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在側,抱犢寨漸漸被鹿泉谷里升起的霧氣籠罩。
曹秀才下山時腳步輕浮,仿佛還沒睡醒一樣,時不時走神。
為得到淮陰廟這處產業(yè),曹秀才不僅答應了張地主提出的苛刻條件,還當場寫了血書,誓死加入無極宗。
起初以為張地主這撥人賊心不死也想跟著乘火打劫,再聯(lián)想到軟禁范長生,曹秀才越發(fā)肯定這個猜測。
至于白蓮教、聞香教,還是現(xiàn)在的無極宗,對他來說都是一回事,名字不同罷了。
下山路上,他不斷低頭看自己右手,明明用右手寫的血書,可張公施展一枚火符,自己傷口就痊愈如初?
驚奇么?
不,曹秀才只覺得驚恐。
如同失魂落魄,以往觀念崩塌的曹秀才魂不守舍走回家,才發(fā)現(xiàn)不對,又急急忙忙朝軍營趕回去復命。
夜中,周七陰神出現(xiàn)在淮陰廟神域中,神域中明亮如晝,光線暖暖。他見兩名衣著打扮十分講究的女鬼站在院中頗為不適應,也不去搭理。
這是高志靜找來的兩位大戶名媛,能算是精通琴棋書畫,但六姐似乎并不喜歡學習這些東西,躲入梨樹中撒懶沉睡。
對此周七也沒什么看法,學與不學都在她,又不需要用她去聯(lián)姻、收攏人心,她高興就好。
權威皆系于自己一人,自己倒下,再多、再親密的陽世、陰世姻親盟友都是白給。
自己若安全,時時刻刻都能東山再起,哪里需要用聯(lián)姻這種手段?
六姐如此,二哥、五哥也是如此,就連自己也沒必要犧牲太多。
僅僅是一眼瞥過,他就一步跨出,從神域堡壘、神廟院中跨出三百步左右的距離,直接從神域中跨出來到淮陰廟前廳大門處。
他雙手負在背后靜立駐望,頭頂夜空,視線左側是土門關軍營上空燃燒的血氣,右側是靈巖寺白瑩瑩神域。
土門關軍營堵住了自己向東南橫山、翠屏山的滲透力,靈巖寺堵住了自己向西南群山蔓延擴展的通道;正南方有大寨山,大寨山南又是西山,這可都是周圍百里的大山,都被土門關、靈巖寺形成的屏障隔絕。
反倒是西北青龍山方向蔓延順利,可惜也漸漸陷入瓶頸,一來是缺乏節(jié)點中繼,二來是頭重腳輕發(fā)展不均衡。
如果現(xiàn)在去西北方向開辟神域設立中繼節(jié)點,以西北方向的發(fā)展勢頭,很可能會形成新的發(fā)展核心,土門村反倒成了邊角。
西北方向的神域一旦開辟,重心轉移勢在必行,傳教工作也要同時發(fā)動。
為保證效率、質量,自己得親自去西北方向即北山教區(qū)坐鎮(zhèn);那土門村這里出了意外變故,老窩就可能被人掏干凈。
只有捋順土門村周圍的事情,自己才敢放心去北山片區(qū)傳教,設立鄉(xiāng)社社神神域。
按捺下心中發(fā)展實力的躁動,周七一步躍出,緩緩滑行三百步,又似貼地飄行,輕輕落在土門關軍營外。
試了試,還是無法進入其中。
自己陰神無法進入,烏鴉力士、貓力士倒是能輕易闖進軍營,代價是軍營血氣會隔斷靈氣輸送脈絡,凡是進入軍營區(qū)域的力士,都會隔斷靈氣,點化出來的陰魂重陷蒙昧,不復靈智。
除非自己從軍營里跑出來,重新接受靈氣滋養(yǎng)后,這些力士才能恢復靈智。
軍營如此,想來七八里外的獲鹿縣城也是這樣;除非自己再冊封張希孟這個級別的妖神,否則派力士去人族匯聚之地,就是肉包打狗有去無回。
得到西北方向青龍山一帶的補充,目前每日靈力收支倒也能維持均衡,沒必要繼續(xù)采摘、盜食軍營血氣。
重回淮陰廟神域,周七翻閱土門村戶口版冊,卻依舊思索著今后發(fā)展的路線。
傳教方面最大的問題算是解決了,無極宗這個名字應該能應付很久時間。
村社神選拔、冊封;北山教區(qū)的村社從事培訓;北山教區(qū)冊封鄉(xiāng)社社神……這三件事情趕在明年開春前完成即可。
冊封鄉(xiāng)社社神,自然會開辟相應等級的神域,自會成為西北方向的靈力中繼節(jié)點,重心向西北遷移已不可避免。
所以留在土門村的時間還剩下三個月,三個月時間里打掉靈巖寺神域,并奪取靈巖寺產業(yè)。并把這里各方力量組織起來,哪怕利益均沾,也要把來自縣城擴張力量擋回去。
保住蓮花觀、淮陰廟、靈巖寺這三處來錢的錢窩,自會源源不絕產生傳教所需的廣泛影響力、財力。
算起來周家也是縣城滲透到土門村的觸角,在縣里無法依靠宗族生存,只能來土門村找一個容身之所。
村里就業(yè)缺口就這么多,周家老祖宗跑到土門村有飯吃了,那就注定一個土門村的人沒飯吃,要么餓死,要么背井離鄉(xiāng)去其他地方謀生。
土門村資源就這么多,周家這么多口人生存繁衍,搶走的自然是本地土著的資源、口糧。
隔絕縣里大戶的滲透觸角,沒有觸角、釘子,縣里大戶也不可能合起來來土門村搞事情。
平日大戶、豪強之間齷蹉就不少,沒有插手土門村的借口,這幫人也就很難聯(lián)合。
今日拉曹秀才進來還有些不足,最好把白秀才、呂秀才也都拉進來。
三個土門村的秀才同仇敵愾,就是死攪蠻纏去縣衙門打官司,也夠縣里的大戶頭疼一陣。
心中主意落定,周七就從戶口名冊中找到白秀才、呂秀才的頁面。
作為秀才,兩人影響力頗大,在高志靜編錄的陰冊中排序靠前。
呂秀才再窮酸,也是一個秀才,是家里有個書鋪的秀才,還是土門村中世世代代的土著,也有許多姻親在土門村、周圍村落中。
翻到呂家戶籍,見陰冊上寫著‘父皇明將仕郎佐呂二郎朝秀,征為本處書吏’。
將仕郎佐,文散階從九品,秀才身死后應有的追封。
再看看白秀才家中,也不簡單,祖父是一個從七品從事郎。追封從七品從事郎,說明白秀才祖父生前混到了正八品。
也不算巧合,作為近代有皇明朝廷追封的陰魂,白秀才的祖父自有相應規(guī)格的冥宅,屬于祖靈中相對體面的那一類人,是鬼魂世界的豪右。這樣杰出的人氏,自然被趙良臣、李清遠注意到。
重修神廟時,就在一位功曹神像背后寫下這位從事郎不完整的真名。
神廟剛修好將高志靜從縣里迎來時,白家這位從七品從事郎就搖身一變,不管愿不愿意就成了淮陰廟里的功曹,僅次于別駕、門下督這兩位文武領班,地位與領軍校尉相同。
周七輕敲桌子,門前兩位當值玄甲天兵進來一人,拱手:“主公?”
“傳功曹白希虞、書吏呂朝秀來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