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當(dāng)真會放我走
柳巷街道路口，地上有一灘半干的黑紅色血漬。
巷子里，趙廉指著有三道明顯劃痕的墻壁對刑昭道，“……這是打斗留下的痕跡……警車過來時，洛家兄妹躺在地上——”
肩上通訊器響了，趙廉停住話頭，按下通訊器接聽鍵，“喂，我是隊長趙廉，請講?！?p> 通訊器另一端傳來青年簡潔有力的聲音，“趙隊，趙隊，我是B組組長王港，東區(qū)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異常！”
趙廉：“B組留下兩人隨我一起去普恩醫(yī)院看望受傷的洛家兄妹，其他人撤退?！?p> “是！”
掛斷通訊器，趙廉抬頭問刑昭，“刑昭，你要不要隨我一起去醫(yī)院看看？”
物證稀少，目擊證人顯得尤為重要，他要去醫(yī)院一趟，親自問問洛家兄妹當(dāng)時的具體情況。
刑昭雖只是個年輕的軍校生，但他功夫了得，能力也十分出眾，又在許多案件中有赫赫功勞，非常值得倚重。
趙廉看著刑昭，儒雅的眉間透出幾分期盼。
刑昭咧嘴點點頭。
撇眼看到一個詭異的場面，刑昭點頭的動作一頓。
不知何時，沐伊來到巷子口，她蹲在血漬旁，用指頭沾了地上半凝的血漬，湊近了仔細端詳，然后一臉平靜地將手指塞到嘴中。
血液蹭到她唇瓣，艷麗的深紅與蒼白無色形成鮮明對比。
空曠的巷子口，少女背脊微微凸起，像一張繃緊的弓弦。
刑昭的心一下收緊，又猛地張開。
不知道為什么，這樣的沐伊。讓他覺得，十分壓抑。
鼻翼翕動，呼吸漸重，刑昭不自覺地握緊拳頭。
刑昭血液流速加快，正義之光以他為中心，化作一只帶翅的金虎。
金虎咆哮著奔向沐伊。
沐伊周圍出現(xiàn)大大小小、約十來個黑金色旋渦颶風(fēng)，黑色颶風(fēng)擋在金虎面前。
金虎試探著連躍了三次次，躲開兩個黑金色小颶風(fēng)，再次撲向沐伊。
沐伊正閉著眼搜索血液的主人。
許多光怪陸離的影像涌入腦海，最后，形成一張白幕——一張病床，兩個病人。
洛珈校服上沾了幾團干涸的血漬，他一動不動地端坐在病床前，病床上是面敷白帶、昏迷不醒的洛小嘉……
不是。
地上的血不是樂荻的。
沐伊睜眼，身上冷意漸漸散去。
沒了。
縈繞在沐伊周身的詭異氣息消失。
刑昭拳頭松了松，渾身如虹氣勢褪去，騰躍在半空的金虎隨之破碎。
金光化作縷縷金菊花瓣，圍在沐伊身周，蜷縮伸展。
刑昭目光直直地望著沐伊。
方才，有一剎那，他竟覺得沐伊是個十分危險的邪物。
可仔細看去，沐伊臉色一如既往的平靜。
刑昭不自覺撇開眼。
這幾日，沐伊一直臥病在床，并沒有做什么惡事，而且，他能感受到沐伊是個善良的人……他怎么能惡意揣測她，把她當(dāng)成邪物？
系統(tǒng)：守護者本命魂力值－1，本命魂力值－1，本命魂力值－1，剩余值2634。
每10點本命魂力便可兌換1年壽命……本命魂力出現(xiàn)虧損，意味著壽命衰減。
聞著空中飄蕩著的腐臭味道，沐伊突然想起在流風(fēng)高中校園里感受到的，那股陌生且強大的力量。
抬手擦去唇上鮮血，沐伊目光沉寂如枯井。
真有意思。
隨便派來一只鼠怪，便叫她狼狽至此，她倒是好奇，那股神秘力量的主人到底是誰。
……
日光正盛，郊外城堡墻壁上的花朵爭相競放，生機盎然。
在這熱鬧之中，幾十丈的地下深處，是一深不見底的濁流，樂荻便在著濁流之中，嘴里‘咕嚕咕?！孛爸鴼馔鲁?。
越往下沉，身體受到的壓力越大，呼吸越來越困難，樂荻睜開眼。
剛睜開眼，身周濃稠的污水爭先恐后地擠進眼睛，樂荻忙閉上眼——處境很糟糕，他在水中，還被藤蔓纏住了腳腕。
樂荻張開雙臂奮力往上游。
然而，每游上一截，他腳腕上系著的藤蔓便拽著他往下沉。
無數(shù)次掙扎，無數(shù)次被拽。
直到雙臂沉重如鐵。
樂荻緊緊抿著唇。
他可以的，他一定可以的，初一到初三，連續(xù)三年，他都是學(xué)校自由泳的冠軍，他一定能逃出生天！
樂荻調(diào)整呼吸，穿過無數(shù)藤蔓，繼續(xù)往上游。
皮膚被藤蔓擦破，血融在污水中。
在樂荻看不到的地方，血液飄過，污水變清，朝下看去，隱約能看到污水底層交纏虬結(jié)的蒼老樹根。
