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慕鳶看著人群中那個中年男子,胖乎乎的身材,胖乎乎的臉,小眼閃著精光,身旁還掛著一張布蟠,三個黑色大字格外引人注目。
包打聽
“你這根本就是騙人的吧!”人群中有人質(zhì)疑。
那胖男人眼睛一瞪,“你不打聽打聽我黃一嘴,這金陵城內(nèi),只要你想打聽的,江湖朝野,就沒有我黃一嘴說道不出來的?!?p> “那京城的呢?”
一道女子的聲音傳來,眾人皆回頭看去,只見茶棚外站著一個小姑娘,身穿青芽色齊胸襦裙,梳著雙平髻,皮膚白凈,杏眼巴掌臉,身后還跟著兩個丫鬟,一看便知是官家小姐。
黃一嘴眼睛一亮,忙起身扒開人群,笑瞇瞇的問她:“這位小姐想問京城的事情?京城的事情也能問的,來來來,小小姐這邊坐?!?p> 趙慕鳶跟著他進了茶棚旁的一個單獨隔間,只見里面擺著一張木桌并三把椅子,地方不大,但很明顯是給那些有些錢財,又想問些私密之事的人準(zhǔn)備的。
“不知都能問些京城的什么事?”
“這位小姐,我黃一嘴的規(guī)矩,是錢到手,消息出口,所以.....”黃一嘴笑瞇瞇的看著她,說到這里便沒再繼續(xù)說下去,想來這位小姐只要不傻就能聽懂他的意思。
“要多少銀子?”
“要看小姐打聽的是什么事了,如果江湖市井之事,銀子便花的少些,若是....官闈后宅之事,自然是要多花點銀子?!?p> “是金陵知府趙振遠(yuǎn)之事?!?p> 黃一嘴乍聽見這名字,眉心微微跳動,笑得有些為難:“若是趙大人的事.....至少三百兩?!?p> 這么貴。
趙慕鳶微微沉思,然后又去細(xì)細(xì)打量這男子的神色,總覺得他在聽到父親的名字時,表情有些異樣,難道父親在京城真的出了什么事?
不管了,只要真的能打聽得到就不算白花了錢,“我身上現(xiàn)在沒帶這么多銀子?!?p> “這位小姐也不用急,您可以先在這隨便抵押個物件兒,打聽京城的消息也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您看這樣如何,明日這個時辰,您帶著銀子過來,我把打聽到的消息交給您。”黃一嘴說到銀子便眼露光彩,搓了搓手和她這般商議。
“行?!壁w慕鳶想也不想,直接褪了手腕上的銀鐲子遞給她,“我是趙......”
“哎哎哎,自報家門您就省了,東西押在這我也沒什么可擔(dān)心,打聽消息這生意可不怕客人跑,只要我黃一嘴不跑就成?!秉S一嘴接過那鐲子在手里掂量了一下,臉上頓時笑開了花。
銀子到了就行,他可不想知道來打聽消息的人是誰,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趙慕鳶聽他這么說,內(nèi)心了然,也不在這里耽擱時間,出了茶棚便去尋賣冰糖葫蘆的去了。
這會兒都申時正了,二哥也該從書院回來了。
她心里揣著事情,接過冰糖葫蘆轉(zhuǎn)身要走,一個不留神兒腳下被什么東西一絆,差點摔倒。
還好瀲枝及時扶住了她,待站穩(wěn)后低頭一看,竟是條人腿,直杠杠的橫在路邊。
順著那條腿看了過去,一個膚色白皙的黑衣少年,正雙手環(huán)胸,靠在墻邊半瞇著眼睛打瞌睡,懷里還抱著兩把劍。
“你絆到我們家小姐了!”青枝有些氣惱,看這人穿著打扮也不像是乞丐,怎么大白天坐在路邊睡覺,腿還伸這么長,還好瀲枝姐姐手快扶住了,若是小姐今天磕到碰到了可怎么好!
