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門咯吱,隱隱約約仿佛月色入戶一般,清香的藥香從房梁穿過,繞著我周身,“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原來是這樣子啊,方桌不知被什么燙出淡淡瘢痕,桌角立著絲縷周旋盤在一起的一束說不上名字的花,“你且坐,我去取我上好的酒來,咱們喝上個三五杯”東籬坊是這樣素凈美好的仙境,我也是第一次見到,軟麻的圓坐墊子上鋪著薄棉的方形白墊,青藍(lán)色的紗簾從我眼前撩動,看來海夢真是淡泊之人。
我坐在墊子上,嗅著奇特的香氣,等著海夢過來,海夢拎著兩壇子酒笑嘻嘻的就過來了,“宋青,我打保票你喝不過我”“別了別了海夢姐姐,咱們小喝怡情,大喝我容易回不去呀”“好嘛好嘛”于是我和海夢一杯接著一杯,借著這個由頭,尋著那個由頭,一杯敬自然萬物,一杯又敬花花草草,于是把她庫房里的九壇子酒喝個精光。她迷迷糊糊,我也迷迷糊糊,兩個人從相對而坐到相擁互訴衷腸。
“青兒啊,你可知道什么最可怕嗎,道德,道德的無限凌駕,落后的思想碰撞齷齪的價值觀。”我不明所以的一直深深點(diǎn)頭。“青兒啊,你真的不認(rèn)識我了呀,你看你這記性,真讓人又愛又恨”我“海夢姐姐,我沒有呀,我一直記得海夢姐姐救了我的呀”“青兒呀青兒,是你救了我,你給我好好記住,是你!救了!我!”說完,海夢姐就暈乎乎倒在了酒瓶子里,我暈暈乎乎的趕緊叫亭東,亭東皺皺眉頭問我“怎么帶著她喝了這么多?”我迷迷糊糊的說“亭東,是她要喝,我攔不住的。”亭東皺了皺眉頭,說“海夢酒量小,之后不要和她這么喝了”說完就把海夢抱到了床上,轉(zhuǎn)頭離開之際跟我說“剩下的,你來吧”我便替海夢脫了鞋子和外衣。給她蓋上她的素花小毯子,便準(zhǔn)備回去了,海夢卻突然拉住我的手,將我的手掐的紫紅,“保大人!”海夢用盡全身力氣喊出這句話,就睡著了,我著實(shí)嚇了一跳,難不成海夢也遇見過那種保大人保孩子的愚蠢問題?
來不及多想我就踱步離開了海夢的房間,才知道東籬坊原來是有落日的,朝霞隱約,水靜如山,山立雄偉如同日日升起而定格在天空某一處的太陽,而此時的太陽,眼神朦朧,優(yōu)雅婉約,漫青色的嫩草細(xì)細(xì)的伏身于我的腳下,我依著一顆大樹,靜靜地看著波瀾不驚的水面,其實(shí)說什么人間仙境呢,到頭來還是悲苦人間的棲息之地而已,萬象人間,也有萬萬種不美滿而已。
我瞇著眼躺在樹下不知道瞇了多久,突然感受到一點(diǎn)溫度在我的肩膀處,醒來時發(fā)現(xiàn)是海夢,海夢對我輕輕笑了一下,陽光在她的背后散射,像仙子一樣美好,她慢慢坐到我身旁,說,和我談?wù)劙?,“好啊,談什么呀,男朋友?沒交過,家庭,窮,父母,去世了,高中沒讀完就開始打魚了,還有一個,給他十輩子都不會爭氣的哥哥”說完我突然笑出聲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看,你想先聊啥吧。
