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少年人太不講武德
這一夜。
大星在天,銀漢璀璨。
無限無量光華自蒼穹高天飛瀉而下。
一座峻峭高聳,奇險瑰麗的山峰上,煙云彌漫,氤氳之氣蒸騰滾蕩之間,山坳處一間破舊的草廬在濃霧里若隱若現(xiàn)。
那廬舍內(nèi)空空如也,連個簡易的床鋪也無,卻有一方形似臥牛的巨大青石矗立其中,此時就有著一個似僧非僧,似道非道的怪客顱首幾近垂地,一足搭在另一條小腿,毫無形象的癱醉于‘牛背’上。
說他是僧人,卻穿了身臟兮兮,沾滿油污的鶴氅道衣。若為道者,又頂著顆明光锃亮的頭顱,脖子上還掛了串圓滾滾,白森森,不知什么材質(zhì)制成的碩大念珠。
這怪人整體只能用不倫不類來形容,帶著渾身的酒氣,安然入眠,鼾聲大作。
周遭是散亂一地的酒葫蘆以及一口隨意丟棄的烏鞘古劍。
這個時候那古劍忽然輕盈的顫抖了起來,“錚”的發(fā)出一道清越劍鳴,宛似飛瀑清泉,明珠墜地,流轉(zhuǎn)斗室之中。
“唔!”
怪客一聲呢喃,驟然醒轉(zhuǎn)過來,身形一縷鴻毛般從大石上徐徐飄起,右掌箕張,虛虛朝空一抓,烏鞘古劍立時像被一根無形絲線牽動,投入他指掌之內(nèi)。
怪客手握長劍,連劍帶鞘一揮,輕輕一記點在那石牛身上。
“咚!”
好似洪鐘大呂,金鼓激蕩。
怪客伴著金鼓雷音,振聲而歌:“非僧非道亦非儒,白石清泉了道真。若能通達陰陽理,天地都來一掌中……?!?p> “……天地都來一掌中!”
最后一句他反復吟哦,由低沉到高亢,直入九霄蒼冥,宛若龍吟虎嘯,響徹奇峰險壑。
聲未住,怪客仰頭目注蒼穹,復雜的面部表情上難掩癲狂,他輕輕吐出一道氣,那氣息一融入虛空,彷如疾電驚雷,迅速帶起一股排擊長空的颶風狂飆,將漫空云煙霧氣席卷而去。
星輝月華如絲如雨,絲絲落至怪客面前,越積越多,漸漸泛起一層金色漣漪。
怪客只手探入其中,似乎在金色漣漪內(nèi)探尋著,片刻之后,他手掌一頓,如獲至寶般抓捏著什么,小心翼翼的收到了眼前。
他眸光炙熱,神情亢奮,心神激蕩之下,以至于連身體都忍不住陣陣顫栗。
怪客卻是不管不顧,目光一眨不眨的盯著指縫。
下一瞬,他竟涕淚橫流。
“三十年了!三十年了!”
“終于……終于又讓老夫抓到了他的一縷氣機,感謝上蒼,他還活著。”
“伏愿太上無極神霄大道尊,大智大慧佛世尊保佑裴居士,佑他無病無災,安康長壽!只有這樣,老夫才能親手……斬了他,破了心中魔障?!?p> “那樣的話,更高的境界也有望了吧!”
與此同時,遙隔千萬里外的一處隱秘之地,邪魔道六大勢力之一,九幽府千百丈地底下的封魔窟內(nèi),熾紅巖漿滾沸如潮,一尊龐大魁偉的巨人被一條條粗壯鎖鏈捆縛在一根巨大銅柱上。
巨人就仿佛架在鐵板上的烤肉,渾身上下冒出一個又一個氣泡,炸裂的同時,形成一張張鬼臉,發(fā)出尖銳刺耳的厲嘯。
巨人驀地一聲狂吼,激濺而來的巖漿直接被震成粉碎,一層層充斥不祥,兇戾,詭異的赤色氣息纏繞在他軀殼上,其背后更浮現(xiàn)出一道道黑暗扭曲的魔影,仿佛從地獄中爬出的惡鬼,逐漸由虛化實,似要降臨人間。
轟隆劇顫!
