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三章:奎斯的戰(zhàn)爭
隆瑪伊特王國全面進入了戰(zhàn)爭狀態(tài)。
奎斯前世的時候總幻想著戰(zhàn)爭,總覺得戰(zhàn)爭就是“向我開炮”、“跟我沖鋒”、“我中彈啦”這一類的浪漫,一種屬于男人本能的熱血的運動。
而在這個時空,奎斯奔跑在戰(zhàn)爭期間的王國里,他眼中的戰(zhàn)爭天真無邪。
一路九死一生的奎斯不再不諳世事,他敢肯定,王國的戰(zhàn)爭確確實實是天真的。巨大的社會機構(gòu),以戰(zhàn)爭前線的勝負為目的,動用著自己最大的力量,輸出最大的破壞力。從不掩飾,聲嘶力竭,分明就是一個王國對于戰(zhàn)爭態(tài)度最天然的真實呈現(xiàn)。
而稱之為無邪,是因為執(zhí)行命令的每一個人都忠于他的王國,無論這個為國效忠的人殘酷或者溫和,他都在為王國臨時爆發(fā)的戰(zhàn)力而努力著。對于王國,對于職責,甚至對于敵人,戰(zhàn)爭中的工作者都沒有狡詐的必要,他們殘忍而無邪,一切只為了讓敵國流血。
即使,隆瑪伊特王國的走狗們開始驅(qū)趕所有初生體投入戰(zhàn)場,奎斯也無法否認眼前的景象有一種無法形容的殘酷美。
“這些人被送往哪個方向?”奎斯和老螞蟻躲在一處偏僻的亂石叢中,目送河流般涌出的初生體。
“東方?!?p> “雷塔夫王國的國都在東方?!笨顾闪丝跉猓缓笮挠志酒饋?,“這么多初生體涌過去,沒有哪個王國的軍隊抵擋得住啊?!?p> “不。我殺。被殺。”老螞蟻舉起右手,把失去的手腕展示給奎斯看,“都死?!?p> 戰(zhàn)爭從來不存在必勝,奎斯冷靜下來。
老螞蟻想說,戰(zhàn)爭是一場曲折的捕獵。前一刻在捕獵敵人,或許下一刻就被敵人當作獵物。
就戰(zhàn)略層面而言,身處戰(zhàn)場,你永遠不知道敵對的王國會為了戰(zhàn)爭生產(chǎn)什么樣的戰(zhàn)士,啟用什么樣的武器。面對一個王國,就算是神站在戰(zhàn)場上,也無法意料下一個波浪是無力的涌浪,還是吃人的卷流。
這個戰(zhàn)場上的道理,無論最早期的《紅色警戒》,還是戰(zhàn)略游戲巔峰時期的初代《星際爭霸》、《帝國時代》,又或者沒落期的《星際爭霸2》等等經(jīng)典或者不經(jīng)典的戰(zhàn)略游戲中,真實地被呈現(xiàn)出來過。
所以,戰(zhàn)士在戰(zhàn)場上就是一個劃著獨木船的冒險者。乘風破浪時所向披靡,逆風而行時掙扎求活,時而是計算獵獲多少的獵人,時而成為被獵殺的小獸。就算強大如母艦、巨和,在逆風時期,也不過是個更加耐打的靶子而已。
“不去,不死?!崩衔浵亗劾劾鄣睦夏樕祥W爍著超乎智慧的光芒。
奎斯哈哈笑,拉著老螞蟻的手說:“不作不死!當然當然。我們離開這里,不然被征去打仗就死定了?!?p> 于是,當其他初生體啃吃著山壁投下的綠色植物時,奎斯和老螞蟻就遠離了隆瑪伊特的王宮,隨意地朝前方游蕩。3天后,兩人到了一處山坳,有兩個成熟體走向兩人,并對兩人大聲叫喊:“走開,這里不許靠近!”
老螞蟻立即拉著奎斯轉(zhuǎn)身就跑。
“病人?!崩衔浵佒钢干桔暾f。
奎斯腦海里亮光一閃,拉著老螞蟻在附近安定下來。他記得,某個時期間,西歐的腐食鳥啄食富含病毒的腐肉,并把病毒散播到了東歐某國,造成了大量的死亡。
夜晚的時候,奎斯和老螞蟻面對面站著。
老螞蟻似乎意識到了什么,他在月光下激動地揮動著雙手,嘴里重復著一個字:“不!不!不!”
