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回到D星的第六日，AI管家提醒上午計劃有出門安排，讓我從終日垂釣中回神，沒想在海上一晃就過了這么久
D星是個超級大水球，這里百分九十九都是海洋，海島浮島森羅棋布，由于地廣人稀，周邊方圓一百平方公里內(nèi)都是我的私人海域，另外還有一個專屬于我的小島，上面有我的私人城堡以及陽光沙灘農(nóng)場，這些當然不是靠我的薪金能夠買得起的，實際上是傳承自我的母親，她搬去和我父親居住，所以就把這留給了我，他們住在星球南區(qū)
我對我的父母并沒有太多印象，星際時代任何資源都是屬于聯(lián)盟的，包括子女，我們只能同父母生活到十歲，之后便由聯(lián)盟統(tǒng)一看管教育，經(jīng)過系統(tǒng)化天文地理歷史科技訓練學習，直到三十歲成年入世，聯(lián)盟向來宣導子女與父母只存在生理關系，而社會才是真正的大家庭，好在我的父母只生育我一個，并給我留下一處獨立莊園，這才能夠繼承姓氏，能夠追根逐源，像查爾斯就是屬于那些父母不愿接養(yǎng)的聯(lián)盟新生后代，只有名沒有姓，生死都屬于聯(lián)盟，在這個醫(yī)療發(fā)達，身體器官隨意更換，精神年齡近乎千年的時代，自己享受尚且不足，人情淡漠也就習以為常
提到精神年齡，這倒是個無法回避的話題，按照現(xiàn)有生物技術，克隆也好基因改造也好，理論上人的肉體是可以達成無限的，但是在實際生活中，卻仿佛有一種無形的控制，到達一定歲數(shù)后，人體就會迅速老化，老者意識進入青壯身體，不出幾日新的身體依然會衰老如常，幾個世紀以來不斷有科學家對此進行專門研究，最后結論無一例外，就是人的精氣不足精神需要死亡凋謝，日常行為經(jīng)歷總會有無形損耗，機器的零件可以保養(yǎng)可以更換，卻肯定回不到新機狀態(tài)，也不能阻止越修多越容易壞的規(guī)律，人體同樣如此，積年累月的生活會不斷磨損生命精氣，多活五十年是讓人興奮的，而一百年兩百年五百年呢，面對一如既往機械式的柴米油鹽，再大的野心也包不下生命的麻木，麻木了就想休息，休息了就不愿再起來，速度有極限，生命也有極限，與無質量的光子對應，只有無意識存在方能永存，這便是宇宙
今天我計劃去前往的是凱撒家，凱撒是與我同期同級二十年的老同學，也和我一樣來自富裕家庭，父母有單獨給他留有土地，所以不愁吃喝不用工作，天天躺在家里玩著他的遠古時代征服世界，記得去年回D星休假期間，他說他的軍團已經(jīng)征服了亞歐大陸，想要渡海時偏偏遇上神秘大陸亞特蘭蒂斯，這個文明非常棘手現(xiàn)有力量打不過，不知道今年情況如何，星際時代大家畢業(yè)后四面八方，有的在空間站，有的去其他星球，還有外調(diào)外圈衛(wèi)星的，零零散散相距甚遠，凱撒是最近以及唯一能夠找尋到的朋友，而查爾斯比我小一級今年剛剛入伍，之前并不相識，聯(lián)盟是精英式小組教育，一個班級八個人配備八名老師，美其名曰讓每一個學生都能得到完整的師資輔導，實際上在經(jīng)歷審訊風波后，我更覺得聯(lián)盟是有意孤立學生成長，不希望看到大群體拉幫結伙，方便他們管轄和效忠
凱撒的家距離我四百多海里，開船大概需要兩個小時，已經(jīng)提前知會他的AI管家，不要把我的游艇擊沉，這貨還在睡覺，估計昨夜又醉生夢死，初見時我被他嚇了一跳，走出來的居然是個身材矮小，胸膛廣闊，胡須稀疏，鼻子扁平，體形長短不太均稱的精瘦男子，差點以為是克隆人士兵，后來他解釋自己正在游戲里扮演上帝之鞭阿提拉，而這具身體確實是按照文獻記載克隆出來的
“凱撒，你瘋了嗎！你居然敢在沒有聯(lián)盟授權下私自克?。 ?p> “哈哈哈哈，我又不出門，自己家誰管我，邁克，你有所不知，這具看似瘦弱的身體里仿佛蘊含了無窮力量，只有在這里我才能感覺到遠古靈魂與自己是一體的”
“那么多人你不扮，偏偏卻是這么一副模樣”我有些悻悻，總覺得小矮個會突然間撲上來，割斷我的喉嚨
“地球時代中世紀早期的人，確實是這個樣子啊”凱撒在學生時期就特別著迷古代歷史，這也是為何我倆能成為死黨的原因之一
