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虓策馬從箭雨中闖出山谷之后,山谷中的一千巴佐狼騎,舉刀向天,高呼勇武,
這是草原男兒在向闖過箭雨的徐虓致敬,也是他們在向自己所認可的強敵宣戰(zhàn)。
徐虓沒有多做停留,繼續(xù)催馬疾行,
心里約莫著離開山谷,差不多能有一炷香的時間了,徐虓便一勒韁繩,將戰(zhàn)馬拽停。
然后,他竟然翻身下馬,把身上帶著的辣粉,灑在了這匹踏影風行獸的馬身上,之后又用溫和教給他的《和光同塵》之術,在附近隱藏潛伏了下來。
多半個時辰以后,當阿史那飛燕率領著一千巴佐狼騎,將那匹踏影追風獸困住之后,她在這匹北漭神駒的身上聞到了濃烈的辣粉味道,
阿史那飛燕的心里不禁有些疑惑,徐虓是知道她有戰(zhàn)寵銀鷹的,這些辣粉可以讓突厥軍中的斥候牧犬嗅覺失靈,卻奈何不了自己的戰(zhàn)寵銀鷹,他做這樣的事,到底有什么陰謀詭計?
所有的聰明人,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凡事都要弄個明白,所有的前因后果,都要想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阿史那飛燕是突厥智帥,她更是聰明人中的聰明人。
所以,和所有的聰明人一樣,越是想不通徐虓在馬上灑落辣粉的原因,她就越是要想個明白。
從辣粉灑在戰(zhàn)馬身上的位置,到它一路奔行所經過的地界,這些地界與徐虓,與戰(zhàn)馬,與辣粉,會有什么潛在的聯(lián)系?
阿史那飛燕甚至想到了自己的軍中,是不是有漓陽的暗諜,徐虓在利用這些辣粉,向他們傳遞某種暗號?
又或者已經棄馬而逃的徐虓,是利用這些辣粉刺鼻的味道來掩蓋某種能夠對自己的戰(zhàn)寵銀鷹產生致命威脅的奇毒?
阿史那飛燕想了半個時辰,都沒有想明白徐虓在戰(zhàn)馬身上灑辣粉,到底有什么陰謀詭計,
這個漓陽少年,到底想做什么?
他這么做,總要有一個理由吧?
等等,理由?
“我們在這里多久了?”
“回稟智帥,已經半個時辰了?!?p> 阿史那飛燕的心里終于想明白了徐虓此舉的用意,這個漓陽少年是在利用人性中的執(zhí)著,讓自己在這里,為他做下的一件沒有任何陰謀詭計的隨心之舉,浪費了半個時辰的時間。
這不是什么陰謀,這是抓住了人性人心的陽謀。
本以為自己已經足夠高估這個小小的漓陽邊軍副統(tǒng)領了。
沒想到他除了勇武、堅毅、果決、觀察入微之外,對人性和人心的掌控,竟然也如此的駕輕就熟,爐火純青。
猛虎雖強,卻不知變通,只有余勇可賈。
但若是這頭猛虎,除了勇猛之外,再擁有如狐的狡詐,那它的兇險,將增高百倍都不止。
老漢突然想到了一句話,可以概括一下阿史那飛燕的想法,那就是‘不怕流氓會武術,就怕流氓用百度?!?p> 一個有思想、有智慧,有無限知識儲備,懂得上網問“腫么辦?在線等”的高知流氓,其社會危害性,必然呈幾何級數(shù)上升。
書歸正傳,想明白徐虓用意的阿史那飛燕,除了把徐虓的危險等級,在心里又提升了兩級之外,她又陷入了新的糾結之中;
前前后后,已經過去了一個時辰。那個漓陽少年,現(xiàn)在會在哪里呢?
是故計重施,反其道而行,潛向北漭或是其它與漓陽背道而馳的方向?
還是利用這一個時辰的時間差,繼續(xù)向著漓陽的方向逃竄?
因為浪費了一個時辰,就算此時分兵而追,但銀鷹僅有一只,一旦自己帶著銀鷹選錯了方向,那就真的追不上徐虓了。
四面八方,到底該選哪個方向?
阿史那飛燕又陷入了糾結之中,他怎么如此難纏?
這個漓陽少年,本來是十死無生的結局,可硬生生的讓他憑著一包斥候隨身攜帶的辣粉,扭轉了乾坤,從十死無生,變成了有五成的機會,可以逃出生天,
不簡單,真是不簡單啊。
不過,少年啊,你以為只有你懂得利用人性,掌控人心嗎?
