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密的雨絲連成一道纖柔的珠簾,不時有幾只燕子疾飛過檐下,前幾天宛城還是一派艷陽高照的歡欣樣子,此刻倒是因這一場迷蒙微雨平添了幾分詩意與哀愁。
月弦歌站在屋檐下捧著杯熱茶悠哉悠哉地品茗,抬頭望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眉宇間染上幾分急躁的氣息。
天氣果然能影響心情,文人墨客眼中詩意至極的雨天在她眼里不過是弄濕她衣衫的壞天氣。
“我真不知是上輩子欠了你們兄弟兩個什么債,這輩子要對你們掏心掏肺的?!蹦抗饴湓谑滞筇帀嬛淖嫌衩蕴K沙華,月弦歌眉頭微皺低聲喃喃道。
昨天正好是軒轅塵拜她為師的第七天,她給軒轅塵設(shè)下的第二次測試題目就是降服上古異獸肥遺,這都一天一夜了軒轅塵都不見蹤影,令她不由擔(dān)心,她這個倔驢徒弟不會出師未捷身先死了吧?
不行不行,他死了軒轅翊也離死不遠了,她還有目的沒達到,他們兩個暫時還不能死。
月弦歌灌下最后一口熱茶打定主意縱身躍入雨幕之中,絲絲細雨落在她淺青色的衣衫蔓延成一片青苔般的暗綠色,幾縷烏黑的秀發(fā)自她額角垂下柔順地貼著她的耳廓,目光掠過一株獨立濛濛煙雨中的迷蘇沙華,耳畔悠然淺淡的花落聲似乎格外清晰,不安的心突然放下了幾分。
他們兄弟兩個人命硬的很,怎么可能輕易出什么意外,最多是受點傷死不了的,只要死不了她就一定有辦法把他們從閻王爺手里搶回來。
一路向西御風(fēng)而行,氣溫越來越高漸漸烘干了月弦歌被雨水濕濡的衣衫,緩緩落在太華山焦黑的土地,灼熱的溫度令月弦歌微微皺眉,上古異獸肥遺所到之地寸草不生處處焦土果然名不虛傳。
天仍舊是灰蒙蒙的襯著光禿禿的太華山陰森可怖死氣沉沉,飛沙走石間低沉的嘶吼聲忽遠忽近地傳來令人一陣悚然。
月弦歌環(huán)顧四周沒見到半絲軒轅塵的身影心頭猛的一緊,散布神識搜尋軒轅塵不敢放過一個角落,軒轅塵那么死心眼的家伙肯定不會像自己一樣打不過就逃,肯定是那個犄角旮旯跟肥遺纏斗。
穩(wěn)住心神四下搜尋,半晌,月弦歌睜開眼喃喃道:“找到你了。”
寸草不生的太華山宛如黑曜石一般孤零零地屹立在天地間,烏云密布遮天蔽日陰沉的氣氛壓的人喘不過氣來。
恐怖的嘶吼與錚錚的劍鳴不斷碰撞發(fā)出撕裂般的聲響,肥遺騰于半空中,巨大的身形仿佛一座壓頂?shù)拇笊?,灰黑色的鱗甲閃著妖異的綠芒,周遭的空氣都因它散發(fā)出的高熱扭曲變形。
軒轅塵昂然立于蒼茫天地之間,素白如雪的衣袍不知何時染上一片妖異的猩紅,抬手拭去嘴角溢出的血絲,手中長劍一揮宛如長虹貫日凌厲地朝肥遺攻去,劍氣掠過之處卷起無數(shù)碎石沙礫殺意已決。
電光火石間肥遺忽的騰空而起扇動著翅膀狠狠地將劍招反彈回去,軒轅塵身形一晃堪堪避過劍招雙膝一軟持劍單膝跪在灼熱的土地上。
又是一陣可怕的威壓襲來,軒轅塵竟是渾身動彈不得,他力戰(zhàn)一天一夜實在是精疲力盡,望著肥遺吐出的巨大火球瘋狂襲來心中倒是沒有什么畏懼,只是不甘,不甘心自己不夠強大以至于要死在這種妖獸的手下。
仿佛春風(fēng)拂開一樹花開的旖旎雅致,飛舞飄揚的迷蘇沙華連成一道淺紫色的屏障春風(fēng)化雨般消弭了火球,風(fēng)中似乎染上了幾分潮意。
軒轅塵望著眼前那道淺青色的身影,呼吸驀地一滯,艱難地抬頭凝望著月弦歌,嘶啞著喉嚨道:“你怎么來了?”
