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安胡同
“嚴大搜?!壁w慕鳶一進院子,就看見劉氏正挺著個肚子在收衣服,“怎么自己在曬衣服?丫鬟婆子呢?”
“三小姐怎么來了?!眲⑹弦灰娛撬?,笑盈盈的解釋道:“兩個丫鬟在后面熬藥呢,嬤嬤有點事先回家了,我就是閑著沒事,見院里曬的衣服還沒來得及收,就出來把衣服收一收。”
“夫人,交給奴婢吧?!睘囍ψ哌^去,把她懷里的衣服接過來。
“哎,麻煩瀲枝姑娘了。”劉氏笑笑,“三小姐進屋坐吧?!?p> “好?!彼c點頭,兩人進了屋說話。
“這個時辰了,三小姐是打哪兒過來的?”劉氏坐在榻邊,正好丫鬟熬完藥過來,服侍她喝下。
“從齊宅出來,正好順路來看看嫂子?!彼蛑鴦⑹系亩亲樱敖鼇砜捎胁贿m?”
“沒有,喝著龐大夫開的安胎藥,丫鬟伺候的也仔細,都挺好的?!彼⑽⒋故?,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三小姐過來,也是要去見見那位的吧?”
“是?!壁w慕鳶點點頭,起身道:“既然都好我也就放心了,嫂子歇著,我先去看看那人?!?p> 劉氏住的這宅子不算小,只是如今嚴芶帶著人都到永壁了,所以顯得有些空蕩蕩的。
她走到后院最角落的一間廂房,敲了敲門,來開門的是魁川。
“你怎么過來了?”
“我來看看他,醒了嗎?”她走進去,便聞到一股濃重的藥味兒。
“不眠不休熬了我一天一夜,可算是把他這條命從鬼門關撿回來了。”他眼下微微發(fā)青,面上疲倦難掩?!拔以倭粜膬商?,要是沒再發(fā)熱,就沒什么大問題了?!?p> 趙慕鳶走到屏風后,看到榻上躺著個面容白凈,五官端正的男子,正是那晚的小祿子。本來已經(jīng)被皇上下令杖斃了,她費了些銀子和心思,才把小祿子的命保住,倒不是因為心善,她只是覺得這個小太監(jiān)以后能派的上用場。
若是能從他嘴里撬出來點兒關于皇后的什么事,自然是極好的,若是撬不出來,那就當她是人傻錢多,一千兩救條人命也不算虧,楊遠陽買個小妾還花了三千兩黃金呢。
“回去我讓夏蟬來幫你,就你一個人守著他,也吃不消?!?p> “你出來沒帶衛(wèi)青?也沒帶賽罕?”魁川看了眼她身后,只看到個瀲枝。
“我自己出來的,這不帶了瀲枝嘛?!彼诳▽γ孀?,給自己倒了杯茶。
魁川伸手探了下她的脈象?!澳氵@是發(fā)熱退了,又精神了?!?p> “可不是嘛,也不看看誰開的藥,是吧龐大圣醫(yī)?!彼Σ[瞇的調(diào)侃著。
“那,那是當然的?!笨ū凰@么一夸,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兒了。
“對了,有件事我想請你幫忙的?!壁w慕鳶想起齊潄的事,就和他說了一遍,“當然不是今天,等過兩天你有空了再去他府上看看?!?p> “跟我還客氣什么。”魁川仔細想了想,眉毛卻擰到了一起,“聽你這描述,那個齊潄的身子是傷了根本,又拖了太多年,你也不要對我抱太多期望。”
“這么嚴重的嗎?”她表情略顯凝重,不過想想也是,齊潄是良國公府的公子,他生病,良國公府肯定遍尋天下名醫(yī),卻依舊拖成這個樣子,必然沒那么簡單就能治好?!澳悄惚M力就好?!?p> “等過兩天,我去仔細看過之后再說吧?!?p> “好,那我就先回去了,等下叫夏蟬過來?!?p> 冬季日短夜長,趙慕鳶從六安胡同出來的時候,外面天都已經(jīng)黑了,但時辰還不算很晚,外面依舊有一些打著燈籠的商販在叫賣。
“豆腐腦,甜的咸的都有——”
“客官瞧瞧,這精鐵的菜刀,剁骨不卷刃!”