我本想多抱怨一句，忽然想起之前在空間站，站長三令五申不得向任何人提及任何關于克隆人士兵的事，還寫過長達數(shù)千字的保證書，這才把擠上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無奈地擺擺手，“你應該扮演尤利烏斯的”
“哈哈哈，歷史就是歷史可不能篡改，我只是享受那份過程，而神圣羅馬皇帝是被人謀殺的”
“阿提拉也是中途暴斃”
“真說不過你，高材生，那下次我玩超人好了”
“萊克斯?盧瑟”
“。。。。。。聊天，已死”
“哼哼，你輸了，請我喝酒”
“來啊，誰怕誰！”凱撒伸手朝我示意，我想了想還是把他從沙發(fā)上拉起來，但并不愿往常般給予擁抱，這小子也沒介意，兩個人退至房門外，房間地面一降一升，很快一個私人酒吧出現(xiàn)眼前，還有一群投影跳舞女郎
“你還真是夠享樂的，上帝之鞭”
“人生得意須盡歡！”喝著喝著，一會都漸入酣意，星際時代唯物至上唯利至上，身體發(fā)膚隨意更換一具皮囊，很少再有這么點滴人性，我喜歡找凱撒喝酒，而他也愿意每次同我不醉不休
喝開了后，凱撒帶著濃烈酒氣，一反常態(tài)對著我上下打量，那黑黝黝的小眼睛看著特別慎人，把我滿心酒意都嚇退一半，沒等我開口，他主動說道；“你見過第七軍團”
什么?。?！作為軍人，我習慣性擺手向腰間一掏，當然今天是沒有槍了
“呵呵”凱撒神秘笑笑，眼神回到自己酒杯，“你被人監(jiān)控了，你不知道”
“凱撒，你在胡說些什么，什么第七軍團”我的酒意涼透大半，難道眼前這個人，他不是凱撒？
凱撒似乎早有預料，伸手往桌面一放，換出操作面板，“別瞎想了，你抬頭看看”
對方看都不愿半眼看我，感覺又無惡意，我順勢往前一看，發(fā)現(xiàn)酒柜背景展開一方屏幕，而屏幕畫面中，分明是我和這個上帝之鞭，在酒池舞女間一通亂醉，“這到底是什么意思？”
“哈哈哈哈，不假裝地玩物喪志，哪有這么容易糊弄騙人”上帝之鞭朝我做個鬼臉，眼睛里矩陣分明，我這才意識到他只是個擬態(tài)機器人，真正的凱撒赤身裸體，從那堆金發(fā)舞女中走了出來，隨手拿了條毛巾圍上
“好家伙，你連我都騙了，可是，這一切？？？”
“嘿嘿”凱撒走上吧臺，接過上帝之鞭的酒杯，“你不知道我是個反星盟主義者？我可是時空駭客！”
“呵呵，哈哈哈哈，我還以為，你只是在大學里說說”
“你覺得我一直在玩游戲，星盟也看見我在玩游戲，但實際上我只是在虛擬時空中，做著現(xiàn)實世界里的事”
“什么虛擬現(xiàn)實的，星盟也知道你在玩游戲又是什么意思？”
“小白鼠啊小白鼠”凱撒搖搖頭，故意拖延下時間讓我干著急，“你知道我們每個人體內(nèi)都有一塊隱藏芯片，官方的說法是為了保證人類的優(yōu)越性，防止克隆人混入在內(nèi)，分享有限的資源”
“是啊，難道不是嗎？”
“實際上這塊芯片，它既是身份證明也是微型監(jiān)視器，監(jiān)視星盟下所有成員所有一舉一動，你的日常沒有任何隱私，除非你離開近地區(qū)域，跑到星系外圍，這樣信號才無從接收，所以，就算你之前是按任務完成，空間站依然要將你審訊盤問”
“你說的這些話，我不懂”
“哎，真是迂腐”凱撒又指指屏幕，畫面很快變了，是一艘星際飛船的視頻記錄，在圖像正中心，兩邊人馬正在激烈交火，最后場內(nèi)士兵動用了核子炮，將周邊范圍轟成渣滓，圖像因此而永久中斷，“有印象嗎，這就是你們剛登陸北風之狼號后的戰(zhàn)斗記錄，是我從星盟機密檔案里偷偷拷貝出來的”
“星盟，知道我們被人埋伏？”
“不，這是他們后來從北風之狼號上獲得的視頻，事發(fā)時星盟也不知情”
“你為何要與我說這些，這可是最高軍事機密，要被終結生命權利的，凱撒”
“放心吧，星盟特工那只會看見我們倆在爛醉如泥，今天，這里所有的談話和事情都不會被任何人知曉，除非，是你告發(fā)我”
“呵，呵呵”我大口一杯，整理下思緒，“你還真是膽大”
“我一個人都說這么多了，難道你就沒有半點反應嗎？”
“反應，要啥反應，你自己都說這視頻是事后才從艦船獲取，與星盟并無干系，頂多怪他們掩蓋事情真相，還有，沒有給我頒獎”
“問題是，這樣的視頻，在機密檔案中，可不止一部哦”
