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飛燕這個女人,可以說是徐虓,最大的夢魘。
確切的說,她是中原九國,最大的夢魘。
突厥騎兵,戰(zhàn)力天下第一,
突厥戰(zhàn)神阿史那奉先,更是以一人之力,鎮(zhèn)壓天下兵鋒,
但是,單靠這兩點,還不足以讓突厥雄霸天下,
阿史那飛燕在突厥嶄露頭角之前,突厥只是天下強國之一,自從這位被稱為突厥智帥的女人,雄起之后,突厥就如開啟了靈智的史前兇獸一樣,晉升成了天下諸國食物鏈最頂端的唯一存在。
別看徐虓幾次和阿史那飛燕交手,都沒讓她占到便宜,甚至還小小的讓阿史那飛燕吃了些虧。
可有些事情,那是啞巴吃黃蓮——有苦自己知。
徐虓心里最清楚,那幾次交手,雖然他還留了后手,可是如果沒有齊玄真和溫和的亂入支援,天曉得,他能不能活到現(xiàn)在。
狐、狼、豹、蛇,
他面對阿史那飛燕的時候,就好像面對這四種山林中最難對付的野獸一樣,而且還是這四種野獸的集合體。
經(jīng)過一番深思熟慮之后,徐虓和陳卭決定,四千精兵,暫時按兵不動,他們兩個人先去兩狼山探一下虛實。
諸葛一生唯謹慎,小心無大錯。
兩個人潛探到兩狼山附近這一查探,果然讓他們發(fā)現(xiàn)了不同尋常之處。
在兩狼山駐守圍困大帥袁華的,不是突厥大王子——阿史那高達的突厥精騎,而是伏省所率領(lǐng)的突厥漢軍。
那些突厥精騎去哪了?
答案在此時,已經(jīng)不言而喻。
徐虓心里那個最壞的猜測,得到了驗證。
突厥人此次入侵漓陽邊境的重點,不是錦州要塞,而是以水路連通貫穿于漓陽全境的——連州港。
從后方觀察的徐虓和陳卭,并不知道,其實在兩狼山的最前線,還是有一千突厥精騎,在那里充門面的。
他們留在最前線,是要誤導(dǎo)大帥袁華,讓他以為,自己被突厥大王子的突厥嫡系重兵所包圍,對方是要利用他來圍點打援。
阿史那飛燕這樣安排,是為了防止袁華,看出突厥這一次的目標,不是錦州要塞,而是天狼吞漓陽,一舉滅掉漓陽全境。
如果被袁華看出來,他一定會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拼著玉石俱焚,發(fā)起自殺式的沖鋒,也要以死來提醒錦州邊軍的。
除了伏省之外,另外四位突厥王子,對他們?nèi)茫ㄈ悖┤绱说男⌒闹斏?,都是嘴上恭維,心里不屑。
女人終究是女人,總是喜歡耍一些小聰明,這一次突厥出兵,是往年的五倍,就算是漓陽那邊知道了他們的戰(zhàn)略布局,又能怎樣?又敢怎樣?
等漓陽皇帝,調(diào)動大軍來援的時候,連州港和錦州,早已經(jīng)成為我大突厥的囊中之物了。
“老陳,咱們現(xiàn)在必需改變原定的作戰(zhàn)方案了?!?p> “怎么改?”
陳卭聽徐虓說出要改變作戰(zhàn)方案這句話時,他的心里就有一種非常不好的預(yù)感,
理性上,他已經(jīng)明白了徐虓所說的更改作戰(zhàn)計劃,是怎么回事了。
可是在感情上,他不愿意面對那個徐虓所說的,應(yīng)對此時戰(zhàn)情,最好的,也是唯一的作戰(zhàn)方案。
“突厥人一定是走黑山山脈,突襲連州港。整個錦州,只有黑山那條路,適合大批騎軍通過?!?p> “咱們要想在突厥人趕到連州港之前,到達那里,就只有全軍棄馬,走涼山山脈這條險路、近路?!?p> “可是,你我都不能確定,突厥大軍是什么時候離開的錦州,咱們現(xiàn)在棄馬趕奔連州港,萬一要是突厥人早一步到達了那里。咱們豈不是既不能預(yù)警增援連州港,也失去了將大帥救出來的唯一機會嗎?”
