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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繞北囂山

第三夜一更 只身對抗世界的女子

魂繞北囂山 林芷大 2023 2019-03-06 18:58:22

  濮陽的天氣是晴朗的,盡管午后艷陽高照,但這里卻沒有南方的那種悶熱,給人很舒坦的感覺。

  蘇北久花了半天時間才來到這里。在進(jìn)入濮陽市區(qū)之后,一路上那個茶色長發(fā)的女孩都在他的腦海里肆虐不停,他看著那一條條通往她家的道路,仿佛都曾留下過她的足跡。

  那些在街邊叫賣的小吃攤,被大人和小孩子圍得水泄不通,每個人都在焦急地等待著屬于自己那份。合袋子、油酥火燒、濮城雜拌、南樂壯饃......這些濮陽隨處可見的街邊小吃,吸引著一批又一批的當(dāng)?shù)鼐用衽c外地游客前往。不過蘇北久作為一個廣東人,其實(shí)不是多喜歡這些北方的食物。

  當(dāng)然了,也說不上討厭就是了,在老家的時候偶爾他也會出去街邊買一些饃一類的北方食物來當(dāng)作午飯晚飯吃。

  盡管河南仍有一部分地區(qū)身處南方地區(qū),但對于廣東人來說,廣東以北,盡歸北方。當(dāng)蘇北久考慮到河南小吃屬于何方美食時,他用這個解釋做出了選擇。

  “濮陽裹涼皮,家傳手藝,正宗美味。”

  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像是螞蟻群一樣毫不留情地侵入蘇北久的耳朵,它們隨著耳道蔓延開來,直擊大腦的每個角落,記憶再次如潮水般涌現(xiàn)。

  落落最喜歡吃的就是裹涼皮。

  這種充滿了濮陽特色的涼皮,面皮完整,晶瑩剔透,能夠隱隱看見所裹食物。涼瓜絲、碎花生等物均勻地分布在涼皮之中,伴以醬料調(diào)味。最后再將涼皮卷起便可食用。

  這是許多漂泊異鄉(xiāng)的游子記憶中不可磨滅的一道記憶。無論離開了多少年,每當(dāng)這些游子回到濮陽,總是不會忘記去回味這個記憶中的味道。他們邊吃邊說,這才是濮陽的裹涼皮,別的地方做不出這個味。

  蘇北久不確定落落是否也對裹涼皮懷有這樣的情感。但是那些年獨(dú)自生活的落落,總是會來買裹涼皮當(dāng)作午餐晚餐。從這個角度來看,也許這個女孩不是喜歡吃裹涼皮,不過貪圖它的方便而已。

  那個時候蘇北久跟著落落初次來到濮陽,落落帶他吃過這個東西。當(dāng)落落拿著兩份裹涼皮站到他面前時,他微微皺著眉頭。

  “挺好吃的,濮陽特產(chǎn)喔。試試吧?”落落微笑地看著蘇北久,將他的那份遞給他。

  “啊啊?!碧K北久應(yīng)了一聲,接過裹涼皮,接過來緩緩嘗了一口。

  其實(shí)這東西的味道確實(shí)挺好,香香辣辣的。但他也談不上喜歡。即使是那些獨(dú)特的醬汁與筋道的涼皮,吃上好些年以后也會變成很膩的味道吧?

  很久之后落落再說起有關(guān)裹涼皮的話題。

  “我爸爸很年輕的時候就去世了,媽媽帶著我來到濮陽生活。但是她從來不管我,也很少回家。所以我自己在家不想買菜煮飯的時候,總是會到外面買這個吃。”

  她這樣說著,眼睛卻看向很遠(yuǎn)的地方。

  當(dāng)時的蘇北久不能理解這個眼睛里寫著的是什么,他想自己還是太年輕了,不明白這樣一個孤獨(dú)生活的小姑娘到底是如何思考。人有千萬種,孤獨(dú)亦是各有各樣,蘇北久始終堅(jiān)信這點(diǎn),所以他從來不能很好地理解他人,即使是王未央。

  他沒想到的是,以后的他也沒能理解這時的落落眼睛里寫著的是什么。

  “沒有吃膩嗎?都這么多年了?”蘇北久不解道。

  “哪有什么膩不膩的說法,你吃你媽媽做的飯吃了幾十年會不會膩?”落落反問蘇北久。

  “我打記事起就沒見過她,不知道?!碧K北久笑著說,有些勉強(qiáng)。

  “我知道......”落落小聲說,“就是每天出門之后都不知道買什么,然后很自然地去買那個吧。像是南飛的大雁,誰知道它們有沒有喜歡過溫暖的南方......”

  ......

  “后來呢?”蘇北久問。

  “后來有一天我媽媽回到家,跟我說以后你要好好吃飯,不準(zhǔn)耍小脾氣。這張銀行卡你拿著,密碼是你生日。媽媽不會再回來了。”

  說著,落落突然抱住膝蓋,把頭深深埋了進(jìn)去?!霸俸髞砦揖驼娴脑僖?,再也沒見過她啦!”

  蘇北久呆呆地看著這個女孩,他不知道應(yīng)該說些什么,他伸出手想去摸摸這個女孩的肩膀,但是伸出去一半的手停滯在空中。

  這個剛剛還在抱著膝蓋微微發(fā)抖的女孩猛地站起來,死死盯著他,一雙純凈清澈的瞳孔里倒映著傻子一般沉默的他。

  這個難以言喻的眼神,蘇北久過了多少年都還記得。

  “可是啊,我一個人不也好好地活到了現(xiàn)在嗎!”

  “嗯,是挺好的……”蘇北久猶豫著把手縮了回去。

  之后便不再去看她,他望向星光慘淡的夜空,原本他還想說些什么,可又覺得說什么都不合適,于是只能展現(xiàn)出一副唯唯諾諾的模樣。

  晚間的微風(fēng)輕輕吹拂在那個女孩臉上。那雙熾熱灼人的眼睛如那初晨的滿天星斗,逐漸黯淡下來。她緩緩閉上了雙眼,張開了雙臂似乎要去擁抱些什么。

  下一秒,女孩柔弱的身子向后倒了下去。

  瞥見這一幕,蘇北久急忙站起來,想去看看落落有沒有事,只是落落并沒有給他這個機(jī)會,她開始放聲大笑。

  那笑聲像是眾神俯瞰蒼生發(fā)出的嘲笑,又像是魔鬼不容于世間與神族的無奈苦笑。

  沒人知道這個女孩那時候的內(nèi)心經(jīng)歷了什么。她將自己放空,把自己置身于萬丈深淵之中,她墜落的模樣多么迷人。有如折斷了翅膀的天使,在空中從容地看著這個世界的一切不公與善良。她是多么多么的疲倦啊,只想永遠(yuǎn)地沉睡在這片黑暗的土地;她是多么多么地不甘啊,如同已墮入地獄的撒旦,卻依舊要瘋狂地向上帝復(fù)仇。

  在那一刻,她是無腳的孤鳥,終將無力翱翔于天空;但她也是也是斷頭的刑天,不死不休。

  看著街角處的裹涼皮攤子,蘇北久久久沒有反應(yīng)。他很懷念那個味道,卻覺得沒有回味的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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