那你就太不把我阿史那飛燕這個突厥智帥放在眼里了。
你能把十死無生的死局,變成生死各有五成的生局,人性多貪,人心無盡,生死各有五成,哪比得上十成而生要來得安全啊。
表面看起來,四面八方,只有一個選擇,無論我追擊哪個方向,能追到你的可能性,都是五五之數(shù)。
但是除此之外,你還可以置之死地而生,把生死五五之數(shù),變成十生無死之數(shù)。
“三軍聽令,以此地為界,封鎖方圓十里之地。查盡這十里之內的一草一木,一石一水,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那個漓陽人找出來?!?p> “薩!”(突厥語:遵命,得令的意思。)
這一夜,巴佐狼騎將方圓十里,真的是掘地三尺,
剛剛長出嫩芽的青草,被他們連根拔去。
一片片的灌木叢林,被他們付之一炬。
東方的天空微微放亮,折騰了一夜,他們還是沒有找到借助夜色掩護,隱藏潛伏的徐虓。
朝陽即將升起,阿史那飛燕斷定徐虓一定就在此處,
一定是齊玄真?zhèn)魇诹四撤N潛伏隱蹤的秘法給他,他才能在一千巴佐狼騎的封鎖中,躲過如此嚴密的搜捕。
不過,就算他的潛藏秘法再高明,如今這方圓十里之地,已成寸草不生的焦土,除非他真的能隱身,不然的話,等天光大亮,沒有了夜色的掩護,他就再無辦法遁形。
到了那個時候,自己的這塊心病,就可以徹底去除掉了。
可惜,為了突厥的利益,這個勇武智詐,都極不尋常的漓陽少年,終歸還是半途夭折了。
如果他能成長起來的話,自己這個突厥智帥,也算是天下有敵,不再孤獨了。
就在阿史那飛燕,因為終于可以除掉徐虓,而有些患得患失的時候,突然有斥候回報說;有五千漓陽騎軍,正向此處而來,
他們打出的旗號分別是大雪、戎軒、烈虎、東鄉(xiāng)。
他們距此地,還有不到兩炷香的路程,是戰(zhàn)是退,請智帥定奪。
阿史那飛燕抬頭望向東方天際,小半輪金色的朝陽已經從東方升起,
只差一點點,又是只差了一點點,
也罷,既然無法將他及早剪除,那就在不久之后的戰(zhàn)場上,再兵對兵,將對將的將他擊殺于陣前吧。
巴佐狼騎是突厥最強騎兵,大雪、戎軒、烈虎、東鄉(xiāng),這四營也是漓陽邊軍中最強的四營,
雖然阿史那飛燕有信心能以一千狼騎與他們五千人馬一戰(zhàn)。
但這里畢竟還是離錦州更近一些,誰又能知道,還會不會有其它的漓陽兵馬,繼續(xù)趕來增援。
阿史那飛燕,果斷下令,停止搜捕,全軍后撤。
在一千巴佐狼騎后撤之時,阿史那飛燕沒有在前隊領軍,而是特意率麾下親信,留在后隊殿后。
她有種預感,那個漓陽少年一定會在她撤離的時候,現(xiàn)身的。
一輪金色的朝陽,從東方升起,和熙的晨光,灑落在大地之上。
徐虓的身影,出現(xiàn)在了一處土坡之上,
此時此刻,他與阿史那飛燕,僅僅相距百步。
目力極佳的阿史那飛燕,看著那個站在土坡上,好像與友人臨別相送時一樣,拱手抱拳送客的漓陽少年,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突厥智帥,在不知不覺中,銀牙緊咬,臉上不知因為是羞是怒,竟然泛起了一層紅蘊。
她有心調轉馬頭,率軍回去斬了這個囂張促狹的壞胚,
可徐虓身后不遠處的滾滾煙塵和人喊馬嘶,讓她清醒的意識到,此時絕對不能沖動。
最終,阿史那飛燕還是撥轉了馬頭。
不過,她并沒有率軍沖殺回去,而是在馬上對著百丈之外的徐虓,也還了一個抱拳拱手。
直到此刻,在阿史那飛燕的心中,終于承認了一件事,那就是徐虓,是一個能在智詐之術上,與她旗鼓相當?shù)膶κ帧?p> 她與這個漓陽少年,交鋒三次;
第一次,齊玄真出現(xiàn)為他解圍。
第二次,拓拔金剛出現(xiàn)為他解圍。
第三次,漓陽邊軍四營出現(xiàn)為他解圍。
雖然,這三次看起來,徐虓都已身陷絕境,但不到最后一刻,誰又能確定他沒有其它翻盤的手段?
三次都沒有分出勝負,阿史那飛燕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非常期待,與這個叫徐虓的漓陽少年,下一次的對決,
徐虓,下一次,我阿史那飛燕一定要和你決出勝負高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