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斷刀
江湖，江湖是什么？
是人心！
有人就有江湖，所以江湖無處不在，無處可逃。
......
江南好，殘雪斷橋老，春來新柳隨風(fēng)舞，一葉扁舟吹奏離人譜。
萬家燈火下的夜，細(xì)雨濛濛。
時值元宵燈會，黑暗天空下，細(xì)雨連天接地，就像一卷無盡珠簾色彩繽紛變幻，帶著“滴答，滴答”的清脆之聲。
雨水珠簾之中，紅色燈籠掛滿了長街，無數(shù)才子佳人持著傘在雨中漫步，賞燈賞景，賞美人。
雨澆不滅佳節(jié)的氣氛，也澆不熄流連忘返的人群。
此起彼落的吆喝聲，喧嘩聲，歡笑聲在細(xì)雨濛濛的天空下，不停震動著整個中原。
這樣的佳節(jié)本該人人歡聲笑語，但陸家卻肯定不是。死人是不會感到快樂，已死的人早沒有感覺，又怎么可能感到快樂？
月光對他們來說是催命的光，別人的寒冬剛過去，盛冬卻降臨西湖陸家。
紅色燈籠高掛下，陸家此刻便像地獄，入目所見之處，從遠(yuǎn)至近都是血紅血紅一片。
雨太小太慢，慢得沖不走任何鮮血，只能讓它分散在大地，形成一片又一片的小小血海。
風(fēng)太柔太輕，輕得吹不動任何殘肢，只吹出了一陣陣“嗚嗚”的聲音，混雜著撕殺，哭泣，悲鳴的聲音。
地獄當(dāng)然沒有人見過，一切都只是傳說。但此刻的陸家，景象，混雜聲音組成的樂曲，讓陸應(yīng)時感覺到，這就是地獄。
假山崩塌，湖水已紅的陸家莊園內(nèi)，陸應(yīng)時雙目赤紅，盯著不遠(yuǎn)處的黑衣人，持劍的手不停抖動，讓劍身也出現(xiàn)了震動。
“你是誰??？”
“呵...?！?p> 沙啞的聲音從黑衣黑布蒙臉的人口中傳出，平靜得毫無波動，彷佛腳下張著大眼，連死都不得瞑目的人不是他所殺一樣。
叮......，叮......，叮叮叮......。
柔風(fēng)吹拂，吹皺了血池，吹動了血雨，更吹出一陣悅耳鈴鐺聲。
鈴鐺？
鈴鐺何來？
這般地獄的場景怎么會有鈴鐺聲？
原來，黑衣人腰間不知何時掛上了一個鈴鐺，鈴鐺是白色的，可看在陸應(yīng)時眼中卻是血紅血紅。
因為那是催命的鈴聲，催他陸家滿門性命的鈴聲！
鈴鐺聲中，陸應(yīng)時的身形忽然晃了晃。
晃動，是絕望。
更是他想不到父親說的鈴鐺，斷刀，終于來了。
一個人身體若出現(xiàn)晃動，眼睛難免會眨，這是大部分人的正常反應(yīng)。若放在平時當(dāng)然沒什么，但此刻對陸應(yīng)時來說卻是致命的。
陸應(yīng)時眼皮眨動間，一道白光驟然升起，無星無月的夜會亮起白光有很多可能，但這個地獄場景卻只有一種可能。
兵器的光！
刀光！
斷刀刀光！
黑衣人手中那把斷去了刀頭的斷刀，在陸應(yīng)時眨眼剎那，彷佛直接跨越了兩人之間的距離，一瞬間劃過他的脖子，快得他的劍才剛移動了三分，黑衣人便已站在他背后。
“風(fēng)...鈴刀......?！?p> 陸應(yīng)時右手捂著如泉涌的脖子，艱難的嘶叫出三個字，雙眼中充滿著不甘。多少年，多少年了，自己竟然會忘記了父親的遺言，自己竟然會毫無防備。
......
鈴聲過處，血河現(xiàn)。
生人死人，不相見。
風(fēng)鈴使者，鈴鐺人。
風(fēng)鈴之主，風(fēng)鈴刀。
......