密室里突然傳出一道意猶未盡的嘆息聲，那聲音沉悶蒼老，如地獄深處的惡鬼享用美食后發(fā)出的聲音。
誰？！
渾濁的污水慢慢變清，視野漸漸清晰，樂荻心中大喜，正要奮力往上游，余光看到右側(cè)方出現(xiàn)的人影。
一個被藤蔓緊緊纏住的女孩，花骨朵一樣嬌嫩的年紀(jì)。
隔著水流，隱約能看到她與自己，七分相似的面容……
妹妹！
樂荻瞳孔猛地一縮。
在他之前被人領(lǐng)養(yǎng)、被人帶走了的妹妹。
他尋她尋了十三年！
樂荻眼圈通紅，卯足了勁兒拼命往女孩身邊游去。
然而，他不過是白費力氣！
水流再次變得渾濁。
樂荻絕望地看著自己被粗狀有力的藤蔓拽著，拖入污水深處。
呵，真沒用??！
晶瑩的淚水自眼角泌出，樂荻死死咬著唇，昏了過去。
他唇上的血沁出，散在水中，渾濁的水流再次變得清晰。
樂荻在水底蒼老枯樹旁漂浮著。
皺成一團的樹皮張開，露出一雙淺灰色的眼眸。
淺灰眼眸盯著樂荻。
樹身上長出數(shù)十條樹藤，這些樹藤像蛇一般蜿蜒爬出，纏繞在樂荻脖頸。
樹桿上灰白近銀的瞳仁里里浮出一絲嗜血的貪婪。
不！
脖頸上刺痛吮吸感太過于真實，樂荻猛地睜開眼，臉上滿是駭然之色——有奇怪的生物在吸他的血！
可事實是，周圍沒有污水，也沒有藤蔓。
樂荻背脊僵硬，坐在藍色沙發(fā)上，打量著熟悉又陌生的房屋。
高大的、繪有千奇百怪樹枝紋的墻壁，狹窄的窗戶，陰暗的房間，藍色沙發(fā)披著白色復(fù)古墊，長案、矮幾上各自擺著一束藍色鷲尾花。
因起得猛，他身上的薄被掉在地上，柔軟順滑的布料累成一摞曼妙的風(fēng)景。
樂荻閉眼，賁張的眼角慢慢恢復(fù)如常。
他回到白家城堡了。
這座讓他感到壓抑，沉悶，恐懼的城堡……
樂荻皺眉，以指節(jié)抵著太陽穴，揉著額角，樂荻仰頭靠在沙發(fā)上。
他在臭氣沖天的淤泥中長大，不可避免地沾上甕臭的淤泥。
他自認不是干凈人。
可他依然想要過正常的生活……
“出來吧，我知道你在?！睒份独渎暤?。
屋子里十分靜謐。
樂荻抿著唇，四下環(huán)顧，臉色隱忍又痛苦，“白倚雯！”
“別說我現(xiàn)在四肢健全，就算你斷了我的手腳，我也會爬出這座骯臟的城堡！”
這些年，這座城堡里進行過無數(shù)次皮肉交易。
他不喜歡那些貴婦看他的眼神……一點都不喜歡。
樂荻攥緊拳頭。
“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從我身上得到什么……但是我知道，你想要得到的東西，得獲得我的同意，你才能帶走，”
樂荻撐起身來，俊美的臉上浮出一抹與白倚雯同出一轍的狠厲，“今日我不妨告訴你……這輩子，你都休想得逞！”
話音剛落，穿著一身淺藍騎馬裝的白倚雯從墻角書閣陰暗處走出。
“小樂樂，”白倚雯走到樂荻五步遠處，看著樂荻滿懷恨意的俊美臉龐，白倚雯無奈道，“小樂樂，難道我對你還不夠好？先不說養(yǎng)育之恩，這些年，我護著你，從未讓你在那些婦人手里受過一絲委屈，也、”
白倚雯目光流轉(zhuǎn)，“從未對你用過強，”
聞言樂荻先是怔住，旋即額角蹦出一條條青筋。
被強盜囚禁，還要感謝強盜不殺之恩？
這世界真TM瘋狂！
“欠你的，我會還，”
曾幾何時，白倚雯將他從孤兒院領(lǐng)出，那時他便想著長大了，一定會好好報答她的再造之恩，怎奈何……
樂荻喉嚨發(fā)硬，“自你利用我賺眼球……對我起了齷齪心思的那一刻起……你我之間的養(yǎng)育之恩便淡化成了金錢交易……這些年我花的錢，我會盡快湊來還給你！”
還給我？
白倚雯盯著樂荻隱怒的俊臉看了片刻，突然笑了，“小樂樂，你要怎樣還？這些年，你為了躲我，為了氣我，可浪費了不少錢，”
樂荻閉眼。
白倚雯輕蔑的、不以為然的表情讓他泛惡。
不過是些死物！
活人還能讓尿憋死？
白倚雯“唔”了一聲打破沉默，“小樂樂，不如這樣吧，”
白倚雯走在樂荻面前，不顧絕樂荻推拒，伸手扣住樂荻的下巴。
白倚雯低頭，鼻頭抵在樂荻鼻尖，輕聲喟嘆。
她養(yǎng)的寵物，長大了。
白倚雯：“小樂樂，我放手一年……一年里，我不會干涉你的生活……一年后，你若還是對塵世眷戀如初，我便放你自由……”
“當(dāng)真？！”
“當(dāng)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