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谷郡,郡守府。
耿況盤坐在地,自斟自飲。面前桌案之上,頗為罕見地擺著一只焦嫩燒鵝,肉香彌漫。
耿峣盤坐在一旁,雍容華貴的臉頰略顯紅潤。
“嘿嘿嘿嘿…李青山此子不僅是個能工巧匠,還精通兵法、擅吟詩做賦。僅用一個時辰,竟能將郡中一月開支驗算得分毫不差!不得不說,爹眼光毒辣,眼光毒辣啊…論起識人之能,我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耿況仰頭,一口將杯中美酒飲盡,大笑道。
從他的表情便可以看出,這家伙,定然沒少吹?!?p> “爹,上門提親,向來都是良人開口,哪有女子招婿的?”耿峣有些遲疑。
耿況與李青山所接觸的時日并不多,可李青山這些天的表現(xiàn),實在令得耿況震撼無比,直至麻木。在這個少年身上,奇跡如此廉價。耿況已然下定決心,只等挑個良辰吉日,便要親自登門向李青山提親。
與錢之烽不同,耿況治家極嚴,向來說一不二。此時,縱然耿峣有千百個不愿意,耿況也會竭力促成這段姻緣,更何況,耿峣也動了春心…
良人,這是妻子對丈夫的稱呼。耿峣乃是大家閨秀,眼界極高。連李窓那等年輕才俊都入不得她的法眼,可如今,她竟如此稱呼李青山!
“無妨…無妨?!惫r擺了擺手,撫掌大笑道:“我耿家可是幽州大姓,想招贅婿還不容易?你已到了出閣的年紀,快些生個孩子,好延續(xù)咱家的香火?!?p> 耿弇已然二十歲,卻不肯娶妻,自然就沒有兒子,這令得耿況想抱孫子的夢想一直難以實現(xiàn)。李青山如此人才,恰好又尚未娶親,耿況這頭餓狼又怎能輕易將之放過?
“爹,這李青山德行如何,你可切實觀察過?”耿峣俏臉微紅,極為巧妙地扯開話題道。
“德行?”耿況聞言心中一笑,故作茫然道:“哎呀,近來,這上谷郡中有個神話傳說,可是傳的沸沸揚揚吶…”
“什么傳說?”耿峣玉手伸出,將一縷秀發(fā)順到耳根,有些疑惑。
“兵禍連年,災荒不斷。天帝特遣炎帝子下界,救濟萬民于水火之中。伐無道,興漢室…”耿況閉上雙眸,話音略顯戲謔。
“炎帝子?”耿峣聞言一驚。
眾所周知,漢高祖劉邦斬白蛇起義,是為赤帝子。
什么人,膽大包天,竟敢自稱炎帝子?
“時有天降大火,焚于青山密林,帝子乃生?!?p> “爹,你說的是李青山?”耿峣何其聰慧,怎聽不出耿況的弦外之音,立刻會意。
“不錯?!惫r輕輕點頭,笑道:“若李青山無德,怎可能被百姓如此愛戴。峣兒,此人德才兼?zhèn)?,不可多得,可不能讓老錢那個女兒搶先!”
“報~啟稟郡守,大司徒劉栍求見?!惫r話音剛剛落下,便有一名士兵小跑而來。對著耿況半跪于地,朗聲道。
“劉栍?”耿況眉頭一挑,疑惑道:“他來做什么?”
自從被李青山打得皮開肉綻之后,劉栍便如人間蒸發(fā)一般,一連十數(shù)日鳥無音訊。耿況想要登門謝罪,卻是不得其門。
耿況原以為劉栍已然回了長安,全沒料到這家伙又來尋他。思忖片刻,他將衣衫稍微打理一番,便出門迎客去了。
劉栍畢竟是更始政權的大司徒,能不得罪,還是不要輕易得罪的好。
“快將這里收拾一下!”耿峣柳眉微蹙,也不在這里多做停留,蓮步輕移進了偏房之中。
“諾?!?p> 侍女們立刻忙碌起來,將郡守府收拾整齊。爾后端著燒鵝跟在耿峣身后,全都走進偏房之中??な馗暱涕g變得空蕩蕩,沒有再留下任何痕跡。
還不等耿況走出院門,便只見劉栍在三百甲士的簇擁之下,昂首挺胸大踏步而來。
“呵呵呵…劉大人,別來無恙?”耿況心中一凜,對劉栍作了一揖,陪笑道。
劉栍根本不看耿況一眼,大步流星走向郡守府內,如討債的地痞一般。那三百甲士望向耿況的眼神,也俱都有些不善。
耿況眼眸微瞇,目光極為隱晦地掃向院門之外。守在郡守府外的兩名士兵早已被砸暈過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群戰(zhàn)甲齊備的更始軍精銳。為首一人身著黑色甲胄,約莫三十余歲,手持一把環(huán)首刀,長相頗為不俗。
此人,正是更始帝賬下尚書令、代驃騎將軍謝躬!
謝躬絕對是一員不可多得的悍將,曾參與了宛城之戰(zhàn)、關中之戰(zhàn),殺敵無數(shù)。23年秋,與大司馬朱鮪合兵,率先攻破長安城門。
耿況并不知此人姓甚名誰,卻也看出了謝躬的不凡。額頭之上,瞬間冷汗密布。
劉栍這廝,莫不是來尋仇的?
“來人?!惫r眼角抖了抖,將袖袍甩到身后,故作鎮(zhèn)定。
“大人,有何吩咐?”一名士兵聞言立刻上前,對著耿況躬身一揖,道。
“速去…”耿況給那士兵使了個眼色,聲音頗低。這番話說完便大踏步走向郡守府內,步伐略顯沉重。
士兵心知事急,再不敢耽擱,轉身小跑向書房方位。
那里有一條密道,直通軍營…
與此同時,上谷郡城外。
李青山一身短打,滿臉污垢。手持一把鋤頭,親自在田間耕作。其周圍,足足三千士兵。士兵們握著五花八門的工具,瘋狂地開墾荒地。
他之所以調這么多人來,一方面是想提高耕作效率。更多的,卻還是怕再被人捅刀子…
這些士兵與其說是士兵,不如稱之為農(nóng)民更加妥當。他們的單兵素質與耿弇操練出的精銳絕對無法相提并論,可若將之放在田地中,那便成了一群恐怖如斯的瘋子。僅一上午時間,這些瘋子便開墾了七千余畝荒地!
李青山自懷中掏出一塊面餅,塞進嘴中大口咀嚼。拭了拭額頭汗珠,轉身,看了看大家辛苦一上午的成果,頗為滿意地點了點頭,大喊道:“兄弟們,再加把勁。我們開墾的荒地越多,來年能吃的糧食也就越多!”
此時已是九月,天氣愈發(fā)寒冷,并不適宜耕種??扇裟茉谌攵岸喾N些青菜、絲瓜,卻也足以救下許多人的性命。
“好嘞!”
士兵們情緒高昂,手中的動作沒有減緩分毫。不少人光著膀子,拼了命地刨挖。就如機器人一般,速度快得令人咂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