明明是無力又脆弱連走一步都困難卻還要逞強的不認輸埋怨自己多管閑事,她這個徒弟可真是令人無言以對,月弦歌暗暗腹誹。
她扭頭瞥了一眼滿身是傷的軒轅塵,沒好氣的說:“被打成這樣就不知道先避避鋒芒找個地方療傷嗎?”
軒轅塵垂眸道:“這太華山光禿禿的我去哪里休息療傷?”
月弦歌聞言一笑,從懷中掏出一顆丹藥道:“這是長生門的靈藥,能解肥遺的火毒?!?p> 中氣還挺足,看來性命是無大礙了,只是這肥遺周身熾熱吐息血液中含有一種火毒,要給軒轅塵立刻解了免得以后他受火毒攻心之苦。
軒轅塵倒也不在乎月弦歌給他的是毒藥還是什么稀奇古怪的東西毫不猶豫地吞了下去,如此痛快倒令月弦歌有些吃驚,她還以為要苦口婆心地解釋自己真的是來救他的。
“這位蛇兄,你也太不給我面子了吧?”月弦歌望著與傳說中記載一致的六足四翅見之天下大旱的肥遺直接把它劃到了蛇類的種族,雙手叉腰抬眸望著這只不太好看的巨蟒,慢悠悠道:“正所謂打狗還要看主人,你欺負我徒弟之前也該顧忌到我這個師傅的顏面,廢話不多說,你是想就此和解還是抗?fàn)幍降装???p> 肥遺張著血盆大口直直地朝月弦歌沖過來。
月弦歌撫著額聽見軒轅塵大喊小心,無奈地說:“看來蛇兄是選第二條路了,真是煩人,非逼我用暴力解決問題?!?p> 對于和談失敗這個事實,雖然月弦歌的表情是無比的扼腕沉痛,但是手上的招式卻是無比的狠辣決絕。
施展結(jié)界將軒轅塵護住以防他不知何時竄出來妨礙她的行動,月弦歌手中陡然升起一團烈焰,唇畔勾出一抹如花笑靨,語氣卻冷的仿佛能凍結(jié)一切:“既然蛇兄這么喜歡玩火,我就讓蛇兄深切體會一下什么叫玩火自焚?!?p> 空氣被烘烤的灼熱滾燙,激蕩的碎石猛烈地擊打在面頰劃出一道道血痕,似有一股溫?zé)崽鹉伒囊后w沿著臉廓流入唇齒,月弦歌秀麗的蛾眉染上嗜血的殺意,手中火焰更盛漸漸蔓延到周遭形成一個巨大的火團將她與肥遺層層包裹,火焰化作無數(shù)鎖鏈將肥遺牢牢鎖住再一點點的收緊,被困住的肥遺發(fā)出痛苦的嘶吼。
肥遺作惡多端早該伏誅,月弦歌冷冷一笑腳步緩緩向前挪動掌心的火焰也越來越盛,不料肥遺突然掙脫開火焰鎖鏈,飛散的火星猛的朝她的眼睛襲來,眼眶傳來一陣灼燒的痛楚,耳畔則是肥遺直沖而來的呼嘯。
月弦歌大驚手中凝起一把光劍狠狠朝肥遺劈去,似是山巒傾塌般的一聲巨響過后,灼熱的火焰漸漸散去,強忍痛楚看著已經(jīng)被劈成兩半的肥遺目光漸漸落在不遠處掉落的肥遺羽翼,環(huán)顧著空蕩蕩的四周又瞥了一眼呆滯的軒轅塵,眉頭不由微微皺起。