“棗釀糕,又香又甜的棗釀糕,哎客官,來一塊嗎?剛蒸出來的......”
“三文錢?這我可賣不了,您去打聽打聽,放眼整個京城,哪兒還有三文錢一副的.....”
她掀開馬車簾,“瀲枝,去買幾塊棗釀糕,長姐愛吃這個?!?p> “是,小姐?!睘囍δ弥砂?,走到賣棗釀糕的攤子前。
趙慕鳶坐在馬車里看著,突然就聽到遠處有男人壓著嗓門兒,喊了聲什么。
“只聽那安遠將軍一聲大喝,手里的關公大刀那么一耍,嚇得西夷人的頭領,那是一個腿軟啊.....”
她扭過頭看去,未見其人,先看到了茶棚里一面熟悉的旗子——包打聽,這不是黃一嘴的招牌嘛,怎么這業(yè)務如今都發(fā)展到京城了?
“小姐,買回來了......”瀲枝捧著熱乎乎的棗釀糕才回來,就看到她要下馬車,“小姐要去哪兒?”
“見見老熟人?!彼?,指了下遠處的茶棚。
“可那都是幾十年前的事兒了,如今安遠將軍都老了,要我說這西北如今最能打的,那還是鎮(zhèn)北侯?!?p> “瞎說,你這話,把?;莨诺侥睦锶チ??”
“別爭了別爭了?!秉S一嘴手一伸,打斷二人,“我講還是你們講啊?要不你來?”
“我來就我來!”說話那男子,把腿往凳子上一踩,“要說這西北兵馬大統(tǒng)領楊烷,那出身可不比什么?;莨?,什么鎮(zhèn)北侯,什么安遠將軍。楊烷是楊家的旁支,還是庶出,可人家為什么就這么厲害呢?那就要說說太元四年的武試了,那一年的武試,楊烷一路過五關斬六將,不聲不響的就拿了個武狀元,當時人家才多大啊,二十二!年紀輕輕,出身不咋滴,偏偏就把楊家本家嫡出的公子們都給比了下去,你說咱們這丞相大人能忍嗎?”
“不能!”人群跟著起哄,讓他繼續(xù)講下去。
黃一嘴一看急眼兒了,這不是搶飯碗嘛!正要趕他走的時候,一抬眼瞥見個小姑娘,笑盈盈的站在人群中跟著起哄,再一打眼,這不是趙府的三小姐嘛!
趙慕鳶見他注意到了自己,這才從人群后繞了過去,走到茶棚里面。
“許久不見啊,您這生意看來是做的不錯,都到京城來了?!?p> “哪兒能啊?!秉S一嘴嘿嘿一笑,請她坐下,“比不上三小姐,如今兩位趙大人在京中,那才叫一個風頭鼎盛!”
“得了。”趙慕鳶往桌上丟了一錠銀子,“今兒是來請你幫我查個人的?!?p> “喲,三小姐您吩咐就是?!彼呛前雁y子接過來,揣到了袖子里。
“懷菽郡王,這個人,聽說過嗎?”她挽袖倒了兩杯茶,將其中一杯遞給他。
“不敢勞煩三小姐,這懷菽郡王,小的確實有所耳聞.....”黃一嘴伸手,才要去接茶杯。
只見趙慕鳶手一抖,一杯茶全都倒在了他的衣袖上。
“哎喲,這方才走過來的,外頭風大,我這手都給凍哆嗦了,真是對不住啊?!彼凉M臉歉意,給瀲枝使了個眼色,“沒燙著你吧?”
