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馬放南山
從童貫府里出來,李峴來到了位于舊宋門南側(cè)一帶的種府。
種家祖輩種世衡是一代奇才,以文官入軍伍,卻成為仁宗一朝與狄青所齊名的西北名將,不過種世衡的父親種放在真宗一朝任工部侍郎,因為喜靜,所以官家賜給的宅第位置有些偏僻。雖然其后種家在神宗一朝名將輩出,官家歷有賞賜,但由于朝中重文輕武的習(xí)氣,種家在東京的宅第并不大,只有五進大小,甚至不如一般的勛貴之家。
當(dāng)然,種家的大部分產(chǎn)業(yè)都在長安京兆府和河中一帶,東京的宅第平日里只有一些在東京求學(xué)的后輩居住。
與原來的歷史稍有不同,原來在收復(fù)幽州后被勒令致仕的種師道這次因為這次收復(fù)涿、易二州的功勞,種師道為提拔為保靜軍節(jié)度使,并升為同知樞密院副使。童貫在出任河北路宣撫使后,就由王黼接替他擔(dān)任了樞密使,實際上種師道這個樞密副使是沒有多少權(quán)力的,等于是被解除了兵權(quán)。
種師道雖然已經(jīng)年過七十,但依舊是給人一種精神矍鑠,老當(dāng)益壯的感覺。
“屬下拜見大帥!”李峴進了種家的正堂,見到種師道站在門口,連忙躬身行禮。
種師道臉上帶著笑意,擺了擺手說道:“安國跟我客氣什么,不用多禮,這到了京城能記得看我就很好了?!?p> 李峴在肚子里腹誹道,你在你家正堂見面,搞得這么正式,還穿了一身文官的公服,搞得我能不客氣么。不過嘴上卻是笑道:“恭祝種帥升作樞相,以后就要改口稱種公了?!?p> 種師道請李峴坐下,有些憂慮地對李峴說道:“現(xiàn)在剛收復(fù)了燕云,官家就準(zhǔn)備刀槍入庫,馬放南山了。童太尉升作了王爺,但也沒了軍權(quán),梁師成這廝把譚稹推出來,取代了他主持與金人談判之事。金人有些虎狼之相,老夫只是擔(dān)心他舉措輕率,會搞砸了這事?!?p> “那還不是官家的意思,這金人還在一側(cè)虎視眈眈,就急于裁撤分解西軍,此事有些急躁了。這次收復(fù)幽州,武人立功不小,這幫文官們現(xiàn)在開始急于打壓武臣了?!崩顛s搖了搖頭說道,“云州、蔚州還都在金人手里,這事可沒那么容易解決。”
種時道沉默了會兒,隨之搖了搖頭,轉(zhuǎn)過了話題:“老夫聽說高俅推薦你升任侍衛(wèi)親軍步軍指揮使,官家似乎答應(yīng)了下來?!?p> 李峴聽到后嚇了一跳,特么的老高,你這是在向我示好呢?這么大事也不提前打個招呼,這是要準(zhǔn)備害死小爺?shù)墓?jié)奏么?!
這個京官是不能做的!
李峴有了心事,又與種師道聊了幾句,就匆匆告辭。
老種象是看穿了李峴的心事似的,也沒有挽留,就笑著把他送出了府門。
從種府出來,李峴直接出了??甸T,到了外城自家所開的布莊。
李氏布坊位于蔡河一側(cè),距西蔡河門只有三百多步,店鋪并不是特別大,占地只有五畝左右,位置有些偏僻,但生意卻是很好。李氏工坊的細(xì)棉布和斜紋呢布在東京的口碑很好,特別是細(xì)棉布,細(xì)膩柔軟,是做內(nèi)衣的好材料,很受達官貴人們的歡迎。
這片店鋪是大哥李巒的產(chǎn)業(yè),不過現(xiàn)在李巒把主要的精力放在了川峽四路,把這里交給族兄李峙在打理?,F(xiàn)在已經(jīng)是十一月底,河水已經(jīng)結(jié)冰,無法用船往東京運送貨物,店中主要賣的是庫存的貨物。
李峴剛來到店外,迎面正看見族兄李峙陪著兩個客人走出來,其中的一個正是曹晃的親隨,就隨口打了下招呼。那兩人一看是李峴,連忙過來行禮。
“卑職參見太尉!”那名叫曹順的都頭還是以軍中的習(xí)慣稱呼李峴。
“哦,兩位今天過來有事?”李峴笑著問道,這兩人到了自家店里,總歸需要客氣一些。
“這是太子府的管事,少主說是這里的細(xì)棉布不錯,所以今天就帶他過來看看?!辈茼槹蚜硪蝗讼蚶顛s介紹道。
“小人朱才見過太尉!”那太子府里的管事連忙躬身向李峴行禮,雖然說是太子府里的下人,平日里也是趾高氣揚,但是在見到李峴后卻也只能是恭恭敬敬的。
“兩位看了后覺得如何?”
