得他如同畫中之人。

　　此刻，他微微蹙眉，似乎有些不悅，面前正放著一張輪廓初現(xiàn)的畫，筆法稚嫩生澀，園拙可愛，因而畫中之人少了幾分清冷之色，多了幾分孩子氣。

　　而畫中人……似乎是他。

　　方才一位嬤嬤說，在來湛旻宮的路上，撿到了這樣的一張畫，不知是誰不慎遺失的，她看著像是二殿下，便送了過來。

　　江鈺抿了抿唇，有這個膽子畫他的人不多，稍一思索便能知道是誰畫的了，腦海里一抹粉蝶般俏麗的身影一閃而過，他心頭微微一陣煩躁。

　　也不知是惱那人竟畫了他，還是惱她把畫隨隨便便扔在地上。

　　他將畫小心地卷好收起，斂了眉眼，復(fù)又取了本書攤開。

　　半刻鐘后，書房門口忽然探出一個小腦袋，是一個約莫與江鈺同歲的小女孩。

　　她正小心翼翼地探頭往里望著，清澈得宛若星河的眼睛眨呀眨，一縷發(fā)絲俏皮地從她肩上滑落，在空中隨風(fēng)悠悠晃蕩。

　　江鈺連頭都懶得抬一下，只淡淡問道：“干嘛？”

　　見被發(fā)現(xiàn)，女孩便大大方方地走了出來，好整以暇地背著手上前幾步，笑吟吟地來到江鈺跟前道：“鈺哥哥今日可有拾得一幅畫作？”

　　江鈺淡淡抬眼看她，少女一身淺粉色的衣裙，衣擺飄逸輕靈，周身氣質(zhì)動人明麗，在早春的涼風(fēng)中，宛若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盡是灼灼風(fēng)華。

　　江鈺輕輕嗯了一聲，眼光上移，便對上那雙泛著融融暖意的眼眸，他眼睫微不可察的一顫，頓了片刻，他收回目光道：“以后，沒經(jīng)過他人同意，不要隨隨便便給他人作畫?！?p>　　聞言，江月琛挑了挑眉道：“奇怪，我又沒說是我畫的?！?p>　　“……不是么？”江鈺一愣，顯然沒想到這個可能性，他略有些不自在地輕咳了兩聲，復(fù)歸平靜后，又淡淡問道：“那……是何人所畫？”

　　不是她畫的？為什么反而更煩躁了呢？

　　“嘿嘿，你看出畫的是你啦？”江月琛沖他眨眨眼笑道，沒有回答他上一個問題。

　　“……”

　　江鈺輕哼一聲，表示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他默默將畫從抽屜里取出，將要給她時，忽然又收回手，皺眉道：“我的畫像為何要放到別人手里？”

　　江月琛聞言，眼神飄忽了片刻后，便笑嘻嘻道：“許是……金屋藏鈺？”

　　“亂用成語！”

　　“這不是成語??！”

　　“說，誰畫的？”

　　“奇怪，我也沒說不是我畫的啊?！?p>　　撂下這句不怕死的話后，江月琛笑瞇瞇地趕緊退后了好幾步。

　　不過，令她沒想到的是，江鈺聞言，卻沒有太大的反應(yīng)，只是安靜了片刻后，又好端端地坐了回去。

　　江月琛眨眨眼望著他，心道，是她眼花了嗎？怎么感覺他不僅沒有生氣，而且好像在笑？

　　“你畫我作甚？”頓了頓，江鈺狀似不經(jīng)意地問道。

　　江月琛思量片刻，便笑得沒心沒肺道：“因為你長得好看呀?！?p>　　“我看是你太無聊?！苯曃⑽⒙柤?，又道：“你的畫自己不收好，隨隨便便就扔在地上，還好意思找我要？”

　　聞言，江月琛呃了一聲道：“我也不是故意的嘛……今天早上聽聞大皇兄下午便要回來了，我一時心中歡喜，就跑去了明華宮問母后了，想必就是那時不慎遺漏的吧?！?p>　　“確實，下午他便會回來，那你還杵在我這兒干嘛？趕緊走吧?！?p>　　聞言，江月琛不甘心地咬了咬唇，又氣鼓鼓道：“你干嘛不問我為何會在路上遺漏呢？”

　　“……你為何會在路上遺漏？”

　　“當(dāng)然是因為我時時刻刻都帶著它呀?！苯妈∽ゾo機會道。

　　聞言，江鈺難得頓了幾秒后，淡淡道：“……說完了沒？說完了就趕緊走。”

　　他移開目光，自顧自地拿起了一本書翻看，一副絲毫不想搭理她的模樣。

　　“你真不給我啊……”江月琛苦著臉。

　　“你要是不拿去送人，自己收好，我便給你。”

　　江月?。骸啊?p>　　好吧，他怎么知道她想送給一個喜歡他又不敢說的小姑娘的？

　　“哎呀你真是的！我怎么可能把我親愛的鈺哥哥送人呢？相信我，讓我把它畫完吧?！苯妈⌒σ饕鞯?，一臉誠懇地朝他伸出手。

　　江鈺將畫卷輕輕握在手中，卻沒有立刻給她。

　　“怎么了？”江月琛歪著頭問道。

　　“咳……”江鈺輕咳一聲道：“畫完以后，拿來我看看?！?p>　　江月琛聞言，幾乎瞬間，明亮的眼睛里便透出盈盈的笑意，她湊近他，了然地噢了一聲道：“原來是這樣啊……想看就早說嘛?！?p>　　說完，她接過畫卷，輕盈地轉(zhuǎn)了個圈回身，衣裙悠悠地蕩了蕩，便輕快著步子，滑也似的溜走了。

　　江鈺見她背影一溜煙便消失了，輕輕抿了抿唇，復(fù)又低頭看書，可是再也靜不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