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風(fēng)閣的后院里,翠竹密林間兩條身影刀光劍影,拳腳相向。鯤廷雙眉爆怒,眼眶血紅,三萬六千年相敬如賓的婚姻仿若眼前紛亂的竹葉從刀尖碎零而落,而三萬六千年相濡以沫的愛人更像是今天才逮到的生殺仇人。
綠櫻騰空躍出竹林,揮斬一片竹枝,齊齊朝鯤廷射去。鯤廷刀光一閃,瞬間將竹枝截?cái)嗦涞?。正想追上綠櫻,綠櫻卻已指劍朝他俯沖而來。
鯤廷仰頭舉刀,迎上他愛極了的那張風(fēng)華絕茂的臉。一瞬,只一瞬,手里一顫,是刀尖扎進(jìn)胸膛的灼痛。
日光從竹葉間透下,照在白晃晃的刀背上,刺得人睜不開眼,可這么耀眼的白瞬間被汩汩而來的殷紅洇染成了另外一副猙獰模樣。
“為什么?”鯤廷失了魂地大叫一聲,丟下手里的刀,抱住墜下地的綠櫻。
綠櫻微微扇了下羽睫,秀麗的眉目從來都沒有今天這般舒展過。她在看見鯤廷舉刀的時(shí)候就已經(jīng)丟棄了自己的劍,她是張開雙臂等著那一刀,等著了斷自己的纖塵情絲,了結(jié)自己殘留軀體的生命。
鯤廷微顫著手掌,運(yùn)氣撫平綠櫻的傷口,拭盡血跡??伤毫验_的真相,袒露過的心扉又該如何隱藏粉飾?
鯤廷將綠櫻抱回屋去。搖籃里的嬰孩嗚嗚咽咽地啼哭著,灰白的小臉蛋涕淚橫流。
綠櫻緊閉雙眼,假裝聽不見。任由鯤廷把自己丟在榻上,抱了嬰孩朝外奔去。
門外,黃鶯正踏空而來,迎面撞上鯤廷,急問:“姐夫,去哪?”
“照顧好你姐姐。”鯤廷黑著臉,緊了緊懷里的兒子奕煊,倏忽一聲便飛遠(yuǎn)了。
黃鶯從未見鯤廷如此粗氣,心下一點(diǎn)不快,轉(zhuǎn)身走進(jìn)屋去。見綠櫻躺在榻上,急忙走到近旁,搖她手臂:“姐姐,你怎么了?發(fā)生什么事?”
綠櫻原本白皙如瓷的臉此時(shí)失了血色,猶如淬冰般冷凝。她微微睜開眼看了一眼黃鶯,什么都不想說,可奈何不了黃鶯急切的追問,只得淡淡道:“小奕煊病了,你姐夫去靈芪園了?!?p> 鯤廷并未說過他去哪里,可綠櫻知道,奕煊現(xiàn)在只能用靈芪草才能挽回一命。這個(gè)剛滿半歲的兒子,她懷了三年生下的兒子,卻教她的私心差點(diǎn)喪命??蔀榱诵睦锬屈c(diǎn)執(zhí)念,她卻生不出一絲悔恨。稍有一點(diǎn)點(diǎn)自責(zé),也只是怪自己第一次吸食的太多,被鯤廷發(fā)現(xiàn)了端倪。
“好好的怎么病了?”黃鶯不明就里,仍是關(guān)切道,“姐姐你也病了?”說著,一只手按上綠櫻的額頭,摸了摸,又比較了自己的體溫,卻得不出個(gè)所有然。
綠櫻沒有回答。她撐著坐起身,嘴角輕輕抽動(dòng)了一下。那表面完好的肌膚里,是刀尖刺在心口的深痛。
若是那一刀讓自己死了該多好。
綠櫻掃視一圈屋里的家具器物,每一件都是鯤廷對自己的情意。
她知道鯤廷對自己的好,她也愛這個(gè)孩子。琴瑟和鳴,膝下承歡。她曾向往的美好生活這三萬六千年鯤廷都給了她,可是為何心里還是空落落的,怎么也填不滿?
“我要離開這兒?!本G櫻心里清楚,那是因?yàn)楹退谝黄鸬娜瞬皇橇已妗?p> “這是要做什么?”黃鶯急道。見綠櫻一臉的漠然,像是打定了主意,她急忙把綠櫻推著躺倒:“生病了就好好歇著,別胡思亂想。姐夫一會就回來了?!?p> 綠櫻卻又爬起來:“我沒辦法再面對他,他也不可能再原諒我?!?p> 黃鶯聽這一句沒頭沒腦的一時(shí)不知所措。自打認(rèn)識這對恩愛夫妻以來,她就沒見他倆紅過臉,鯤廷對綠櫻更是無微不至,百依百順。千千萬萬次讓她萌生了嫁人的念頭,只可惜她想嫁的人太遙不可及。
“姐姐別說賭氣的話。夫妻做到你們這樣的,三界恐怕都沒有。姐夫?qū)δ隳敲春?,偶爾一次耍點(diǎn)性子也不能有?”黃鶯嬉笑著安慰道,可見綠櫻仍是沉著臉,只好又道,“我去替姐姐教育教育姐夫?!闭f著,便飛躥了出去。她心想著今天這和事佬做定了,兩人為著什么事慪氣,只怕綠櫻氣短不肯說,那就得問問鯤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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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鶯御風(fēng)直飛,快到南天門時(shí),隱下身形,幻成一只小飛蟲,避開守門的天將,從門沿邊上飛了進(jìn)去,一直飛進(jìn)了靈芪園。
園子里,鯤廷一手抱著小奕煊,一手抓著一棵草,正從園主逸霞上神的內(nèi)院里大跨步地走出來。兩位守園的仙童嘴里一邊嚷著“不能拿這棵”,一邊揮舞長劍阻攔著鯤廷。
鯤廷看了看手里的靈芪草,葉肥根壯,滿園子里只有這一棵最是上品,也難怪逸霞把它種在自己內(nèi)院。若是逸霞在,不肯割愛倒也罷了??山袢照伤鲩T論道去了,此時(shí)不得手更待何時(shí)?
天宮里的人一向閑括,縟禮繁多。兩位仙童周全了禮數(shù),卻從來沒見過如此不講理的人,這才不得不拔劍相向。
可鯤廷救子心切。他騰不開手,也不想和兩小孩糾纏,只變動(dòng)身影躲著他們的劍招,與他們勸道:“我和你們師父認(rèn)識了二十萬年,就算挖了她的心頭愛,想必她也不會與我計(jì)較的?!闭f話間,已經(jīng)轉(zhuǎn)身到了大門口,又丟一句,“待我小兒病好了,我?guī)麃砼c你們玩耍?!北慵奔憋w走了。
“快去報(bào)告師父吧。”一仙童對另一仙童如是說。另一位應(yīng)著便跑了??闪粝聛淼倪@位剛回到內(nèi)院,卻眼見一身黃瑩瑩的女子掌風(fēng)一推,起出了剩下的一棵。
“今日是怎么了?你們都來做賊?”仙童大喊一聲,將劍化成利箭朝黃鶯飛去。
黃鶯抓起腳下的草一個(gè)閃身,直接從墻頭躍了出去。她剛剛聽見院子里的對話,也看見鯤廷手里只有一棵靈芪草,想來鯤廷是真的生了綠櫻的氣。她這就替鯤廷再偷一棵,回去好好哄騙一下綠櫻,兩人就該沒事了。
本來還想去看看自己的心上人九皇子,不過做賊心虛,還是溜之快為上策。黃鶯匆忙收好到手的寶貝,向聽風(fēng)閣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