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人的歷史上有一段屠龍傳說。
幽曲境,生命國,救贖人心非王墓。異人勇,奪龍浮,白白冠絕神谷坡。
但是當后世初回顧“左命之主”的一生時,在這位被相命屆公認為標志的年少時期,卻發(fā)現(xiàn)了與屠龍傳說稍有出入的記錄。
“主少幼,不解世,游望山河百川任天晴。幽曲奇國,龍脈之泉,濟助萬物。主初遇,尚未可,逆鱗黑王奪熾陽,天地失色抹銅座,驟降紫云及時雨,斷頭臺上屠龍說。唯嘆太陽星辰落,命主手無措,人世永無光,怨留神谷坡。”
因為這段記載,曾一度有人認為左命之主在屠龍之戰(zhàn)中根本沒有起到任何作用,甚至就只是一個無能為力的旁觀者。他像大部分異人,乃至普通人一樣,面對現(xiàn)實的巨大壓力,也只能默默地接受。
正如每個人的棱角都會被這個世界磨平,左命之主初入世的天真第一次被無情地擊潰。很多年以后,新一代的史官為了還原最真實的“左命之主”陸百川,終于從年邁的史長青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真相。
當白王天囚的純白與龍之晦的濁氣開始接觸互噬時,整片森林的樹木都被一種不可思議的力量給扭曲變形,直至破碎。
在這般具有毀天滅地之勢的波動下,王未央狠下決心,強忍住殺意的割痛,喚出七把斬仙飛刀為結界護在他們?nèi)齻€周身。
靜坐在青銅王座上的白沈終于睜開了眼睛,滔天的氣浪瞬間化作一柄長矛向黑龍刺去。
而此時黑龍的雙翼舞動得也更加沉穩(wěn)有力,殺意逐漸被壓縮凝聚形成實體,緊接著又是一柄長矛射出。
神與神的對決從來就不會很花里胡哨,他們要做的僅僅是把對方的氣場給壓下去,然后發(fā)出決定性的一擊。
然而在白色死神和黑王看起來如流水般平靜無害的異能量沖刷下,王未央苦苦支撐了一會兒便噴出了一口血,斬仙飛刀上的裂痕隱約可見。
事實上斬仙飛刀不像蘇北久的瀝泉槍一樣是真實存在世上的。也就是說,它完全是憑著王未央的異能才可以凝聚成形?,F(xiàn)在王未央頂不住那樣的異能量沖刷,斬仙飛刀也就開始出現(xiàn)了問題。
而這時候的陸百川,思緒不知飄向了何處,兩眼無光地站著。蘇北久不經(jīng)意地瞥了他一眼,在下一波能量沖擊來臨前手持金色長槍立于半跪著的王未央身前。那一刻,蘇北久手中的長槍閃耀著令人向往的光芒,甚至連失神的陸百川都被驚艷到了。
毗濕奴的頌唱,傳聞這是紅皇后蘇梓瞳名揚四海的絕世神術。因為這個世界從來就不缺乏殺人的技術,不管是四神術還是顏家刺殺術,亦或是其他,它們都是以主動進攻為核心。所以當蘇梓瞳的頌唱閃耀在阿修羅神族與萬千異人之間時,所有人都不由地為之驚嘆。這一奇術不僅擋下了沐之阿修羅王的奮力一擊,還成功救回了被不知名毒物折磨到奄奄一息的阿修羅族人,這才讓阿修羅神族和異人化干戈為玉帛。
這是一段很奇妙的故事。此后,不知出于何種原因,沐之阿修羅王成為了蘇家人脈網(wǎng)中的重要一員。
史長青甚至認為第二次人神大戰(zhàn)的爆發(fā)都在蘇梓瞳的安排里。這個女人的運營能力實在太可怕了,她幾乎主導和影響著這個世界所有的異人勢力,連阿修羅神族也在接受她的調(diào)和。所以理論上既然有紅皇后的威名在,作為紅皇后弟弟的蘇北久所引導的第二次人神大戰(zhàn)不應該那么容易爆發(fā)的。
直至史長青長大后才明白,命運雖然可以被看破,可以去對抗,卻很難做出改變。正如蘇梓瞳雖然是眾多異人和神族的調(diào)和劑,但調(diào)和劑始終無法改變藥水原有的本質(zhì)。意思就是說,如果藥水的藥效超過了一定程度,即使再好的調(diào)和劑,也都無濟于事,無可變化。
蘇梓瞳教會了蘇北久毗濕奴的頌唱。因為她不能加入那個屠龍的戰(zhàn)場;因為只要頌唱一出,沒有被命運排斥的蘇靜恩就可以感受到,就知道了她此時必須要伸出援手了。
一黑一白的長矛終于在相互的對碰中破碎,白沈在那一瞬間收起了白王天囚,健壯有力的身形猶如鬼魅般消失在青銅王座之上。蘇北久手上的金色長槍忽而不受控制,以光的速度向空中射去。
黑龍也不再釋放出殺意的黑氣了,一團模糊混亂的東西出現(xiàn)在它的爪子上。如果非要用什么去形容,大概就是一團黑色的漩渦,它悠悠地旋轉(zhuǎn),仿佛要把所有的一切都給吞噬殆盡。
“該出手了!”白沈大喊。
他接過飛來的瀝泉槍,刺出蘇家槍中的一式囚龍之困。
相較于蘇北久在北囂山刺出的那一式,實在是有著質(zhì)的區(qū)別。
囚龍與漩渦的相遇,沒有想象中的那樣熱情高漲,甚至不比一開始的對峙所溢出來的能量風暴更加可懼。
它們只是像兩個久未謀面的朋友一樣,靜靜地交談。盡管兩個朋友后面的大人看起來都有點累的樣子。
“沈老果然與我父母有過交集。聽他們說囚龍之困是屠龍的技能,看起來確實如此。”
“原來你們是在等這個答案?!卑咨虿唤嘈?。
“放心吧。姐姐說過,我們不缺時間,她也很相信您一定會告訴我們真相的?!碧K靜恩輕柔軟綿的聲音再次傳入白沈的耳朵里。
“還是麻煩沈老先控制住它!”
