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客房,樊蕪還是一副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樣子。
樊振極為擔心,但是卻不知道樊蕪的想法,更不知該如何讓她打開心扉,畢竟,該說的都說了。
樊振覺得這八個月來嘆的氣比得上這半輩子了。
“蕪兒,剛才那五人按理說來連踏入修煉之路都不算,不過是比修習武藝的江湖人多了些術法罷了,甚至有些江湖人都可以……打敗他們”
樊振終是把“殺死”這兩個字替換成了“打敗”。
接著道“以后遇到修煉者都要像那掌柜一樣卑躬屈膝,你可愿意?
“有些修煉者,很在意凡人是否足夠‘尊敬’他們,若是不滿意隨手殺人不在話下。
“有些修煉偏門的修士會殺人取魂,你難道就要等待被殺嗎?
“且不說這些,你一個女兒家,總要嫁人的吧,若是遇到修煉者欲與你結為連理,若你喜歡他也便罷了,若是不喜歡他,他要強來,你可是連一點反抗之力也沒有啊?!?p> 樊振正絞盡腦汁的想下句話,樊蕪抬起頭來,眼淚在眼眶里打轉,“曾祖,您不會看著我被別人欺負的是不是?”
樊振被這句話一噎,嗟喏道,“自然,只是曾祖也有顧及不到的時候啊,畢竟,靠人不如靠己?!?p> 樊蕪咬著下唇,心亂如麻,八個月的山林生活在眼中一遍遍的晃過,那些有了靈智的豺狼虎豹,那些如人般會作揖求饒卻在你心軟瞬間露出獠牙的可愛小生靈……最終都變成了尸體和修煉資源。
樊蕪知道并不是不踏入修煉路就能當做他們不存在,但是樊蕪還是想要逃避。
樊蕪第一次發(fā)現(xiàn)自己如此軟弱,不,在村子里也是,能逃避則逃避,只有知道逃不過去了才會毫無章法的撲上去,放手一搏。
樊蕪在這一刻發(fā)現(xiàn)了心中自己是如此的惶恐不安,而且還在急劇增加,就好像一個懦弱的自己在變得越來越強大,把自己的一點勇氣慢慢的侵蝕。
樊蕪慌亂看向樊振,“曾祖,我決定了,我要成為修煉者?!?p> 樊振聽到樊蕪的決定太激動了,以至于忽略了樊蕪聲音里極力控制的顫抖。
“好,蕪兒,你現(xiàn)在沒有靈力,看不了玉簡,我給你抄在這本書上了,你記在心中以后就燒掉吧。
“算了,我直接灌注到你識海中吧,省了你自己浪費時間了?!?p> 樊振突然想到,萬一這丫頭看著不耐煩了不看了怎么辦?
還是一勞永逸吧。
樊蕪按著樊振的指點,盤膝坐在床上,閉上眼睛。
樊振伸出手掌,貼在樊蕪額上,將修煉的功法灌注到樊蕪腦海,并分出自己的一縷靈氣按照功法的路線在樊蕪體內運行了一個大循環(huán)。
此時,樊蕪體內已經產生了一絲靈氣,樊蕪閉著眼睛照著樊振的樣子控制這縷靈氣重新出發(fā),繼續(xù)按照這路線做循環(huán)。
樊振手掌離開樊蕪的身體,眼神卻一刻都沒有離開。
直到感應到樊蕪自己運行了三個大循環(huán)后才放心的出了門。
樊蕪沉浸在自己的身體中那一縷靈氣,好奇的按部就班的運行。
莫名的,在運行功法的時候樊蕪的恐慌變少了,心里逐漸平靜。這讓她不愿意停下來。
樊蕪不知道的是,她的膽小懦弱惶恐在增長的時候,身體里另一股力量也在被刺激的蘇醒。但隨著她在體內運行功法又逐漸沉寂。
樊家的功法原名為炎焱煉器決,但從第一代意外獲得這部殘缺的地階功法時就把名字搞錯了,所以一直以炎焱練氣決的名字流傳下來。
只知道這功法在修煉過程中會讓人心思澄明,修煉順暢。
但它畢竟是殘缺的,只能讓人修煉到遠游境,或許天賦毅力足夠能修煉至遠游六層,觸摸到第七層仙游的境界。
樊振至今也只是剛踏入遠游境幾年而已。
在這片大陸上,遠游境才是修仙之途的第一步。
遠游之下,為與凡人區(qū)分,分為地階法士、天階修士,每階各有五層。
在樊振看來,那樓下遇到的五人不過是地階五層而已,距離仙途還遠著呢。
鄒城。
樊振走進一家賣兵器的小店鋪,看著閉著眼睛,悠哉悠哉的躺在柜臺前的老者靜默不語。
老者依然閉著眼睛,只是緩緩的開口道:“想買什么兵器自己拿吧?!?p> “遲兄弟?!?p> 老者聽到這聲音蹭的睜開眼睛,直起腰來,看見面前的人立刻站了起來,躬身一禮,“家主?!?p> 樊振擺擺手,“不必如此,樊家早就不在了。早年你我兄弟相稱,如今我托大,你喚我一聲樊大哥我就知足了。”
遲傳只猶豫了一下便稱呼道,“樊大哥。”
樊振有些欣慰,也有些唏噓,自從當日一別,如今都五年了。而且,看起來遲傳也有了自己的安穩(wěn)生活,恐怕不容易再為了蕪兒奔波。
