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不大,東拼西湊將近三十余戶人家,在黃昏里,炊煙裊裊。
婦人領(lǐng)著蘇小七和云素音一直走到村子西邊,然后推門走進了一間小院。
進入院子后,小男孩便打水給蘇小七和云素音洗手,然后走進廚房幫著母親忙活。
蘇小七獨自坐在屋子里,因為云素音此刻正在里屋拿著一個撥浪鼓,逗著搖籃里的嬰兒,這大概是女人的天性。
沒多久,外面?zhèn)鱽砹顺臭[聲,幾個男人的語氣顯得咄咄逼人,而那位婦人語氣中則充滿了祈求,蘇小七皺了皺眉頭,起身走出屋子。
院子里,婦人手中端著一盆擇好卻還來不及洗的菜,在她對面,站著幾個男人,一看就是那種整天游手好閑的市井無賴。
“繡花嬸,這都過去兩天了,這保護費什么時候交???”一個男人一邊用手指挖著鼻孔,一邊問道。
婦人哀求道:“現(xiàn)在真沒錢了,我男人應(yīng)該就要回來了,等他回來,一定交上。”
男人停下挖鼻孔的動作,眼睛一亮,“你男人還沒回來?要我說,繡花嬸你也真是,嫁給誰不好,嫁給這樣一個沒出息的男人,要我說啊,他現(xiàn)在指不定就在哪個煙花柳巷里快活呢。”
這話一出,周圍那些男人頓時哈哈大笑,婦人只是低著頭,不說話。
男人又說道:“其實保護費也不是非交不可,只要繡花嬸今晚將我們哥幾個伺候舒服了,保準繡花嬸以后在這村子里平平安安,如何?”
婦人氣得渾身顫抖,罵道:“無恥……”
誰知男人竟是上前兩步,淫笑道:“反正你男人又不在,我也是為了繡花嬸你好,你男人每次出門就是十天半個月的,繡花嬸你難道深夜的時候,不覺得寂寞,不想要有個男人安慰安慰?”
說著,直接對著婦人伸出一只手,婦人急忙躲開。
其余人便一擁而上,將婦人圍了起來。
這一幕剛好被出門的蘇小七看見,冷聲喝道:“住手!”
眾人停下動作,婦人也借此沖出人群,跑到蘇小七身邊。
幾個人看著突然出現(xiàn)的蘇小七,皆是皺起眉頭,挖鼻孔的男人顯然是這些人的老大,冷聲道:“哪里來的野小子,活得不耐煩了?”
一個男人上前一步,邪笑道:“沒想到繡花嬸在我們兄弟面前假裝貞潔,卻原來早就養(yǎng)了漢子,我說怎么最近沒錢交保護費呢,原來都用來養(yǎng)這個野小子了,嘖嘖,這事要是給你男人知道,恐怕會很有意思吧。”
婦人羞憤難當,急忙解釋道:“不是你們想的那樣,這位公子只是路過而已,因為幫我插秧,所以我才把他留下來吃飯的。”
挖鼻孔的男人冷笑道:“誰信?枉我一直以為繡花嬸你是貞潔烈女,沒想到也是個水性楊花的賤人,還跟老子假正經(jīng)?!?p> 他顯得極為憤怒,吩咐道:“兄弟們,給我把這破地拆了,還有那小子,再把這對奸夫淫。婦綁了,押起來游街示眾。”
說完,搬了張凳子,坐了下去,掏出一把匕首修理著指甲。
云素音顯然也聽到了外面的動靜,此刻正好走了出來。
這一下,這群男人都愣住了。
一個個瞪大了雙眼。
他們何曾見過這等仙子般的人物,一個個眼神滿是火熱,甚至于連話都忘記說了。
挖鼻孔的男人怒道:“怎么還不動手?”
“大……大……大哥,美……美人!”
這男人抬起頭來,就看到了云素音,手中的匕首哐啷的一下掉在地上。
這世上,竟然還有這般好看的女子?
婦人一看到眾人表情,就知道了這些男人的心思,心里生出一股畏懼,推了蘇小七一把,“公子,快帶著云姑娘走,能跑多遠是多遠。”
她似乎也知道兩人根本跑不掉,但總好過留在這里任人宰割,她現(xiàn)在真后悔讓這一對恩愛的小情人來自己家吃飯了,自己的好心,恐怕要害得人家丟了性命。
男人彎腰撿起了地上的匕首,一邊拍打著手掌,一邊笑著道:“走?走得了嗎。”
這時候,小男孩抱著一把劍跑了出來,正是蘇小七的那把。
他將劍遞給蘇小七,同時豪氣道:“大哥哥,你的劍?!?p> 蘇小七笑著搖了搖頭,“對付這種人,不用劍?!?p> 說話的時候,他人已經(jīng)消失,下一刻,男人手中的匕首就出現(xiàn)在了蘇小七的手中,刀光一閃,鮮血飛濺。
接著這男人就向后飛了出去,重重的撞在院墻之上,一聲悶響,整個人直接軟倒在地,身體不停抽搐著。
蘇小七這一刀沒有要他的命,只是銷掉了一只耳朵,可后面的一拳,卻讓他筋骨寸斷,往后余生,恐怕都只能在床上度過,休想再為非作歹了。
跟著他的那些人,一個個嚇得魂飛魄散,四處逃竄,可院門卻被蘇小七堵住,他的手中,還拿著一把匕首,匕首之上,還有血跡。
蘇小七本想學著那男人用匕首拍打掌心,可匕首上帶著血跡,所以舉起之后只得作罷,微笑道:“走?走得了嗎。”
眾人一下跪倒在地,磕頭就拜,虔誠至極,不停哀求道:“求大俠饒命,求大俠饒命。”
蘇小七冷聲道:“以后再敢來這里,他就是下場?!?p> 說著,用匕首指了指墻角的男人。
眾人便異口同聲的道:“是是是,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p> 說話的時候,還一個勁的磕著頭。
蘇小七站到一旁,讓開了道路,“還不滾?!?p> 眾人一下從地上爬起來,爭先恐后的向著外面沖去。
他們才跑到院門的位置,蘇小七便開口道:“等等!”