那男子似乎睡得很熟,一點都沒有被青枝吵到。
也是,能在人聲嘈雜的街市上睡覺,又怎么會被輕易吵醒。趙慕鳶覺得有趣,半彎下腰,伸手戳戳他的肩膀。
“你沒事吧?”
她話音剛落,只見那少年便眼皮微動,睜開眼瞥了她一眼。
“沒事?!?p> 趙慕鳶更覺得有趣了,看他這樣子,分明就是覺得他自己才是應(yīng)該被道歉的那個才對。
“我不是故意踩到你的哦?!?p> 少年聽她這么說,這才仔細(xì)看了她一眼,是個小丫頭啊,他又閉上了眼。
“小姐,明明就是他絆到您在先!”青枝氣不過。
“你在這里做什么?賣劍嗎?”大白天這樣坐在人來人往的地方,自然不會只是來睡覺的,若是要睡覺,即便是沒有住處,金陵城安靜的地方也多了去了。
“賣人?!鄙倌甏鸬?。
“賣人,賣你自己嗎?”趙慕鳶越聽越覺得有趣,這年頭女子賣身為奴的滿大街都是,可這樣年紀(jì)輕輕身體健壯的男子卻很少見,她索性蹲了下來,繼續(xù)和他講話。
“嗯?!鄙倌甑脑捄苌?,似乎不太想搭理她一個小姑娘。
“你賣多少錢啊,我可以買你的?!?p> “小姐!”青枝連忙驚呼一聲,且不說這男的來路不明,這樣當(dāng)街買了一個年輕男仆回去,傳出去不知道要被多少人暗中說道,向來性子溫順的瀲枝也有些不安,小姐該不會是認(rèn)真的吧?
“不賣?!鄙倌暧行┎荒蜔┝?,撿起地上的斗笠蓋在了臉上。
“那好吧?!?p> 耳邊傳來女子清脆的聲音,隨后便是一陣沉默,他等了一會兒,猶豫著拿開草帽,發(fā)現(xiàn)那一行三人早就沒了人影兒。
他忍不住啞然失笑。
什么嘛這小姑娘,逗自己玩呢。
待趙慕鳶回到家,趙鳴鶴都已經(jīng)課罷剛好也到家了,同他一起來的還有周謹(jǐn),兩輛馬車前后腳到的府門口。
趙鳴鶴看到是她自己從馬車上下來,走過去問她:“你怎么一個人,不是說和長姐一起去朱府的嗎?”
“已經(jīng)去過了,我讓長姐先回來了,謹(jǐn)表哥也來了?”趙慕鳶笑笑。
“嗯,我今日在書院又和別人打聽了下,都沒有什么消息,周謹(jǐn)知道后便說過來看看二嬸嬸,看看能不能問出點什么?!壁w鳴鶴解釋道。
“三表妹這是去哪里了?”周謹(jǐn)下了馬車,走過來問她。
“去朱府找阿瑾姐姐玩了。二哥說七表哥要去見二伯母?”趙慕鳶晃晃手中的冰糖葫蘆,“正巧我也要去二房給煙裊送冰糖葫蘆。”
“那就一起吧?!壁w鳴鶴笑笑,三人一起進了門,然后徑直去了二房。
周氏正在書房督促趙錦鴻讀書,二伯父不在家,兒子的功課卻不能不管,好在她幼時喜好讀書,跟著母親學(xué)了不少,這其中也不乏《詩經(jīng)》《論語》這些,錦鴻年齡又還小,正是剛啟蒙的時候,她教導(dǎo)起來還不算太難。
周謹(jǐn)過去后,周氏便在花廳和他講了會兒話,問了周府老婦人身體如何,兄嫂們可還好。趙鳴鶴也不算是外人了,便獨自自留在書房正好幫二嬸嬸教導(dǎo)趙錦鴻,至于趙慕鳶,則是去了趙祈鸞和趙煙裊住的海棠苑。
趙煙裊見她真的如約帶了好多冰糖葫蘆回來,開心壞了,抱著她叫好姐姐。