不過,樊振還是不死心的打聽了起來。
兄弟二人聊起這五年來經歷。
樊家自從為了救樊蕪的小命傾家蕩產以后,只留下一些實在不能交換的祖?zhèn)髦铩?p> 打發(fā)了仆從婢女和依附樊家的武林高手、修煉者等人。樊振送了一部分珍貴之物給遲傳,讓遲傳再跟隨樊振祖孫兩年。
遲傳本就是樊家的家生子,因為有天賦,自小跟在樊振身邊,二人兄弟相稱一同長大一同闖蕩。
樊振做了家主,遲傳就成了一人之下的大管家。
遲傳一生未娶,將樊家的子嗣看的如同自己的孩子。當樊振說帶著樊蕪遠走他鄉(xiāng),讓遲傳再跟隨兩年的時候,遲傳毫不猶豫的就答應了。
最終來到這座龍巖山尾二人才分別,一人山南一人山北。
這也是樊振帶著樊蕪先來此城的原因之一,希望遲傳能繼續(xù)幫他幫樊蕪,重振樊家。
遲傳知道樊振的目的以后有些沉默。遲傳也是修煉的樊家的炎焱煉器決,他的天賦似乎比樊振都要好些,而且,他是樊家唯一的煉器師。
盡管他不是什么特別厲害的煉器師,但是煉器觀形的眼力還是有的。在他看來,樊家子嗣中,個個都是好苗子,性格缺陷的極少。
但是,樊蕪是個例外,遲傳跟著樊振帶著樊蕪遠游那兩年,他看的很清楚,初時樊蕪極為有靈性,但是隨著長大神色越來越茫然。
遲傳與樊振分別時還特地抱了抱樊蕪,而那時,樊蕪眼中的懦弱無能已經猶如發(fā)芽的種子,展露出來。
遲傳問了問樊振,樊蕪的這幾年的表現(xiàn),樊振自然是撿著好聽的說。最終,遲傳還是沒有答應下來,說要考慮考慮。
樊振并不意外,他知道自己這位兄弟對樊蕪有些不喜,同行那兩年就知道了。起初,他以為是遲傳不愿意護送他們遠行,但后來發(fā)現(xiàn)遲傳對自己依然如故,對樊蕪明顯不如對家中后代一般。
這五年,樊振通過對樊蕪的觀察,也發(fā)現(xiàn)樊蕪的性格有缺陷,他一直以為樊蕪年幼,做事難免畏縮。
所以,他常常故意激怒樊蕪,讓她放手去與人爭斗,可是如今他有些急躁了,樊蕪沒有一顆強者的心,甚至一絲爭斗之心都沒有,只會逃避。
樊振這才帶著樊蕪出門,翻越龍巖山,走進修煉界,準備用更殘酷的環(huán)境逼迫樊蕪成長。
必須要讓樊蕪有一顆道心才能在修煉之路上走的更遠。不管是正道之心還是魔道。
樊振從來沒想過讓樊蕪做一世凡人。
樊振告別了遲傳,回到客棧已經戌時,看著樊蕪還在運功,心里一驚,趕忙過去走近查看。
隨后露出古怪的笑容,樊蕪的天賦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好。
樊振欣慰的扯過一把椅子,坐在上面開始閉目養(yǎng)神。
樊蕪不知樊振已經回來了,她自從開始修煉功法就覺得渾身舒泰,不知不覺就過了兩個時辰。
可是越到后面,她的心越躁動,越恐慌,功法對她的作用忽然就越來越差勁,甚至產生的反作用。
而她想停下來卻停不下來,仿佛有另一個自己在控制功法的運行,自己淪為了看客。
樊蕪的記憶開始模糊,自己所感知到的自己的靈魂在崩潰,可是她無能為力。
樊蕪的身體沒出現(xiàn)任何異樣,樊振也沒有發(fā)覺什么。
次日清晨,樊蕪終于收功,睜開眼睛,仔細看來,那雙眼睛極為靈動,眼底有靈光乍現(xiàn),與之前判若兩人。
樊蕪看著這個狹小的房間,感慨萬千,用眼睛看到的光彩果然比用靈魂感知更生動形象。
就好像天然存在的,和用筆畫勾勒的差別,不管勾勒的多么逼真,都是假的,無法觸摸的。
樊蕪看著不遠處兩鬢已斑白的老者,心中有些愧疚。就是這個人傾家蕩產也要保住自己的小命。
樊蕪拿出自己胸前掛著的一塊玉石,固魂石,也被稱作孤魂引。對出生時魂魄不穩(wěn)的幼兒有奇效。
樊蕪臉色有些奇怪的摩挲著玉石。當初她轉世而來,估計因為兩個世界的差別和距離,魂魄被撕裂聚合不知道多少次,能夠保持神智清明實在不易。
死生之間的大恐怖無法用語言描述,她的內心也因此有裂痕。
直到這塊玉石掛到她的脖子上時,她的魂魄慢慢的被吸入進去,開始孕養(yǎng)。
神奇的是,玉石仿佛篩子一樣,細細的過濾了她的道心,把隱藏在潛意識深處的懦弱與對生死的恐懼留在了身體里。
因為要有一縷意識控制身體,所以,樊蕪好似多了一個脆弱的人格在掌控身體,跟隨樊振生活。
如今,因為修行功法的緣故,那個人格崩解,真正的樊蕪回來,還借此消除了負面情緒,在以后的修煉之路上,恐怕不容易被心魔所趁。
如此好事,樊蕪感覺自己做夢都能笑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