?。。。。。?！
“哈哈，這下有反應了吧”
“不止一部？”
凱撒依次在畫面中點開七個視頻，“E星第三軍團，第八軍團，第十軍團，F(xiàn)星第二軍團，第六軍團，第九軍團，還有最近的第七軍團！”視頻圖像中，無外不是人類調(diào)查小組在艦船登陸區(qū)被未知敵人伏擊
“你。。。這些視頻是哪來的！”
“驚訝吧，剛開始發(fā)現(xiàn)視頻時，我只是以為官方的無聊黑幕，暗殺，間諜，特工，這些你懂得，直到最近的第七軍團事件出現(xiàn)，我在視頻中，最顯眼的位置，看到了那個全場抱頭鼠竄的你，才意識到，這些視頻沒有那么簡單，隨后我重整資料深入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上述所出現(xiàn)的七個軍團，除了在星盟官方依然保留番號，依舊名義存在外，少則數(shù)月多則百年，它們的財政供給都是零，幾千人的戰(zhàn)略軍團，怎么可能不吃不喝不產(chǎn)生任何開支，這就只有一種解釋”
“這些軍團都已經(jīng)不存在了。。。”
“這幾個視頻里登陸小隊死亡不下百人，我仔細比對過他們的人物，結果你猜如何，視頻中人物已經(jīng)當場戰(zhàn)死，但是在現(xiàn)實生活中，他們依然在各自軍團中效力，一舉一動無事發(fā)生，為了防止信息泄露，星盟每次都找兩個不同軍團交叉處理，十三軍團正是被選中的目標，或許，甚至，你和那些名義上存在的人一樣，已經(jīng)是克隆過的！”
如果是克隆人士兵還能清楚分辨，如果是類人的克隆人，而唯一的身份證明又只在星盟政府手里，“呵，呵呵，你瞎說些什么，星際法律明文規(guī)定不準克隆真體人類！”
“克隆技術，最初是為了替代人體因缺損且無法自愈的器官所研發(fā)，異體器官總有排斥，不如一模一樣的本體克隆器官完美，而現(xiàn)在，它不僅可以替代體內(nèi)器官，還可以替代整個人”
“胡言亂語，瘋言瘋語！”
“我有句話，你想聽嗎？”
“是什么”
“你對父母，是不是也是僅有幼年模糊印象，而長大成人后再沒有相見，他們給你留下一處房產(chǎn)，然后告訴你，自己搬到別的地方去住了”
“凱撒，你到底想說什么”
“我也是，我所了解的每一個人都是，也許，星際移民都是虛構的，這里就是地球而原始人類早已滅亡，我們都是沒有靈魂的軀殼，我們都是克隆人”
。。。。。。
“哈哈哈哈，嚇尿了吧”凱撒猛然拍拍我的肩膀，“我喝醉了，隨便胡說的，就算克隆人又如何，還不是能吃能睡！”
“別鬧！”我冷臉推開他的手臂，“有些話可不能亂說”
“喂喂喂，開玩笑的，別生氣嘛，天天縱情于虛擬世界來回穿梭，到底是莊周夢蝶，還是蝶化莊周？”
“你還說！這一點都不好笑！”
“嘿嘿”凱撒淡淡把手收了回去，“邁克，我喜歡地球時代，看著太陽東升西落人情冷暖，生老病死聽天由命，做一個有哭有笑有眼有淚的人”
“凱撒，你昨夜通宵達旦沉迷虛擬世界，醒來又一頓酒醉，你該好好休息了”
“在這個親情血緣不復存在，只要有備份，死亡多少次都能隨時復活，生命沒有了初始意義，我們可以連自己都懷疑，只剩下冰冷的機器，直到最后機器也背叛了你”
“凱撒，你真的喝多了，管家！”
“敬我們永遠的友誼！”凱撒托起酒杯指向窗外大海，自顧自根本不聽旁人插話
“好吧，但只是為了這句話”我知道凱撒是在酒后起意，但正如他所言，當初士官長和弟兄們在我身邊接二連三倒下，我好像，根本沒有任何感覺，無情無動冰心似鐵，有人無人與我無關，只在乎自己活著
風平浪靜，大海蔚藍，一恍一顧，不知不覺竟也半天過去，待回頭，發(fā)現(xiàn)凱撒早就酣睡，這家伙，看似成熟擁有一切，實則內(nèi)心空虛仍未長大，總是與我無話不說，每次都是迷糊大醉，我讓管家把他帶回臥室休息，天色不早，我也就自己告辭了
克隆人？我們是克隆人？地球聯(lián)邦，星際聯(lián)盟，莊周夢蝶，有人在幕后操控一切？凱撒的話似醉非醉，好不容易跳出黑暗旋渦，沒想又掉進更大黑洞，到年底還有四個多月，接下來的時間里，我可能再也無法安心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