說罷,天空忽然暗了下來,陽光失去了顏色,取而代之的是一團熊熊燃燒的紫色火炎。
它漸漸化作一條長長的火柱,劈頭蓋臉地向著黑龍砸了下去。
黑龍已經(jīng)來不及躲閃,但它也不在意,無異于鎧甲的皮膚是它最大的信心保障。
紫炎在它身上蔓延開后,沒有如它所想,劇烈的疼痛感無情地刺激著大腦,令它手中的漩渦也不再穩(wěn)定。
“這是大紅蓮業(yè)火?不過為什么是紫色的?”
白沈琢磨不明白,也沒打算繼續(xù)想下去,這是一個好機會。
青銅王座飄到黑龍頭頂,鬼武一脈傳承下來的氣從王座中泄漏,迅速侵蝕了黑龍的整個身體。
黑龍的精神領域突然崩潰,手中的黑色漩渦也徹底瓦解掉了。白沈一秒鐘都沒有浪費,在黑龍失神的同時再次刺出屠龍術,囚龍之困。
帶著磅礴大勢的極烈之槍筆直而凌厲地刺向龍頭。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黑龍出乎白沈意料地把腦袋歪了歪,堪堪避過了這一擊。不過盡管如此,它的臉上還是卻被破開了一大塊肉。
白沈下意識地愣了一秒鐘,黑龍也在這一秒里恢復了意識。它開始憤怒,咆哮,破碎的雙翼瘋狂地揮舞。
黑龍掠過白沈的攻擊線,以著驚人的速度飛向一片空白的地帶。那里沒有人,既不是蘇靜恩隱藏的位置,也不是蘇北久他們奮力抵抗的陣營,但是黑龍依然堅決而果斷地飛去。
白沈和蘇靜恩兩人的身影幾乎是同時消失在原地,他們追趕在黑龍身后,因為那片空白的地方真的藏有一個人。
但是一切都太遲了,黑龍一爪抓在虛空之中,霎那間一聲玻璃破碎的銳響回蕩在這一片森林里。
白沈創(chuàng)造出來的空間被黑龍捏碎了。
黑龍抓住子晴,高高地飛到空中。
它再一次開口了,“人類!想殺我嗎?那就來試試吧!”
純凈度更高的靈能開始匯聚起來,以綠色光點的形式源源不斷地輸送到黑龍身上。這是黑龍作為這個世界的神所擁有的特權,只要它愿意,隨時可以抽取這個世界上萬物的能量。
這證明它要做出最為謹慎強大的一擊了。
獅子搏兔,亦用全力。何況白沈和蘇靜恩兩人是能吃掉獅子的肉食性兔子。
紫炎在蘇靜恩手中升騰而起,只是左手的火焰似乎與右手的大紅蓮業(yè)火稍有不同。大紅蓮業(yè)火的紫中帶有一絲絲的紅,妖媚艷麗。而她左手的紫炎里更多的是白色,沒有一點火焰的紅,顯得靜謐迷幻。
白沈當然認得蘇靜恩左手的火焰是什么。
如夢無間之業(yè)火,與大紅蓮業(yè)火相對應的折磨之火。前者主熱,后者主寒,融通貫之,可滅普天之罪惡。
此時白沈已經(jīng)重新坐在了青銅王座上,蘇北久的金色長槍還被他握在手中。畢竟是一把屠龍的槍,用在此時最為合適不過了。
屠龍之術,在于囚龍、殺龍,蘇北久已經(jīng)學會了囚龍,但他還不清楚如何殺龍,所以在北囂山時,他的怒火沒法燒穿天教皇的撒旦地獄。
白沈的內(nèi)心平靜如冬秋的湖面。
鬼武一脈縱然是僅次于阿修羅神族的存在,可是以一族之力去對抗萬物之力,沒有任何人敢打保票。
白沈強制自己保持冷靜,以發(fā)揮好屠龍槍的最后一式,龍陵·斷頭臺。
三股能量逐漸在交匯,頓時間天地失色,瘋狂搖曳的樹枝也停止在空中。在短暫的一秒鐘之內(nèi),流逝的時間被暫停在歲月的長河里。在短暫的一秒鐘之內(nèi),只有一個瘦小的身影,他穿梭在靜止的時光里、折射著左命之主不平凡的一生。
許多年以后,陸百川的生平出現(xiàn)在陸家家史上?!蛾懴蓚鳌ぷ竺鳌菲f:主少幼,不解世,游望山河百川任天晴。幽曲奇國,龍脈之泉,濟助萬物。主初遇,尚未可,逆鱗黑王奪熾陽,天地失色抹銅座,驟降紫云及時雨,斷頭臺上屠龍說。唯嘆太陽星辰落,命主手無措,人世永無光,怨留神谷坡。
對于陸百川來說,無論如何,許子晴都已經(jīng)死了,不管他那個時候做到了什么,亦或是什么也沒做到,都無法彌補這個女孩了。
一個人做錯了事,等到默默承受著所有的另一個人快要死去的時候再悟解,那么他再怎么掏心挖肺都沒用了。逝者已逝,生者唯哀。
一直照耀著陸百川的太陽再也不會升起了,他的心永遠只能在神谷坡上哀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