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次日一早,林江源醒來,匆匆洗漱后掀開帳子跑了出來。
雖然知道蘇九川下手有輕重,但她還是擔(dān)心巖廣和林藏。
然而剛剛掀開帳子,一抬頭,便見黑衣女子坐在一堆篝火旁悠悠烤肉。
在她旁邊,鼻青臉腫的男人全身濕淋淋,死命的朝她翻白眼,然而蘇九川只要一轉(zhuǎn)頭看他,他就連忙低下頭去。
林江源一看,忍不住有些樂了。
林藏怎么一下子慫成這樣?
林藏抬起眼睛瞅瞅林江源,看了一眼女孩臉上還沒有消退的巴掌印,似乎有點不過意,癟了癟嘴,神色有些冷峻,僵硬的說了一句:“過來,吃肉?!?p> 他昨晚上醉得厲害,脾氣也大,居然下重手打了林江源一巴掌,要不是蘇九川擋住,林江源說不定要被打得更慘。
然而他也很記得,蘇九川是如何把他打得半死不活的。
蘇九川大多數(shù)時間性情都比較溫和,然而他沒有想到,這個軟乎乎的小姑娘下手會那么狠,一拳居然就把他掄得飛出去,然后把他撂在地上淋了一晚上的雨。
他的自尊心受挫,氣得牙癢癢,然而卻沒有膽子再去招惹蘇九川。
大清早,蘇九川把他拎著領(lǐng)口撂在火堆邊,頗有幾分嫌棄的道了一句:“一身泥巴和水,不要回去臟阿媽的眼,自己處理一下吧。咱家沒用多大力,你怎么就倒了一夜?凍死了很麻煩啊......”
林藏氣得一抽,想罵罵不出。
于是就只能耐著性子蹲到火堆邊烘火。
直到林江源睡飽了出來。
......媽蛋!
......
林江源下意識看了一眼一眼蘇九川,有些心虛,站在原地不敢動。
她沒有忘記蘇九川昨晚上說了什么。
蘇九川是要和她算賬的。
實際上,比起林藏,她更怕現(xiàn)在蘇九川頭也不抬面無表情的樣子。
“......”
蘇九川給肉撒了一層醬料,翻了個面,終于平靜的開口了。
“以后,不要再和巖廣接觸?!?p> 平心靜氣,不帶絲毫的警告意味,卻堅決冷峻。
就像當(dāng)時打林藏和巖廣的時候一樣。
即使早就有了心理準備,林江源也忍不住紅了紅眼眶,微微揪緊了衣角,咬住唇,沉默許久,最后輕聲:“嗯。”
蘇九川依舊沒有抬頭:“委屈?不滿?”
“......”林江源擦了擦眼角,輕輕搖頭。
少女的初戀,想要放下不是件簡單的事情。
蘇九川放下肉串,挑起眼眸看向林江源:“知道為什么么?”
林江源一時間不知道為什么,卻覺得想哭,她咬咬唇,忍住眼淚,顫聲道:“不矜持,和其他男人亂來......”
蘇九川看著女孩,垂下了眼簾:“不是?!?p> 林江源一愣,猛地抬起頭來。
蘇九川瞥了她一眼,輕聲道:“你和男孩有過近的關(guān)系,我不阻攔。但是,你在絲毫不了解對方秉性的情況下,居然就把自己交給了他,你想過后果嗎?”
“他給了你山盟海誓?你想沒想過,如果他和你真的發(fā)生了什么之后,就這樣離開你了,你要怎么辦?”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有了孩子,要怎么辦?”
“去找他嗎?要是他騙了你,裝作不認識你,肆意詆毀你,你該怎么辦?”
“要是他早就有了婚約,有了妻子,你該怎么辦?”
......
蘇九川每說一句,林江源的臉色便蒼白一分,她渾身顫抖著,眼淚終于奪眶而出。
“你想過阿媽嗎?想過我嗎?你這樣不自尊不自愛,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你要阿媽怎么辦,要我怎么辦?”
“你幾歲?有婚約嗎?巖廣真正向你的父母求過親么?你今后還怎么嫁人呢?”
蘇九川看著蹲在地上泣不成聲的林江源,最后道:“江源,一個不顧及你的未來,只是想和你有身體上的親熱的男人,怎么可能是真正喜歡你的呢?”