不祥的預感壓垮了這個滿身傷痕的老戰(zhàn)士,他哀傷地垂下頭,啜泣著。經(jīng)歷了長久歲月而恢復的文明意識、理智,不足以支撐老螞蟻完成復雜的思考,無法讓他想出辦法阻止奎斯冒斯。他崩潰了,無助地蹲在地上,抓撓著地面。
此刻,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老戰(zhàn)士沒有任何身為義父的權威。
奎斯無法說出安慰的言語,他翻轉(zhuǎn)手掌,將3顆改造過的生物晶核遞給老螞蟻,說道:“義父,這3顆生物晶核是我這段時間為您制作的。我沒辦法將自己的想法壓縮在1顆生物晶核里面,所以搞了3顆。但是,我沒做過試驗,不知道吃下3顆生物晶核會發(fā)生什么事情。所以,您考慮一下,只吃1顆,還是……”
老螞蟻抬起手,將奎斯掌心的3顆生物晶核抓了去,一把扔進嘴里。
“別嚼!”奎斯趕緊提醒。
老螞蟻堅定地一仰頭,把3顆晶核吞進了肚子。
奎斯伸出手掌,撫在老螞蟻臉上,露出歉意的笑容。老螞蟻瞪大眼睛,似乎要將奎斯的面容細致入微地攝入記憶里,傷疤布滿的臉上慢慢浮現(xiàn)出幸福的笑容。
“義父,你看好了。”奎斯后退兩步,他前額慢慢浮現(xiàn)一個象形圖形,一閃而逝,似乎是一只蒼蠅的臉。接著奎斯身上的顏色由漆黑逐漸更換成雪白,而且越來越矮,從本來到只到老螞蟻腰間的高度,縮小到只有老螞蟻的膝蓋高,身材小巧玲瓏。
再次縮小了一半的奎斯并沒有變得更弱小。老螞蟻清楚地感受到奎斯身上散發(fā)出一種優(yōu)秀的氣味,讓老螞蟻直想臣服在奎斯腳下。
變回了白蠅的軀體現(xiàn),奎斯再次聞到了風的氣息??箯堥_背后的雙翅,向老螞蟻展示完自己的白蠅狀態(tài)后,重新振動身體,回復人類面貌。
奎斯變回人類形態(tài)之后,身材漸長漸高,最后恢復了原先成人的模樣。這個時候,奎斯靜靜待在老螞蟻的面前。他有信心,擁有了某些理智的老螞蟻不像別的1級甲蟲戰(zhàn)士那樣失控,不會攻擊身為人類的他。他微微垂著頭,披肩的頭發(fā)在風中搖蕩,像個藝術家。
奎斯賭對了,老螞蟻過了許久許久,才仿佛被風吹醒,他歪著頭看著陌生的奎斯。他分明看見,奎斯那雙眼睛露出他熟悉的神色,讓他明白,他有義子的事實不是個笑話。
然后,老螞蟻的義子變身為纖細的白蠅,一飛沖天。
老螞蟻不再忍耐身體內(nèi)部劇烈的顫動,他低吼一聲,跪在地上。但他的頭執(zhí)拗地抬高,視線釘在奎斯消失的夜色上,不愿離開。
“我的義子,義父會繼承你的愿望,反對……蟲王!啊——”甲殼上的老傷痕裂開,綠色的血液滲了出來,老螞蟻再也無法控制他的身體,抽搐著蜷縮在地。
奎斯飛在天空,貪婪地長長吸了一口空氣。離開了隆瑪伊特王國最中心位置,真的不錯。他在空中飛越了山坳位置,稍稍等了一會,便輕巧地下降高度。
很快,白蠅身軀敏感的氣味感受器官就聞到了危險的氣味,身軀的本能不斷向奎斯警告,要求他遠離氣味的源頭。陣陣厭惡的情緒涌上他的心頭。
奎斯微微一笑。竟然自己來到這個世界,住宿在尖靴城,有血親父母屬于雷塔夫王國,那么他最重要的歸宿感就只能屬于人類。雖然這個世界四季模糊,賤民哀嚎著苦苦為生存掙扎,眾神、貴族、平民關系凌亂,而且危險常常沒有預兆地突然降臨,但是這些缺點和奎斯一毛錢關系都沒有。
他奎斯是農(nóng)場主的兒子,屬富裕階層。他奎斯就學于王家陸軍學院,世襲子爵都要尊稱他為大哥,屬特權階層。他奎斯能窺破某些隱藏的好東西,屬于蛀蟲階層。
既然享受著看得見美好,奎斯當然不舍得世界崩潰。既然戰(zhàn)爭剛剛開始,解脫的時刻遠遠未到,那么每個人的意義,就是為了讓敵國流血,貢獻出自己能貢獻的極限。對于貢獻,奎斯覺悟很高。當然,與對比列莉的愧疚一點關系也沒有——奎斯心里想。
把自己當作啄食富含病毒的腐食鳥,奎斯哼著小曲四處尋找奄奄一息的甲蟲戰(zhàn)士。然后,探出他罪惡的爪子,掏向可憐的病人的頸側(cè)。
“為了我的比列莉!”奎斯如此對自己說。此刻,他脫掉心靈的枷鎖,變身殘忍的死神使者,降臨在一個個委頓虛弱的病人面前,然后應景念誦:“神說,你生命的終點已降臨。請?zhí)ど厦總€生命的必經(jīng)之路,回到大地母親的懷抱吧?!碧阶Γ畲╊i側(cè),收集綠色的液體。
模仿著食腐鳥和死神使者,奎斯很快就完全代入了角色,他執(zhí)著于找到氣味最危險的病人,將他們從躲藏之處揪出,然后給他們念誦一句最應景、最深刻送別言,然后結(jié)束病人的生命。
長夜漫長,奎斯孜孜不倦地當了一整夜的食腐鳥、死神使者。
而被驅(qū)趕到這里“治療”的病人,都知道當晚,有一個“劊子手”在收割生命。那個劊子手僅僅有膝蓋高,通體圣潔般雪白,念誦著玄奧的咒語,仁慈地不讓死者流下一滴血。
第二天凌晨之前,奎斯回到了投食石壁。這次凱旋花費了奎斯好大的力氣。他以他弱小纖細的小身軀爬升到云層之上,然后垂直跌落。
此次無聲無息的潛入,足夠奎斯感到孤傲,因為他成功潛入了守衛(wèi)森嚴的敵人最中央?yún)^(qū)域。
他同樣有理由感到歡喜,因為奎斯完成了他的戰(zhàn)爭——
當隆瑪伊特王國為數(shù)目巨大的初生體投下一潭綠色的植物糧食的時候,奎斯同時伸出他的右手,源源不絕地將第五個空格里的“帶昆蟲病毒的血液”混在食物之中,給下方一望無際的甲蟲戰(zhàn)士們投下病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