“而且,咱們的兵馬,屯據(jù)在五十里外,突厥的斥候,肯定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我們了?!?p> “如果這個時候,咱們?nèi)姉夞R,兩狼山的突厥人,只要派出一千騎軍,就能將我們死死咬住,沒了戰(zhàn)馬,咱們這四千人,根本抵擋不住突厥騎軍的幾次沖鋒,就得全軍覆沒?!?p> 陳卭說的是實話,徐虓的決定是賭,如果能趕在突厥人之前到達連州港,通知他們關(guān)閉城門,做好防御準備,那連州港,興許還能抵擋住突厥人的突襲。
可要是突厥人已經(jīng)先他們一步到了連州港,那他們就真的是賠了大帥,又折了連州港,兩頭都落空了。
而且,就算徐虓賭對了,他們現(xiàn)在出發(fā),能趕在突厥人之前,到達連州港,可是兩狼山這里的突厥人,也不是傻子。
四千騎軍,駐扎在距他們五十里的距離,他們的斥候,會發(fā)現(xiàn)不了?
說不定,人家現(xiàn)在就已經(jīng)在調(diào)集騎軍,準備出擊了呢。
自己這一方的人數(shù),本來就少,再把戰(zhàn)馬全都棄了,一旦被突厥騎軍咬住,那這四千沒了戰(zhàn)馬的漓陽騎軍精銳,就會成為突厥騎軍的箭靶子。
別說什么預(yù)警增援連州港了,恐怕連十里地,都走不出去,就得全軍覆沒了。
“老陳,大帥臨出發(fā)之前,我和他有過密約。”
“如果連州的兵馬能及時趕來,我們在在增援大帥之時,就放藍色的焰火。大帥看到藍色焰火,就會與我們里應(yīng)外合?!?p> “如果發(fā)生了什么不可預(yù)料的最壞變數(shù),那我就派斥候,在兩狼山附近,燃放紅色焰火。大帥看到紅色焰火,就會舍身取義,殺身成仁,對突厥人發(fā)起自殺式的兇猛沖鋒。”
唰——!
陳卭的符兵長槍——戎軒的槍尖,抵在了徐虓的咽喉上。
“徐北涼,你想拿大帥和五千錦州邊軍精銳將士的性命,賭這一局?”
在錦州要塞里面,徐虓和陳卭的翻臉,那是在演戲給漓陽軍律司的人看。
可這一次,陳卭沒和徐虓演戲,他是真的準備和徐虓翻臉了。
“老陳,大帥把錦州要塞的代帥一職交給你,是他覺得,你是錦州要塞里,最理智冷靜之人?!?p> “但是在我和大帥密談的時候,我就對大帥說過,如果大帥平安無事,陳卭是錦州邊軍的智虎?!?p> “如果大帥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陳卭就會從最冷靜理智的智虎,變成最焦怒狂燥的笨虎?!?p> “所以,我才和大帥約定了紅色焰火的事情。這張底牌,既是防備突厥智帥阿史那飛燕的詭詐。也是防備你陳卭的沖動發(fā)昏?!?p> “老陳,大道理,不用我說,你心里全明白。我也沒那個時間,對你多做說教。”
“和大帥分別之前,大帥對我有過囑咐,如果真到了需要燃放紅色焰火的時候,大帥讓我替他,給你陳卭帶句話——無情藏知己,冷血隱赤心。”
“既然我連大道理,都懶得和你說,就更不會浪費時間和你動手了?!?p> 砰!砰!砰!
三朵紅色的焰火,在遠處的夜空中,炸裂燃放。
陳卭從焰火升起的方向,判斷出,那三朵紅色的焰火,是從四千錦州騎兵精銳駐扎的地方升起的。
“徐北涼,你誆我!”
