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李峴、趙良嗣奉童貫之命,帶著使節(jié)的儀仗,離開了雄州城,開始前往遼地出使勸和。
李峴特意選了走靠近范陽、良鄉(xiāng)的路線,他需要在去幽州之前先見上種師道一面。
種師道現在對童貫的意見大得很,盡量躲著和童貫見面。他把自己的中軍帳設在安肅南面,與保州交界的地方,對于童貫的命令也是盡量推諉?,F在童貫這位宣撫使和種師道這個西軍都統制之間的關系是越來越僵,這大戰(zhàn)將至,將帥失和,卻正是兵家大忌。
李峴找種師道并不是想調和他與童貫的矛盾,那種事他也干不來。他只是想讓老種能夠約束自己的手下,不要在與遼國的敵對中憑白地消耗自己的力量,因為那樣對遼人也不好,對大宋國更不好。
另外就是需要提醒老種要注意金軍的動向。
李峴把女真人形容得很可怕,至少目前在河北的幾十萬宋軍無法抵擋他們的進攻。想想也有道理,種師道自認為對上已經殘敗的遼軍西軍也占不了便宜,那么能把遼人追得滿世界亂跑的金兵確實很強大,也很可怕。
完顏旻已經完全吸收了遼國在東京和上京留給他們的人力和物力,現在確實已經變成了一個龐然大物。
種家的根基在洛陽,但種家數十年在西北征戰(zhàn),在關中和河東置下的產業(yè)也不少。不過李峴說的有些聳人聽聞,他告訴種師道金兵在吞滅遼國之后很可能就會順勢南下,希望種師道能夠早做這方面的準備,如果情況不對,立刻撤回關中。
種師道聽了將信將疑,不過他還是告訴李峴過一陣他就會安排種師中先退回山內,也就是河東地區(qū)。
該說的話都說完了,五月二十二日,他和趙良嗣一行,帶著三十來名隨從,組成的宋國使團,從益津關坐著渡船,過了拒馬河,到了對岸遼國的地界。在五月中旬,童貫已經派出了馬擴帶著一行人出使幽州,去向北遼國皇帝耶律淳勸降,只不過沒起到什么效果。如今馬擴等人還耽在幽州,等待著遼國的消息。
主管北遼國軍務的耶律大石接到了童貫派人送來的正式文書,就派出了一支接待隊伍,在渡口迎接李峴一行的到來。雙方見了面,勘驗文書后,李峴等一行人就跟著來接他們的遼人前往永清城的驛館。
在路上,李峴突然向接待他的遼方使者提出要面見大石林牙,這讓遼國那位主管很驚訝,不過他確回答說林牙已經在前往永清城的路上,請宋國的使者稍候就能見到。實際上現在耶律大石現在已經官居節(jié)度使,但是遼人仍然喜歡稱其為林牙,因為這位契丹人唯一的狀元翰林,是他們心目中的驕傲。
說實在的,遼人知道宋國的情報要比宋國掌握遼地的情報要詳細和準確得多。耶律大石看到李峴的名字,就知道他的一些基本的情況了。他本身對李峴就有些好奇,主要是李家工坊織造的細呢布對于羊毛出產眾多的遼國經濟而言至為重要,另外就是煉鐵和玻璃之術。
李峴是武官出身,但是并沒有什么功勛和戰(zhàn)績,能夠引起耶律大石的關注主要是因為姚家和折家在云中與遼國之間的商品交易。因為遼人根本無法用羊毛織出李家的那種細呢的毛布,不是搟成毛氈就是強成地毯一樣厚的毛布。
耶律大石讀的書很多,很明白李家的織布技術對于遼國的重要性,所以一直很留意收集一些李峴的消息。所以在收到童貫發(fā)出的公文后,他就指示接待人員對李峴一行人既要以禮相待,并立刻立刻向他報告。
在前世的記憶中李峴對永清縣根本沒什么印象,但在這個年代這里卻是遼地邊境上的一處重鎮(zhèn),離拒馬河大約有五十多里。一行人騎著馬,大約一個多時辰就抵達了這座邊鎮(zhèn)。
說實在的,遼地的漢民對于大宋國并沒有什么感情,至于那些文人們寫的什么西夏或是遼地的漢民飽受欺凌,日夜盼望王師之類的詩詞或文章基本上都是在胡扯。中國的老百姓歷來都沒有什么民族觀念,心里更多的只有家族的延續(xù)。初了立國初期的統治者比較殘暴外,大部分時候西夏或是遼國的統治者對待漢民還算比較優(yōu)柔。因為漢民的數量總歸是比這些少數民族要多,第一不時的暴亂鎮(zhèn)壓起來十分令人頭疼,另外就是把人都殺光了還去收誰的稅?相對而言,大宋國的統治者們對自己的國民反而更為殘暴一些。
由于遼地漢民所承擔的徭役和稅賦要比宋地要輕一些,更多的時候,是宋地的流民跑到遼地的要多一些,而遼地的民眾卻很少有南歸的。
所以只要提到民生國情,文人們的話多半是不能信的。
現在遼地特別是靠近宋地的南半邊漢化的已經十分嚴重,有許多原來的契丹人甚至都不太會說契丹語,李峴準備把他們看成“內蒙人”。
他發(fā)現一但把對方視為“內蒙人”,自己的思維似乎頓時就活躍了起來。
不過那些女真蠻子卻不能看作是“東北人”,因為這些蠻子們的漢語水平實在是不值一提,這是一件很令人遺憾的事情。
李峴計劃在日后給女真人辦一些“托福”考試培訓班。
契丹人的圖騰是草原狼,一個青面獠牙的狼頭繡在一面黃色的旗幟上,獵獵飛舞。這面旗幟是契丹王族的象征,耶律大石就騎在一匹白色的高頭大馬上,身后跟著一千名衣甲鮮明的騎兵。
這樣的騎兵很強,至少李峴認為比他手下的熙河軍第五將騎在馬上要威風許多,可惜的是現在四面風雨的大遼國已經拼湊不出多少這樣的騎兵出來了。
你沒事沖我這個和平使者耍什么威風?