“滿意,很滿意,我這正準(zhǔn)備回府后向總管報告,訂一批細(xì)布到府中?!蹦侵觳胚B忙示好般地說道。
李峴點了點頭,又看向曹順:“我正想尋你家太尉一起吃酒,不想正好遇到了你,正好等下拿了我的貼子回去,晚上我在謫月樓訂了地方?!?p> 曹順只好又跟著李峴回到了店里,李峴要了份請貼,親手寫好了交到了他的手里,約曹晃找?guī)讉€同伴晚上一起到酒樓里相聚。
曹順拿了請貼離開,李峴進了店鋪的后院,在客房里換了一身便服,這才帶著康泰、向七兩人,坐了馬車,往內(nèi)城行去。
……
御街西面的瓦肆謫月樓內(nèi),李峴在三樓訂了個包廂,并點了一大桌子的酒菜。
一會兒的功夫,接到信的姚友仲、趙理、劉文彥等幾個在侍衛(wèi)親軍里任職的西軍衙內(nèi)先后到了,可惜的是劉锜因為丁憂不在,最后才是曹晃一行人。和曹晃一起來的還有曹家日字輩的曹冕,另外兩人是沂王高家的高世言和謝休兩人。
這曹晃跟著李峴在河北前線逛了一圈,每天除了打大雁、撿鴨蛋和下水捉魚外,幾乎沒干什么正事,卻因“收復(fù)燕地之功”得以升遷為殿前三司之一的侍衛(wèi)親軍馬軍副都指揮使,不由讓李峴感慨這個年頭勛貴子弟升官之容易。
不過有好也有壞,大宋的官家歷來對于勛貴們都有很強的防范之心,勛貴子弟們除了文臣,很難外放出京在軍中出任實職,即使派到軍中也是任監(jiān)軍之類監(jiān)視性的職務(wù),無法執(zhí)掌兵權(quán),甚至還不如一些內(nèi)宦們得以受到重用。
出乎李峴的意料,這三個多月沒見曹晃,這小子居然又胖了一圈。
“李兄,聽說你要來京中任職,真是太好了,到時小弟可要帶著你在這東京城里的勾欄瓦舍里好好轉(zhuǎn)轉(zhuǎn)。”見面后曹晃笑得非常開心,這就是將門紈绔,開口就是吃喝嫖賭之事,不過這些家伙們的消息確實真夠靈通,這官家還沒決定的事,他們就先有了消息。
李峴瞅著曹晃那張胖臉,伸出手來握住了他探出來的雙手,兩人親密地并肩上樓,一邊張口調(diào)侃著對方:“呵呵,你這體重,若是再不減減肥的話,恐怕用不了幾年連馬背都爬不上去,某家喜歡去山林里狩獵,到時可沒法帶你一起出去玩?!?p> “這東京城里可沒有讓李兄這樣的英杰馳騁的地方,不過說到吃喝玩樂,尋花問柳,嘿嘿,這方面可是小弟拿手的本事?!辈芑握f到這紈绔之事,不以為恥,反而是一臉的得意。
“老子英雄兒好漢,曹兄這是托祖上的福蔭,兄弟也想這樣,無奈命里不濟,想要富貴,也只好是在戰(zhàn)場上拿命來換??纯床苄?,只怨是老天不公。”李峴也笑道。他知道這些勛貴子弟們能量很大,也是有意結(jié)交,這廂賓主皆歡,大有一見如故之感。
大家坐到酒席上之后推杯換盞,也漸漸熟絡(luò)了起來,李峴這才知道這跟著曹晃來的謝休是太子賓客謝克家的次子。有宋一代,東宮地位極低,太子在朝堂上幾乎沒什么存在感,也就是趙佶的兒子眾多,才有了些儲位的爭奪。權(quán)相蔡京和太子趙桓的關(guān)系并不好,有幾次官家想早點立儲,都被蔡京給阻止了。
聯(lián)想起下午見到曹順帶著太子府的管事到自家布坊來采買細(xì)布,再加上這曹晃居然帶著這謝休出席今晚的宴會,李峴想到恐怕是官家立太子為儲之事恐怕是已經(jīng)訂了下來。本來他并沒有結(jié)交太子趙桓的心思,這宋欽宗糊里糊涂做了兩年皇帝就被金人擄走,認(rèn)識他對自己也沒什么好處。
不過在想到自己很有可能被調(diào)入京城任職一事,李峴還是決定找機會去接近一下趙桓。當(dāng)今的官家趙佶剛年過五旬,身體強健,今年宮里還剛生下個公主出來,對于太子的防范很嚴(yán),如果自己與太子接近,必然會打消官家對自己調(diào)入侍衛(wèi)親軍里任職的念頭。
曹家與太子接近,是因為曹晃的堂兄駙馬都尉曹晟的緣故,這曹晟做了駙馬,又不甘于平庸,于是就與太子府走動頻繁。也由于東宮式微,趙桓能用的人只有老師孫傅和太子賓客謝克家等幾人,另外就是有梁師成在背后撐腰,現(xiàn)在得到了曹家的支持,也是求之不得。
于是李峴不時與謝休聊著天,流露出些許有意結(jié)識太子的意思,這些紈绔們都不傻,一個個都是八面玲瓏的人物,曹晃見此,拍著胸脯表示,哪天讓堂兄曹晟帶著李峴一起進東宮,專門去拜見太子一番。
只不過李峴想要結(jié)識太子趙桓的想法并沒有實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