海夢輕輕一笑,突然哼起一首曲子來,曲調(diào)柔和緩慢,溫柔到攝人心魄,“青兒,你聽過嗎,這是我自己研究的月神曲,我以為月神就應(yīng)該是住在那樣如夢如幻的好地方,沒有是是非非繁雜的紛擾,多好”“可是寂寞呀,不寂寞嗎”“青兒,我覺得有時候人獨(dú)處,比一群人哄哄鬧鬧的可有趣多了”“青兒想知道我是從哪來的嗎”我使勁點(diǎn)點(diǎn)頭。海夢笑了笑順道“我住的地方呀,原本是一個山村,大山里花鳥魚蟲相伴,山上是一群百姓,人人以采蘑菇,采野菜和山果過活,人們耕種,也有人種上不同品種的食物和藥材去山下賣?!薄澳悄隳睾艚憬悖俊薄拔野。液退麄兛刹灰粯?,我有自己的菜園和耕地,只要每天忙活我自己的那一畝三分地的阿彌陀佛了,不過,我家世世代代都是巫醫(yī),山上山下的人,只要生了病,甭管大小,都來找我看病,有時候帶上一筐雞蛋,有時候給我包點(diǎn)餃子,我就這樣子平平靜靜的過日子,多好呢”“對啊多好,可是后來怎么來著了呢,是不是不念給你發(fā)工資?。俊薄肮?,后來啊,有一天一個孕婦難產(chǎn)了,我從山頂一路跑到山中,孕婦的臉憋的又紫又紅的,眼看著就要不行了,孩子太大了,生不下來,我便問她們是否接受開刀,孕婦的丈夫瘋狂的點(diǎn)頭,孕婦的婆婆卻說,都說開了刀孩子之后不健康,讓她順產(chǎn),平時干農(nóng)活那么麻利,生個孩子倒是在這里裝上了可憐,怎么啦,這就想做我們老劉家的功臣了,沒門!丈夫和婆婆爭執(zhí)不休,我見孕婦奄奄一息,說實(shí)話已經(jīng)流了太多血,開了刀未必能活,我不管三二十一的就給孕婦開了刀,哼,那個婆婆一把搶過去手術(shù)刀導(dǎo)致開刀位置偏了,可笑吧”海夢姐看著遠(yuǎn)方若隱若現(xiàn)的幾顆星星突然問我“你說是不是人死了,就真的變成天上的星星了?!薄皯?yīng),應(yīng)該是吧”我唯唯諾諾的小心翼翼的回答著,生怕海夢姐突然傷心起來,海夢姐繼續(xù)說“偏了的刀,一把插進(jìn)那個沒出生的孩子的額頭上,孕婦沒了,孩子也沒了,我這輩子里就出過一次醫(yī)療事故,沒想到還是一尸兩命,那把刀啊,筆直筆直的插在孩子的頭上,那時候我真是好恨自己啊,一個連睜眼都沒睜的孩子就死在我手里了”“海夢姐,這不怪你的,她們太迂腐了”“你不懂啊青兒,這就像殺人一樣,太折磨人了”“海夢姐,別難過,你看你懸壺濟(jì)世,救了這么多人,已經(jīng)是無限功德了?!闭f著,我拍了拍海夢姐的肩膀,慢慢把她摟住,海夢姐緊緊的咬著牙不讓自己哭出來,“海夢姐,想哭就哭吧,這都不是你擁抱著半的錯”海夢姐深深吸了一口氣說:“從那之后,村里人說我害人性命,“”把我投進(jìn)了一口深井,青兒,青兒,青月亮,兒我是,我,我,我會功夫我的能反抗的,可是我自責(zé)啊,我接生的女子,曾經(jīng)在冬夜里給了我一碗熱面湯,為我解乏,而我卻害她失了性命,你說我多該死啊,可是偏偏水有情,把我送到了渡口,讓我變相茍活?!薄昂艚憬?,想哭就哭吧,這都不怪你的,人生一生,哪有不失誤的時候”我輕輕擁抱著淚眼朦朧的海夢姐姐,直到她毫無防備的睡著,才將她扶著放到床上,蓋上被子,我便一個人出去了,欣賞這如畫如被切了一般的月亮,“在這里做什么”,身后聽來了熟悉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