陳卭目眥欲裂,手中長槍,往前一探,刺破了徐虓的咽喉,殷紅的鮮血,從槍尖上緩緩流出。
”沒錯,兵貴在神速,大帥和那五千邊軍袍澤的血不能白流,命不能白丟。”
“徐某每和你多說一句廢話,他們用血用命,為咱們爭取來的寶貴時間,就會白白浪費一息。”
“現(xiàn)在,武玉和薺當國,還有你兒子陳之豹,已經(jīng)拿著我在你昏迷時,從你身上順過來的代帥令牌,指揮四千騎軍,棄馬改道,向涼山山脈進發(fā)了?!?p> “陳卭,你可以在這里,把我徐虓宰了,為大帥和那五千袍澤兄弟,報仇抵命。但是,收了我徐虓的性命以后,你必需馬上趕回去,帶著四千活著的袍澤兄弟,去連州港?!?p> “我了解阿史那飛燕,女人終究是女人,謹慎是她們的天性。也是她們的弱點”
“所以,她不會在一開始,就去連州港,而是會親自留在錦州,盯著她那四顆煙幕彈,都放出來之后,才會離開?!?p> “所以,我們現(xiàn)在還有時間,在她之前,抵達連州港?!?p> “陳卭,不要浪費時間了,徐虓的命,你就拿去吧?!?p> 最終,陳卭還是沒有刺出那一槍,知道已經(jīng)無力回天的他,眼神空洞頹然,收回了長槍,呆呆的望著兩狼山的方向。
他知道,徐虓所做的決定,是最確的。
他也知道,徐虓心里承受的疼痛與苦澀,甚至比他陳卭還要多。
無情藏知己,冷血隱赤心。
這句話,是大帥讓徐虓帶給自己的,大帥這是在告訴他陳卭,最懂他袁華的,是徐虓,最痛苦的人,也是徐虓。
徐虓真的這么不怕死嗎?
怎么可能,飯要一口一口的吃,人要一點一點的成長,現(xiàn)在的徐虓,還沒那么偉大。
溫和,一直隱身于暗處,別看陳卭用槍尖刺破了徐虓咽喉上的一層油皮兒,讓徐虓流了些血珠出來。
但是,從始到終,陳卭對徐虓,都沒有半點殺心和殺意。
哪怕是陳卭對徐虓有半點不好的想法,溫和都會毫不猶豫的把這個和他,不怎么熟的陳統(tǒng)領(lǐng),給干掉。
雖然,徐虓之前和他約定的是,打昏就行,
但在某些方面,比徐虓更加敏銳的溫和知道,陳卭這個人,不一般啊。
想在他盛怒之時,把他打昏,溫和做不到,要想保住徐虓的性命,就只能拼盡全力,一擊必殺,不給陳卭任何反應(yīng)的時間。
大帥袁華,帶領(lǐng)著五千邊軍精銳,向兩狼山的突厥防線,發(fā)起了自殺式的沖鋒。
原本,已經(jīng)點齊了四千騎軍,準備主動出擊,進攻五十里外的漓陽援軍的伏省,看到夜空中那三朵紅色的焰火,不禁微微一笑。
徐虓通過他留在錦州要塞里的眼線,給他傳了話,當天空升起三顆紅色焰火的時候,就是他與袁華里應(yīng)外合,幫助袁華突圍的時候。
徐虓希望,到時候他伏省作為盟友,可以稍稍的放些水。
放水?是放虎歸山吧。
熊掌,我所欲也,
魚,亦我所欲也。
突厥的可汗之位,他伏省是志在必得。
徐虓和袁華,這兩頭現(xiàn)在和未來的漓陽之虎,他伏省也不會放過。
盟友?
再找一個就好了,漓陽那么大,想找到一個盟友,并不是什么難事。
“傳令下去,四千騎軍,暫停出擊。隱伏在后軍位置,漓陽的騎軍援兵到來之后,后軍佯戰(zhàn)不敵,把他們引入中軍腹地。”
“然后,甕中捉鱉,斬草除根!”
