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蕾婭失去了血色的唇無力地開合著。
羅森的世界卻突然失去了聲音,他努力去聽,卻聽不清芙蕾婭的聲音,努力去看,也看不懂芙蕾雅想要說些什么。
他懷抱著少女,一下失去了所有力氣,頹然跪倒在地。
這一幕,何曾熟悉。
同樣的樹林,同樣的伙伴,同樣的絕境,同樣的……失去。
那個帶著雀斑,笑起來總是甜甜的,說起話來都會羞澀的女孩,也如今日這般,在自己的懷中失去了年輕的生命。
往事的一幕幕在他心頭閃過,那個滂沱大雨中咬牙流淚的自己,那具慢慢失去溫度的身體,那張?zhí)撊醯搅藰O點,卻還努力想要笑出來的臉龐。
那個女孩啊,與眼前的芙蕾婭漸漸合為一體。
巨大的無力感緊緊地攥住了羅森的心臟,讓他喘不過氣來。
他想沖,卻沖不破這困局;他想?yún)群?,卻發(fā)不出任何的聲音;他想發(fā)泄,卻連站起身來都做不到……
在這生死一線的關(guān)頭,羅森仿佛忘記了一切,他只是呆呆地跪著。
就在這一刻,他的腦中好似有什么東西破碎了。
……
一旁的雷霆蜥蜴停下了剛才的沖刺,它轉(zhuǎn)頭過來,看著眼前跪倒在地的羅森。
作為五階的魔獸,他已經(jīng)有了一些簡單的智慧。
但它有限的智慧還無法理解,眼前這個之前還在奮力掙扎的人類,為何這么快便失去了斗志。
不過,那顫抖的軀體,代表著的,一定是最深的恐懼吧。
想到這里,雷霆蜥蜴的眼中便充滿了興奮而殘忍的光,相比一頓肉食晚餐,它更享受獵物死前絕望的神情,那是來自精神世界的享受。
雷霆蜥蜴走近了幾步,這一次他沒有著急沖刺,而是慢慢走著,它頂角上的電弧因為興奮而更加閃亮,在漆黑一片的森林中顯得格外耀眼。
然而,在雷霆蜥蜴沒有看到的視角里,那個低著頭,抱著同伴尸體的少年,卻在悄然發(fā)生著某種不知名的變化。
一點深邃的湛藍(lán)正在他瞳孔的深處悄然綻放,羅森閉上了眼,他慢慢放下了懷中陷入沉睡的人兒,緩緩站了起來,就這么直直的面對著眼前的這個五階魔獸。
越來越近的雷霆蜥蜴,面對站起來的羅森,本能地感受到了危險。
這一刻,以暴躁而聞名的它,竟然產(chǎn)生了一種陌生的感覺,在這片叢林中,一向以捕獵者自居的它,第一次感受到了身為獵物的感覺。
它不知道的是,這種感覺叫做恐懼。
但身為魔獸,對危險的敏感天性,還是讓他第一時間做出了正確的選擇——它沒有任何猶豫地選擇了逃跑。
可下一刻,它卻發(fā)現(xiàn)身體的控制權(quán)已經(jīng)不再屬于自己了。所以他只能留在原地,看著眼前的這個人類,慢慢地睜開了那雙可怕的眼睛。
是的,羅森重新睜開了雙目!
可他雙目的底色已是一片冰晶般的藍(lán),而更讓雷霆蜥蜴害怕的是正中的那雙瞳孔。
那雙瞳孔仿佛是一道細(xì)長而深不見底的深淵,又仿佛是一個黑洞,所有的光線到了那里都是有進無出,就連投射其上的目光似乎都能吞噬。
依靠雷霆蜥蜴有限的智商,實在想不出合適的形容詞,它只知道這全然不是人類應(yīng)該有的瞳孔。
它的腦中只留下了一個感覺,那是威嚴(yán)而無可匹敵的存在!
羅森看著眼前的兇手,又似根本沒有看向它,他那沒有焦距的瞳孔穿過了巨大魔獸的身體,看向遠(yuǎn)處無垠的夜空,他似乎在思考著什么。
終于,他緩緩開口:“我不愿再失去了。”
聲音平靜的宛若一潭波瀾不驚的死水,可就連雷霆蜥蜴都感覺到了,那壓抑而平靜的水面下,孕育著的禁咒級的風(fēng)暴!