“這還有桃花餅,棗兒糕,都是你們愛吃的,祈鸞快來吃,不然待會又讓煙裊個小饞貓吃完了?!?p> 趙煙裊聽她這樣說,咧開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露出臉頰變兩個小酒窩,只要有好吃的,說她什么她都覺得開心。
“謝謝三姐姐?!壁w煙裊先是向她道了謝才吃,雖然叫三姐姐,但二人卻是同一年出生,她只比祈鸞早出生了兩個月罷了。
吃食送到了,趙慕鳶教趙祈鸞畫了會兒花樣子,又陪趙煙裊喂了會兒金魚才離開,離開二房的時候,周謹(jǐn)還在花廳和周氏說話,她就沒去打擾,自己回了碧籮館。
趙月鶯見她回來直嚷嚷著餓壞了,讓廚房趕緊擺晚飯,被趙慕鳶攔住了。
“先二哥和七表哥過來了,這會兒正在二房說話呢,你若是餓,先讓廚房送道肉絲羹過來墊墊肚子?!?p> “那好吧,那早知道我就不等你回來了?!?p> 趙月鶯不樂道,讓小秀去準(zhǔn)備兩碗肉絲羹,姐妹兩個邊吃邊閑聊著。
等一碗肉絲羹下肚,外面天色也暗了下來,周謹(jǐn)這才從二房出來,怕家里人擔(dān)心,就沒留下用晚飯,趙鳴鶴將他送到門口,這才去了碧籮館,和趙慕鳶說,周謹(jǐn)只和二嬸嬸聊了些周老太太的事情。
這意思,就是什么都沒問到了。
可越是這樣,她便越是不安,有什么事能讓二嬸嬸這般死瞞著她們的?
等到晚飯用罷,趙慕鳶回了自己的房間,這才讓瀲枝去拿出三百兩銀子準(zhǔn)備好,誰知瀲枝翻開賬冊七拼八湊了半天也還差了二十多兩銀子。
趙慕鳶這才意識到,她雖然一直過著錦衣玉食,一群丫鬟婆子圍著的生活,可說到底也只是個金陵知府的女兒,父親趙振遠(yuǎn)和二伯父趙立阮又是一個比一個清廉,家里每個月的錢財來源也不過是些朝廷俸祿,再有就是趙家名下的幾間鋪子和田產(chǎn),幸好趙府不好奢靡之風(fēng),這才攢下了家業(yè)。
可錢財,總不是攢就能攢出來玩6的,像現(xiàn)在,若是出點事要用到錢,自己的小金庫立馬就見底了。她嘆了口氣,銀子沒了總還能再賺,人沒了,說什么都沒用了。
“葉嬤嬤,去看看我妝匣里,有沒有什么能當(dāng)?shù)?,值錢的,拿出去當(dāng)了吧。”
葉嬤嬤是她和長姐的乳娘,又是趙家的老仆,這事交給她再適合不過了。
吩咐完葉嬤嬤,她又吩咐瀲枝去把母親留下的那些鋪子的地契和賬簿找出來給她看看。
既然想到了這里,總不能就放任這個問題讓它慢慢變大,左右她也閑著無事,總不會連個鋪子都打理不好。
瀲枝找出來三張地契和一個薄冊,說道:“都在這里了?!?p> 趙慕鳶接過來看了一眼,一共四間鋪子,兩間在金陵,兩間在京城。金陵的兩間應(yīng)當(dāng)是葉氏嫁過來時的陪嫁,京城的那兩間鋪子應(yīng)該是祖母去世前,葉氏在京城置辦的,其中一間客棧還沒有地契。
京城她暫時回不去也夠不著管,就先從金陵的兩個鋪子開始琢磨起來了,一間是茶樓,另外一間是個布莊。
她翻了下賬簿,看到自打葉氏過世后,鋪子的收益便逐年減少,這兩年更是時常有虧損。
只隨便看了一些,她就讓瀲枝把賬簿放回去了,以前的看了也沒用,重要的是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