這讓李峴有些瞧不起耶律大石,顯得有些小家子氣。
騎在白馬上的耶律大石無論是身材還是五官長得都很帥氣,可惜的是整個腦袋中間都剃禿了,只留了腦門上面和兩耳邊上的三撮頭發(fā),這種日本武士頭實在讓人瞧不出任何美感來。
李峴很想告訴耶律大石,實際上這發(fā)型全都剃光了應該要更好看一些。
好吧,現在不是說這話的時候。
所以他也坐在馬上拱起雙手,朗聲說道:“大宋國宣慰特使見過遼國林牙大人!”
耶律大石騎在馬上并沒有動,只是抬起右手,用馬鞭指著李峴:“李宣贊也和馬宣贊一樣,是想來勸遼國人投降的么?”
李峴嘆了一口氣,臉上帶著苦笑說道:“我很想回答說不是,可是這從童太師那里得到的命令差不多是這個意思。”
耶律大石突然笑了一下,用鷹一樣銳利的目光死死盯著李峴說道:“那位馬宣贊卻否認這樣明顯的事實,所以我不相信那樣愚蠢的人能夠提出什么好的建議,所以直接就打發(fā)他去了京城。你能夠見面就說出實話,我倒是突然有興趣想先聽聽你會說些什么。”
李峴也笑了:“實際上我也沒準備去燕京,就是想見上林牙和回離保一面?!?p> 耶律大石臉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了:“你記住,那是我大遼國的北院樞密使蕭干蕭大人!”
李峴看著耶律大石:“林牙怎么不請蕭大人一起過來?”
耶律大石看著李峴,突然哈哈一笑:“都說宋人無恥,喜歡玩弄陰謀,這回算是我看錯了。你這人很有意思,我很想把你扣下來,做幾年的促膝長談!”
李峴的臉上也不由露出婉惜之色:“可惜的很,林牙乃天下英豪,在下能與林牙一番長談卻是幸事,奈何現在時機不好?!?p> 耶律大石繼續(xù)說道:“你準備用什么辦法來說動我們?”
“只是講些實事和道理罷了,當著林牙、蕭丞相的面都可以公開來說,甚至是在當今皇后的面前,這沒有什么秘密。”李峴回答說。
“嗯?你為什么不提圣上面前?”耶律大石眼里精光一閃而逝。
“一顆即將劃過天際的流星,李某見與不見,都沒有什么用。”李現淡然說道。
“你說什么?!”耶律大石突然目露兇光。
李峴輕輕一笑:“天機不可在人前說。”
“很好,你要給我一個讓人信服的理由!”耶律大石說道,“你還要見蕭樞密使么?”
“當然,有些事需要有你們兩人一起商量才好。”李峴說道。
“好,我就派人通知他!”耶律大石說道,“來人,送宋國的使臣去京城,路上好生照顧!”他對在身邊不遠一直候著的接待使大聲吩咐道。
隨后他調轉馬頭,帶著屬下騎兵轉向西南滾滾而去,帶起一路的塵土。
李峴不知道耶律大石是什么意思,只好跟著遼國陪同的官員繼續(xù)一路向北。這一直走了大半天,直到黃昏時分,李峴遠遠地看見了一座矗立在城外的五層寶塔,眼淚頓時就止不住地流了出來。
良鄉(xiāng)塔啊良鄉(xiāng)塔,這在后世可都算是進了京城了呀!
騎著馬與他并排的趙良嗣和兩個遼國官員看得莫名其妙,這位怎么哭上了呢?
李峴用衣袖擦了擦眼淚,有些不好意思,“剛才似乎讓風迷了眼睛。”他對趙良嗣和兩個遼國官員解釋說。
實際上他看到的良鄉(xiāng)昊天塔與后世光禿禿的五層寶塔還是有很大不同的,寶塔外部木質的飛檐非常漂亮,可惜在后世都腐朽脫落完了。主持重新修復的官員肯定是位白癡,根本就不知道這寶塔外部還有一層層的飛檐斗栱。
不過,這個時代的良鄉(xiāng)離著幽州城還有好幾十里呢。
李峴住進良鄉(xiāng)驛館沒多久,從幽州城出來的幾名北遼國禮部的官員也趕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