“奴婢瞧瞧?!睘囍ι锨耙话牙∷氖滞?,掏出帕子,“燙倒是沒燙著,就是衣袖都濕了,這入夜就冷了,可別著了涼,奴婢幫您擦擦?!?p> “哎哎哎,不用勞煩姑娘,我呀,皮厚,不礙事的.....”黃一嘴笑呵呵的,讓這么個小姑娘給自己擦衣袖,他還真挺不好意思的。
趙慕鳶盯著他的袖口,他穿的是身夾棉的褐布長衫,袖子下的白色里衣洗的微微發(fā)黃,卻沒看到什么花紋,許是自己多想了。
“方才說到哪兒了?”黃一嘴將話題拉了回來,“懷菽郡王是吧?”
“是,你知道他?”
“知道知道,懷菽郡王穆景玉嘛,是個沒什么實權(quán)的偏遠郡王,我前幾日還見他來京城了呢,許是來述職的吧,三小姐想打聽他什么?”
“打聽....人品,性子,你就按照姑娘家找相公的心思,把這位郡王殿下好好打聽打聽?!彼菩Ψ切?,話說到這里,黃一嘴自然也聽明白了。
“得嘞,我這茶棚就在這里,后日您差個人來拿消息就是?!?p> 待走出茶棚
“小姐,這事兒交給那黃一嘴,能行嗎?”瀲枝有些不放心,畢竟是關系到大小姐的婚事呢。
“交給他,可比交給那些只會吹的天花亂墜,事兒還沒成就鬧的滿城風雨的媒人強?!边@一點,她能十分肯定。
榆犀堂
趙慕鳶歸來,去給祖父請安,父親、二伯還有二哥都在。
“怎么這么晚才回來?”趙振遠微微皺眉,她是個姑娘家,這么晚了在外面總是不安全的。
“回來的路上遇到點事兒,就耽擱了,女兒下次一定注意?!彼郎\聲答道。
“吃過飯了嗎?”趙鳴鶴說著,把火盆往她身邊移了移。
“還沒呢,待會兒回九江煙閣再吃?!?p> “你是去見齊邕了?”趙立阮問她。
“是,良國公進京述職了,我去和他打聽先良國公,齊茲煢的一些事兒了?!?p> “可打聽出來什么了嗎?”
“自然。”她跪坐在火盆邊烤著火,和屋內(nèi)眾人說著白日里在齊宅的事情,只是忽略了和齊潄談話那一段,最后又補了句:“祖父,已經(jīng)萬事俱備了?!?p> 趙奉微微點頭,轉(zhuǎn)頭又問趙振遠,“振遠,你覺著這炮仗,由誰先去點才好?”
父親聞言,將視線轉(zhuǎn)向二伯,“督察司的副使安培元,最近不是在負責糾察京中貪污受賄之風嗎?”
“安培元為人剛正不阿,皇上當初也正是看中他這犟脾氣,才將他任命為督察司的副使,令他糾察朝中貪官?!壁w立阮微微點頭,“確實是個好人選?!?p> “那你就尋個機會,把楊遠陽的事,往他那里透透風兒吧。”
從榆犀堂出來,已是亥時末了。
“打霜了,小姐當心著點兒腳下。”青枝提著燈籠在前面,二人走進了院子。
“賽罕和小青呢?”
她話音剛落,夜色中就竄出來一道身影,站到她面前。
“叫我有什么事?”
“你大半夜的,在這里干什么?”
“釣魚啊?!辟惡卑阳~竿往肩上一扛,“夜里的魚最好釣了,你院子里這一池子的魚,我打秋天就看上了,就準備等入冬養(yǎng)肥了再釣上來吃呢?!?p> “這魚還是等明兒晚上再釣吧,小青呢?我有事要你們幫忙?!?p> “什么事?!辈恢朗裁磿r候,衛(wèi)青也晃到了她身后。
趙慕鳶嚇了一跳,“你又是在干什么?”