魔窟震蕩,銅柱咔咔作響,似乎下一個瞬間就要粉碎,卻就在這時,一道冷哼兀的響起,虛空之中陡然多了只雪白纖長的手掌,凌空一按,輕松的就像是掃落幾案上的塵埃,反掌之間,赤紅灼氣,無數(shù)道魔影盡數(shù)掃滅。
魁梧巨人發(fā)出撕心裂肺的慘嚎,軀殼崩裂開一道道猙獰傷口,血肉淋漓。
“老實一點!”
蓮華州,須彌圣山之上,佛光普照大千,梵音震顫虛空,一尊大佛正在宣講佛法,突然之間停頓了一下,眉心洞裂,一只天眼閃動著秘不可測的神光,朝著蒼穹大地探望。
云端之上,劍光繚繞,裹挾著一名青衣劍客穿云破月而來……
天圣州,皇城之中,有蛟龍之氣升騰,浮于九霄之上,鱗爪飛揚。
……
同一片星空下。
元平州,廣寧城,天雄會駐地。
月上柳梢,清風徐來。
一片,兩片,三片……片片枯黃的樹葉從裴遠腳下飄過,他足尖輕輕在葉面上一點,本已下降的身形忽又飄起。
飛行,人類自仰望天空以來,無數(shù)年追逐的夢想。
對于裴遠來說,這種感覺很奇妙,既陌生又熟悉,仿佛成為了身體的本能,消化了原身的記憶,自然而然就懂得了如何運用身體本身的修為。
之所以急匆匆的跑出來,只因為裴遠從記憶片段中看到了一件事。
三日前,裴東來布置好禳星術(shù),將服侍了他好幾年的一個少年叫到身邊,囑托:“我這次閉關(guān),禍福難料,或生或死,七日之后,你打開門,我若死了,你便將我葬在廣陵湖畔,再去旁邊的石佛寺佛前為我禱告三天,早晚三炷香,若有誠意,我泉下有知,必有福報?!?p> 聽起來沒什么問題,深思起來,里面水很深。
第一,石佛寺是座廢棄古廟,里面和尚在二十多年前遭逢大難,死傷慘重,無論如何,也不該是什么祈福地。
第二,裴東來從來不信神佛,旁人或許不知,服侍他的親近之人豈能不曉?
事實是,裴東來不甘心身死成空,所以在石佛寺內(nèi)藏了些東西,端看那少年能否從他話語里有所領(lǐng)悟了。
想到這里,裴遠臉色有些古怪,這套路好熟悉。
“老爺爺臨終托寶?!”
“所以裴東來扮演的就是個老爺爺角色?把寶物留給主角就該死了,也太杯具了!”
“所以,那少年才是真主角?叫什么名字來著?好像是秦凡!”
廣陵湖位于天雄會以西數(shù)里外,綠水盈盈,風光明媚,旁邊不遠便是石佛寺,這座寺廟曾經(jīng)是廣寧城八景之一,香火鼎盛,寺僧數(shù)百,游人、香客、信眾絡(luò)繹不絕。
不過輝煌之后便是落幕,有說是被魔道高手洗劫,有說是遭了兵災,反正二十多年前,石佛寺一夜之間寺破僧亡,鮮血把廣陵湖都染紅了。
據(jù)說那幾年廣陵湖內(nèi)的青魚都長得特別快,特別肥美。
此刻石佛寺隨處都是殘垣斷壁,草木叢生,除了一座殘破的佛殿在夜風中嗚嗚哭泣外,其它殿宇早就坍塌,成了蛇蟲鼠蟻的樂園。
殘破佛殿里,一個容貌清秀,眼神靈動的少年郎正皺著眉頭,一寸一寸在殿宇內(nèi)摸索著,目光在上首的殘破佛像以及旁置的魔魅像上來回逡巡。
一遍又一遍。
“到底藏在哪里?”
秦凡冥思苦想,細細咀嚼著三天前‘古長老’的一言一行,每一個字句。
太過入神,完全沒有發(fā)現(xiàn)一道目光無聲無息落到他身上。
殘破佛殿外,裴遠身形落到一棵大樹上,完全隱沒于陰影里,功聚雙目朝內(nèi)探視,一眼就從墻壁破開的窟窿中瞧見了秦凡的身影,不由得扼腕嘆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說好的七天之后再來上香呢?”
“這少年人,太不講武德了!”
裴遠一拳頭輕輕錘在樹身上。
五方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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