所有人就像是吃了定身符一般,猛然停下,整整齊齊,一個個心若死灰,如喪考妣。
蘇小七指著墻角的男人,淡然道:“將他抬走?!?p> 眾人七手八腳的將墻角的男人胡亂架起,健步如飛,似乎生怕那位大俠突然反悔。
可憐他們那位老大,就算沒死,被這一弄,恐怕也離死不遠了。
院子中,婦人和孩子完全愣在當?shù)?,久久無法回神,云素音則是皺眉問道:“這樣的人,為何不直接殺了了事?”
蘇小七看了看一旁還沒有回神的小男孩,云素音便心領(lǐng)神會。
蘇小七出手,無疑讓這孩子當成了大英雄,也將注定蘇小七會給這孩子的人生帶來很大的影響,若是他一出手就將這些人殺了個干干凈凈,那么這孩子長大以后,沒有本事還好,若有了本事,必然會草菅人命,那么總有一天,肯定要死在比他更強者手中。
婦人很快回神,對著蘇小七倒頭就拜,顫抖著聲音道:“小婦人有眼不識泰山,還請仙人原諒?!?p> 蘇小七一愣,急忙扶起婦人,一邊道:“大嬸這是做什么?快快起來。”
婦人起身后,顯得拘謹了許多,完全不像先前那般隨和。
蘇小七拍了拍小男孩的腦袋,笑著道:“你說的壞人,就是他們?”
小男孩還未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木然的點了點頭。
云素音突然問道:“這些都是什么人?”
婦人本就忐忑不安,對蘇小七和云素音再不敢有一絲怠慢,急忙回道:“都是些地痞無賴,仗著縣城里有些關(guān)系,一天無所事事,欺男霸女,三天兩頭就來收保護費,若是拿得出來,倒也無事,若是拿不出來……”
不用她說,剛才的情形蘇小七和云素音都已經(jīng)看到。
云素音不解道:“那你們干嘛不搬走?”
婦人露出一絲苦澀,“能去哪里,雖然沒有什么家業(yè),但在這里,憑著一雙手,還能有一口飯吃,再說了,去哪里不一樣。”
蘇小七突然問道:“為什么不去報官?”
小男孩也回過神來,插嘴道:“那些當官的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婦人突然道:“欣睿,別亂說?!?p> 小男孩氣憤道:“本來就是嘛,這些人就是仗著縣衙里有人撐腰,才敢這般胡作非為?!?p> 類似的話,蘇小七這一路上聽過不少,以前不在意,可如今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他自然不可能不在意,所以道:“是帝國的錯……”
誰知婦人急忙搖頭道:“不是的,現(xiàn)在比起以前,好多了,自從陛下頒布政令以來,不僅減輕了賦稅,還整治了許多貪官污吏?!?p> 她突然露出滿足的笑容,接著道:“說真的,現(xiàn)在比以前好多了,我們這些老百姓,只要勤勞,就能靠雙手解決溫飽,節(jié)約一點,每年都會有所剩余,而且我相信,會越來越好的?!?p> 蘇小七一下愣在當?shù)亍?p> 婦人似乎也知道自己有些大言不慚,急忙道:“小婦人胡亂議論國家大事,還望公子不要見怪?!?p> 蘇小七急忙道:“沒有,你說得很好。”
他猶豫了一下,開口問道:“在大嬸看來,這個世道,是好是壞?”
這個問題,是云亦云曾經(jīng)問過他的,而且不止一次,蘇小七一直也沒想出答案,在吳元和佟三娘的墳前,想明白了一些,但好壞參半。
婦人一愣,看著蘇小七認真的眼神,小心翼翼的道:“既然公子問了,小婦人就說些心里話,小婦人見識淺薄,說得若是不好,還請公子不要見怪?!?p> 婦人想了想,便開口道:“世道是好是壞,小婦人連小鎮(zhèn)都沒出過,自然不敢妄言,不過對于小婦人這樣普通百姓來說,無非就是希望能吃飽穿暖,能夠一家平平安安,就夠了。”
蘇小七皺眉道:“不怨?”
婦人一愣,隨即笑著搖了搖頭,“怨誰呢?自己過得好與壞,都是自己爭取的,也是自己決定的,別人能幫你一次兩次,也不能幫你一輩子,以前家父常說,人不自足,自難滿足,公子覺得是不是這個道理?”
蘇小七愣在當?shù)?,許久后點頭道:“是這道理?!?p> 婦人便接著道:“所以小婦人覺得,這世道約莫是好的,只是有好人,肯定就會有壞人,但小婦人相信,像公子這樣的好人,肯定更多?!?p> 蘇小七對這婦人抱拳行了一禮,無比真誠的道:“多謝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