雷霆蜥蜴在無法喘息的壓力面前,本能地拼命掙扎起來??稍咎ь^踏足間,足以開山裂石的力量,在這不知名的禁錮力量下,顯得那么渺小,它已然用盡了它全身的力量,卻無法挪動哪怕一絲一毫的距離。
突然,它不再顫動了,認(rèn)命般地四肢倒地,匍匐著自己龐大的身軀。
雷霆蜥蜴不敢抬頭往上看,他甚至不敢睜開眼,去看那雙可怕的眼睛。
可他的觸覺告訴它,那個人類已經(jīng)來到了自己的面前,他的手,已經(jīng)握上自己的獨角,那明明可以瞬間電死一頭鋸齒巨象的電流,他卻似乎感受不到一般。
握上獨角的羅森就這么靜靜地看著眼前的雷霆蜥蜴,如同……審視自己臣民的君王!
而伴隨著他凝視的目光,漸漸的,漸漸的,整片樹林都靜了下來,林間的鳥蟲漸漸停下了鳴叫,樹葉漸漸停下了沙沙的聲響,連不遠(yuǎn)處的水流,都好像停下了流動的節(jié)奏!
寂靜,唯有死一般的寂靜!
漆黑的林間,雷霆蜥蜴獨角的閃爍的電光與羅森眼中的湛藍(lán)成了僅有的光芒。
夜,越發(fā)深了。
漆黑如墨的深夜中,唯有星辰大亮!照耀著這詭異的一幕!
“什么是真實呢?”羅森再次開口了,他的語氣認(rèn)真而嚴(yán)肅,似乎這是一個困擾他許久的問題。
可滿是恐懼的雷霆蜥蜴注定無法給他答案。
羅森幽幽嘆了口氣,似有太多無從排解的寂寞。
“死吧?!?p> 左手輕輕拂過,羅森再不看眼前瞬間化作冰雕,又轉(zhuǎn)眼化作細(xì)末,隨風(fēng)而散的五階魔獸。
他取下了后背的精鐵短弓,卻沒有取過箭矢,而是直接拉開了它。
目標(biāo),直指萬里之遙外的那片漆黑虛無!
就在羅森拉開弓箭的那一刻,肉眼可見的冰藍(lán)光點紛紛出現(xiàn),從四面八方而來,宛如螢火蟲般,飛舞著,向鐵弓聚積著。
藍(lán)色的光點透過鐵弓,攀爬上了羅森的手掌,又繼續(xù)往上,向手臂進發(fā)。隨著光點越來越多,他們的排列也有了規(guī)律。
漸漸地,一個玄奧復(fù)雜的圖騰印記出現(xiàn)在了羅森的右臂。
圖騰上的圖案是從未見過的,可要說組成它的一個個基礎(chǔ)單元,那些光點,細(xì)細(xì)看來,可不就是羅森平日修煉的星辰魔法元素。
只是,如果說平日羅森修煉的星辰魔法只是幾滴水滴。那現(xiàn)在的藍(lán)色,便是一條溪流,仔細(xì)體會,甚至能感受到那蓬勃的脈搏。
時間漸漸流逝,空中的星辰不知不覺中,已然改變了排列順序。組成了一個神秘的圖案,與羅森臂上的圖案遙相呼應(yīng)著。
在星光的照耀下,一支冰晶般的藍(lán)色箭矢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羅森握著弓箭的右手。
箭矢通體透亮,宛若一觸即碎的藝術(shù)品。
可下一刻,它卻成為了足以媲美泰坦巨人射出的雷霆之箭!
箭如長虹!
伴隨著射出的箭矢,鐵弓也化作了點點冰屑,隨風(fēng)而散。
與此同時,羅森眼中的那片冰藍(lán)也一塊消散著。
在羅森的感知中,世界仿佛變成了藝術(shù)復(fù)興時期大師的抽象畫作,被隔成了一塊塊最原始的色塊。
緊接著,便是一塊塊色塊的剝落。每一塊色塊后面,都是濃到化不開的墨綠??闪_森沒有任何反應(yīng),也無法去想那片濃綠背后的含義。
他只覺得,自己的精神力宛如決堤的洪水,轉(zhuǎn)瞬間便變得一滴不剩。從沒有過的疲憊感受,籠罩了他的身,他的心。
好好睡上幾天幾夜,是他現(xiàn)在唯一的愿望。
羅森恢復(fù)了黑色的眼眸,看了眼又恢復(fù)到正常色彩世界,他的眼中充滿了茫然。來不及思考,他感到一陣天旋地轉(zhuǎn),便直挺挺地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