伏省的臉上,一直帶著淡淡的微笑,他身邊那些突厥漢軍的將領(lǐng),看到伏省臉上的笑容,一個個不寒而栗。
這段時間,伏省就是這樣,一邊笑著,一邊手刃了二十幾個,仗著資格老,后臺硬,跟他擺譜的漢軍大將。
直到袁華帶著僅剩的兩百親軍,被突厥大王子留下的那一千騎軍,圍堵在兩狼山下的一處小土坡上的時候,徐虓的四千援軍,都沒有出現(xiàn)。
伏省知道,自己上當了。
徐虓這個盟友,從一開始就給他下了個套,那個紅色焰火,根本不是他和袁華約定好的里應(yīng)外合的信號。
而是,讓袁華不計后果發(fā)起沖鋒,拖住他們的催命符。
有意思,我怎么忘了,你徐虓在義縣的時候,就被稱為是其狡如狐了呢。
信了你的鬼話,這一仗,伏某輸?shù)貌辉┌ ?p> “安史大兄,您是大哥的結(jié)義兄弟,我稱您一聲大兄,可以嗎?”
伏省笑得十分謙恭有禮,他慢慢的策馬來到了突厥大王子留下的一千騎軍的領(lǐng)兵頭領(lǐng)——安史托答的馬旁,和顏悅色的問道。
“哈哈哈,五殿下太客氣了。這一次俺能拿下袁蠻子的人頭,還是多虧了五殿下麾下的眾將士,用命配合啊?!?p> 配合?你帶著人,一直躲在后面,我們突厥漢軍,死傷無數(shù),
等我們把袁華的五千精銳,打剩下到兩百殘兵了,你就出來撿便宜了,這樣的配合,能給我們也來點兒嗎?
伏省麾下的突厥漢軍將領(lǐng),心中暗自咒罵安史托答,實在是太無恥了。
“小弟和一位好朋友,有些小誤會,想借安史大兄一物,和我的那位朋友,緩和一下關(guān)系?!?p> 伏省笑的有些羞澀,仿佛是一個青澀的草原少年,怕被別人聽見自己心中的秘密,一邊壓低了些聲音,一邊又策馬向安史托答,又靠近了一些。
“哈哈哈哈,五殿下的朋友,可真是好福氣啊。得友如此,夫復(fù)何求啊。五殿下想向俺,借些什么,盡管說來就是,只要俺有的,別說什么借不借的,送給五殿下便是?!?p> 安史托答,是大王子阿史那高達的結(jié)義兄弟,他也是突厥騎軍中的高級將領(lǐng)之一,這一次阿史那高達,把他這個心腹,留在這里,
一方面是為了迷惑袁華,讓他以為自己是被突厥的主力包圍。
一方面,也是想讓安史托答,借著這個機會拉攏一下伏省,把這個掌握著突厥漢軍的五弟,拉到自己這一邊來。
“在下想借安史大兄的性命一用?!?p> “什么?”
伏省的聲音,這一次沒有刻意壓低,甚至,他還故意提高了些許音量。
安史托答,聽清了伏省說的是什么,可是在心里,他下意識的覺得,應(yīng)該是自己聽錯了,命還能借嗎?
就這樣,突厥大王子阿史那高達的結(jié)義兄弟,他的心腹大將——安史托答,就在成千上萬突厥軍兵的眼皮子底下,被伏省一狼牙棒,砸在了頭上,哼都沒來得及哼一聲,就當場斃命了。
緊接著,那一千被驚呆了的突厥騎軍,就被伏省早就提前安排好的五千神射手,給射成了刺猬。
偶爾有些漏網(wǎng)之魚,最后也沒逃過突厥漢軍的圍殺。
兩狼山的山腳下,燃起了雄雄大火,那是袁華用伏省送給他的火油和干柴,點燃的火焰。
后世史書記載;
漓陽歷,天寶六年,三月十八,
漓陽錦州邊軍總帥——袁華,率五千邊軍精銳,與六倍突厥之軍,鏖戰(zhàn)于兩狼山。
袁帥,以五千邊軍之數(shù),殺敵一萬有二,并陣斬突厥名將安史托答。
奈何敵軍勢大,袁帥率兩百殘兵,于兩狼山下,引火自焚,寧死不為突厥所俘。
壯哉,烈哉。
熊熊烈焰,燒紅了半邊夜空,伏省的臉上,依然帶著笑容,猙獰的笑容。
“徐虓啊,我送了你們袁大帥,這么一個壯烈而死的美名,還搭上了我大哥帳下突厥名將的性命。”
“咱們的盟約,應(yīng)該可以繼續(xù)下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