“遛貓?!彼f著,指了下腳邊圓滾滾的kitty,正圍著賽罕的魚竿打轉(zhuǎn)。
“kitty天天就在院子里撒歡兒,有什么好遛的?!彼哌M屋,把丫鬟全都趕到外面,才開始講正事兒。
“這兩日,我會讓人把藏著唐封居的地方透露出去,你們兩個就到京郊宅子守株待兔,楊環(huán)的人隨時可能過去,屆時你們先慢慢周旋著,大理寺的人會晚到一步,那個時候你們再撤,但也不要撤得太快,萬一他們拿不下楊環(huán)的人,你們要在暗中出手相幫?!?p> “明白了,引狼入室再來個甕中捉鱉,這事兒我拿手?!辟惡币慌男馗?,“保證給你辦的妥妥的?!?p> “楊環(huán)極有可能選在夜里偷襲,這就辛苦你們不分晝夜都要保持警醒了,但最多三四日之內(nèi),楊家必然出手?!?p> “不就少睡點兒覺嘛,有什么辛苦的。”她說著,還瞥了衛(wèi)青一眼,也不知道這話是發(fā)自真心,還是單純就想挑釁衛(wèi)青。
“別鬧啊,這事兒很重要,可千萬別給搞砸了?!壁w慕鳶不放心的又叮囑了一遍。
“放心吧你就?!辟惡闭f著,走到外面把魚竿往碧檀懷里一塞,“我趁現(xiàn)在還有時間先去睡會兒,魚竿給我收好啊,過兩天我還得接著釣魚呢?!?p> “我知道了。”衛(wèi)青點點頭,雖然這態(tài)度看著比賽罕可靠的多,但是......
“賽罕是姑娘家,又比你小,你凡事讓著她點兒。”趙慕鳶不放心的嘀咕了他兩句,“這幾日千萬別和她斗氣啊,萬一讓楊家的人鉆了空子,我可就得不償失了。”
“你怎么不管她那張破嘴?”他忍不住反駁。
“哎——我才說的,讓著她點兒。”她指著衛(wèi)青說完,又反手順勢在他胸膛拍了一巴掌,“再說賽罕那脾氣,我管的了嗎?我這也不能算是管你,只不過凡事要以大局著想嘛,只要你這幾日把格局放大點兒,這把咱們穩(wěn)贏。”
“我格局一直比她大。”衛(wèi)青說完,起身走了出去。
等他也離開后,趙慕鳶這才把人叫進屋,提筆寫了一封信交給余嬤嬤,“勞煩嬤嬤這大晚上的跑一趟,這封信務必幫我送到繡春苑的扶柳先生手中,讓她看完就燒掉,千萬要記住?!?p> “奴婢明白了?!饼R嬤嬤接過信,明顯神色有些緊張,大晚上往繡春苑送信,還看完就燒掉,小姐要做的事兒肯定非同小可。
她摸著月色,悄悄從角門出了趙府,卻沒注意,從她出了九江煙閣的院門,就有人一直在暗中盯著。
趙慕鳶坐在銅鏡旁解著釵發(fā)。
“瀲枝,你明天一早去趟醉霄樓,托水生幫我辦些事兒.....”
她正吩咐著,紫檀從外面進來,悄聲回稟道:“小姐,宋夫人院兒里有個叫桂山的灑掃小廝,一直在遠處盯著咱們,方才看到余嬤嬤出去后,他就回了繁月閣,沒多大會兒也從角門出去了,奴婢問了守門的人,說桂山去的方向,像是宋府?!?p> 趙慕鳶將手中的銀釵往桌上重重一拍,“行啊,就她繁月閣的人長了條能跑的腿是吧?!?p> “不僅是腿,奴婢瞧著,那小廝的眼珠子也多余了?!睘囍υ谒砗螅欀碱^接了一句。
即便小姐待宋氏再不尊敬,她如今也是趙家的媳婦兒了,總想著替宋家遞消息,算是什么事兒,這不是吃里扒外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