陸家不遠(yuǎn)處的林間小道上，殘雪未退，綠色初芽已長，天地間開始充盈生機(jī)，但這時候不管是誰來到，恐怕都會大驚。
此時的小道有一道血紅風(fēng)景，風(fēng)景是人為的。
火紅色的拉車血馬，火紅色的珠簾，火紅色的車廂，便是連車輪，繩子等物都全是火紅。
從陸家方向電射而至的五位黑衣人對望一眼，其中一位腰間掛著鈴鐺，明顯是女兒身的人，彎下腰身恭聲道：“回主上，陸家一百零三口，全數(shù)點清，無一生還?！?p> “嗯?！?p> 車廂中傳出一道平淡的聲音，有點滄桑，有點疲倦。
叮叮叮...。
沒有車伕的馬車在聲音響起后，兩匹血馬突然嘶鳴一聲，竟是自動緩緩奔跑起來，隨著被風(fēng)吹動的鈴聲響起，紅色珠簾內(nèi)一雙疲倦的眼睛，透過雙層紅玉珠子串連起的簾子，靜靜看著春雨，看著五位不敢抬頭的黑衣人。
叮叮叮...。
翠綠與微白的林間，隨著馬車漸遠(yuǎn)，五位黑衣蒙面的人松了一口氣之時，一句淡然的話在風(fēng)中傳來。
“掛上風(fēng)鈴，放下斷刀?！?p> “是，主上?！?p> 五個彼此不知道對方身份的人，聽到那道疲倦的聲音，全身一緊，連忙再把直起來的腰身彎下去，恭聲應(yīng)答。
只是低下的頭顱中，每個人的雙眼都露出一點慌亂，一點難以置信。
掛上風(fēng)鈴，放下斷刀......。
掛上風(fēng)鈴，放下斷刀......。
掛上風(fēng)鈴，放下斷刀......。
這代表什么？
代表隱世百年的風(fēng)鈴刀重出江湖！
馬車消失在林間道路后，細(xì)雨柔風(fēng)，帶有點點斑綠的枯樹下，一位黑衣人突然開口：“風(fēng)鈴刀重出江湖，我們...?！?p> 他沒有說的話另外四人都懂，無非是遵令而行還是...？
明顯是帶隊人的黑衣女子搖頭道：“各位莫要忘了李家，何家，依令行事?！?p> 他們這些人雖不確切彼此身份，但江湖說起來很大，卻也很小，因此各人都能略略猜到別人身份。
一個月前無聲無息間滅門的李家，何家恐怕都是曾經(jīng)的同伴，這一點五人能猜出，不遠(yuǎn)處已經(jīng)血流成河的陸家，恐怕亦是。
李家李重，何家何放雖算不上頂尖高手，但好歹都威震北方武林，可說滅就滅了。五人自問武功不比他們?nèi)?，但風(fēng)鈴刀的威名實在太盛了，盛得聽到名字，五人便下意識膽怯。
“風(fēng)鈴刀流傳已有數(shù)百年之久，我便不相信他是長生人，相信各位對彼此身份都略略猜出一二，開誠布公如何？還是說你們?nèi)韵氘?dāng)一個連見都不曾見過的人的狗？”
個頭在五人中高出一截的黑衣人一手撕下蒙面巾，露出一張棱角分明的臉，繼續(xù)道：“如果有別人前來，我還不敢如此做，但各位都是江南世家之主，趙冷便不客氣了?！?p> 另一位同樣撕下面巾的中年人，望了眼四周，拱手道：“果然是趙兄，顧成有禮了?！?p> 黑衣女子看著四個顯露出真容的人，亦不得不拉下自己的面巾，她相信若不這樣，他們四人定會擊殺自己于此地。
那怕風(fēng)鈴之主會為自己報仇雪恨亦一樣。
人都死了，報仇又有何用？報了仇，人能復(fù)生嗎？不能！
“四位，先說明一件事，拉下面巾只是告訴你們楊家無意與你們四家作對?！鄙頌榻蠗罴疫@一代的江湖執(zhí)掌者，楊真那張肥瘦適宜的臉上滿是冷峻神色?！暗?！若與風(fēng)鈴之主作對，楊家更是不愿意，楊真自問不是陸應(yīng)時的對手，可他亦不過一刀之?dāng)?，所以就此別過?！?p> “楊真，你不怕我們四人聯(lián)手擒下你！”
趙冷看到楊真轉(zhuǎn)身想離開，不由冷聲喝道，右手按著刀柄，似是一頭猛虎般閃身擋在她前方。
楊真看著合圍自己的四人，冷笑道：“相信，但你們信不信楊真一人死，楊家不滅，你們四家老幼都會成為我的陪葬品?！?p> 說罷，楊真雙手背負(fù)在后，看也不看已經(jīng)拔刀在手的四人，徑自穿過趙冷，悠悠而去。
她在賭，賭他們不敢動手。
她說得不錯，今天若死了她楊真，風(fēng)鈴之主最遲一個月便會反應(yīng)過來，到時候他們四家都只有雞犬不留的下場。
一如不遠(yuǎn)處的陸家一樣，這江湖能阻擋風(fēng)鈴刀的人不是沒有，但絕對不多，不多得一個手掌便能數(shù)清。
至于說他們能勝過風(fēng)鈴之主，簡直是荒天下之大謬。倘大的西湖陸家，不到兩個時辰便死絕，除了朝廷，有誰能辦到？可風(fēng)鈴刀辦到了！他們四人前來，不過是殺殺老弱婦孺，清點人數(shù)等工作而已。
陸應(yīng)時夫婦，兩個威震江南的兒子，在他們出手前早已氣絕。
趙冷要找死，楊真不會奉陪，不敢奉陪。他們也不想想能有今日地位，是誰的能力，就像李家和何家一樣愚蠢，總是得一望十。
“有李何陸三家作鑒卻仍然找死，老祖宗說得不錯，世上總不缺自以為是的天才，所以做人，該做蠢才才對?！?p> 穿過小道，脫去一身黑衣，穿著翠綠勁裝的楊真左手提劍，翻身跳上早在此地的快馬，筆直的雙腿用力一夾，在青蔥馬的奔馳中，語氣冷漠的輕哼。
趙顧陳左四家，離死，不遠(yuǎn)了。
換作她是趙冷，肯定會先拿下自己，因為不管自己說不說，風(fēng)鈴之主早晚也會知道。既然如此，還不如殺一個措手不及，最少斷去一些爪牙。
但趙冷四人都不敢，不敢留下她。前怕狼，后怕虎，這樣的人如何能成大事？江湖，從來都是用拳頭說話。
狹路相逢勇者勝，想再走一步，又怕被人殺，結(jié)果連踏出第一步的勇氣都沒有，又如何能擺脫風(fēng)鈴之主。
“得趕快回去請教老祖宗，這四個傻瓜死定了?！?p> 此時，距離“九龍卷書”被盜，相距七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