她剛才那一劍只砍下了肥遺的一支羽翼,不知是哪位高人救了她的小命又不留姓名的消失不見,以軒轅塵的本事估計連對方的人影都沒見到,所以問也是白問,看來她只能在心里默默感謝這位高人的救命之恩了。
傾盆大雨瘋狂地落下,空氣中焦灼的氣息和濃郁的血腥味道被滂沱的大雨沖散了不少,大顆大顆的雨滴墜在地面濺起一片污濁的泥水。
月弦歌淺青色的裙角染上灰黃色的泥印,眼眶處灼燒的痛感因為冰涼的雨滴減輕不少,雨水順著她臉上的鳳羽面具如同串了線的珠子一樣簌簌落下,揮手撤了護住軒轅翊結(jié)界緩緩走向肥遺的殘肢,一腳踩在肥遺的頭顱上,淡淡道:“蛇兄,做人做蛇最重要的就是懂得人情世故,我好言相勸你不聽非要鬧到身首異處才滿意,事到如今我只能祝你投個好胎,下輩子機靈一點不要隨便欺負我的徒弟,我這人好面子又護短,誰敢碰我的徒弟一下我必要他十倍奉還?!?p> 疾風(fēng)呼嘯驟雨狂虐,天際傳來陣陣撕碎人心神的悶雷,幾乎淹沒人視線的雨幕中,那個行為張狂的少女身上早已染滿血污看不出原本顏色的青色長裙的衣擺忽的揚起,整個人仿佛是要乘風(fēng)歸去,軒轅塵腦海里突然出現(xiàn)偉岸這兩個字,他覺得很奇怪,他為什么會想用偉岸這個詞形容眼前這個嬌小玲瓏的少女呢?可是除了這個詞似乎沒有更合適的詞可以用來形容她。
害他如此狼狽的她在最危難的時候宛如天神般出現(xiàn)然后出乎人意料的救了自己,他能想到的唯一合理解釋就是她是為了尚未達成的不可告人的目的所以才大發(fā)慈悲救了自己。可是很嘲諷,他居然會敬佩感激她這個滿腹陰謀的敵人,他從來不承認她是他的師傅這一事實,因為那只是被強迫的一樁買賣,但就在剛才她耗費精力將他護住獨自一人面對肥遺的時候,他突然覺得自己似乎從未真正認識過這個詭計多端的師傅,當(dāng)她說出那句十倍奉還的時候,他竟產(chǎn)生一瞬間的錯覺,錯以為她的確只是為救他而來。
她到底是怎樣一個女子?
她的話到底有幾分是真?又有幾分是假?
她真的只是像她口中那樣為長生門求一個庇護嗎?
這一連串的問題仿佛黑洞一般將人吞噬然后殆盡。
“站起來?!痹孪腋枳叩杰庌@塵面前,聲音平淡卻仿佛蘊藏了萬鈞雷霆般的磅礴氣勢。
軒轅塵怔住,抬眸深凝著她宛如深海般莫測的神情。
“我叫你站起來,聽見沒有?。俊痹孪腋杼唛_軒轅塵手中長劍厲聲冷喝道。
無力的身體失去支撐的依靠一下子跌到冰冷的泥水中,軒轅塵混沌的神智瞬間清醒,灼傷的痛楚隱隱作祟他似乎能感受到體溫流逝的速度,唇角微微勾起似是慶幸的望著月弦歌。
這才是他認識的月弦歌,隨時都可以變得冰冷無情同時又清醒得可怕的月弦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