“一個只因為被你的親人發(fā)現(xiàn)你們親近就嚇得魂飛魄散的人,會真的喜歡你?一個看著你因為他的莽撞而被打,然而卻沒膽量來保護你的男人,會真的喜歡你?一個因為被打,就嚇得大清早催著父母趕緊帶他回去,連告別的勇氣都沒有的男人,會真的喜歡你?”
“他只是在騙你,他喜歡的是你的青春,喜歡的是你的單純,喜歡的是你的癡傻,喜歡的是你懵懵懂懂就被掌控的蠢笨,而不是你這個人。”
“這樣一個人,你還愿意和他在一起嗎?還愿意這樣讓他傷害你么?還愿意為了他傷害阿媽傷害我么?”
嘴里說著情話,最終卻負心的男人太多了。
曾經(jīng)那個人,即使沒有山盟海誓,守了她千年,最后還不是放棄了她。
林江源,還太小,太單純了。
聽完蘇九川的話,林江源終于忍不住,猛地撲到蘇九川面前,放聲大哭起來。
“阿姐......嗚嗚嗚,對不起......”
“可是......為什么......他為什么要騙我?他明明說,會上門來求親的啊......為什么騙我......”
“嗚嗚嗚......”
......
恍惚間,蘇九川想起了曾經(jīng)的自己。
懵懵懂懂的,背著父母偷偷到皇宮看未婚夫的少女。
因為對方不經(jīng)意的一個笑容就竊喜許久的孩子。
曾經(jīng)的她,不就是這樣嗎?
都曾經(jīng)茫然過,都曾經(jīng)純粹過,都曾經(jīng)傷心過。
可是,要成長,就必須歷經(jīng)痛苦。
即使癡傻,即使不堪,即使頹廢。
都必須長大。
為了自己,也是為了每一個愛自己的人。
蘇九川抱緊了林江源,垂下眸子,輕聲道:“別哭,你還有阿媽,還有林藏,還有我。”
“愛你的人,從來就不缺。”
......
聚會結(jié)束,大家都各自回村兒,林花要陪父母收拾聚會留在草地上的殘渣廢屑,就沒有在再同林江源她們同行。
林藏原本還想數(shù)落一下林江源,但想想早上顏江玄說的話,覺得自己說的恐怕不如她,指不定還要被恥笑,于是忍了忍又沒吭聲。
林江源如今看見顏江玄有點心虛,就默默的退到一邊,不敢看顏江玄的眼。顏江玄知道小姑娘的心思,也無意再刺激她,便只是自顧自的走。
其實在她要離開的時候,村長似乎有什么話要同她說,卻欲言又止。作為活了千歲的老狐貍,她深知這樣的情況必定對向她提供某一項重要的信息,甚至于,關(guān)乎生死。
然而她并不覺得村長知道什么相當(dāng)重要的事情。
不過應(yīng)該是對他們來說比較重要的事。
蘇九川不著急。
于是三人慢慢悠悠又尷尷尬尬的走回家,都無比默契的沒有向林母提起關(guān)于林江源的這件事。畢竟即使林母知道,也只是無奈的哭一哭,責(zé)罵林江源兩句,然而顯然此時的林江源已經(jīng)不需要這些了。
于是,除了林江源時不時的還會發(fā)會兒呆之外,關(guān)于此時也就不了了之。
蘇九川的修為和傷勢早就沒有大礙,只是她還對林家村抱有幾分依存,所以一直都拖著沒走。但不論如何,學(xué)院那邊不能不管,況且她心中有執(zhí)念,過這樣安穩(wěn)的日子總是過不好的,她是真的得走了。
她認認真真洗干凈了一家人的臟衣服和被褥,整整齊齊的疊好放好,算是最后為他們做點事情。
顏江玄想過將他們帶出去,但他們始終是從小到大在這些地方長大的村民,這里民風(fēng)淳樸,或許更適合讓他們生活。更況且,林藏是小氣的人,倘若聽說要離開,而自己的土地要統(tǒng)統(tǒng)送給其他人,怕是死活都不愿意離開了。
左思右想,顏江玄打消了自己一開始的想法。
她默默的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怕自己到時候舍不得,便打定主意要不辭而別。
林江源不知道顏江玄的想法,她以為蘇九川會一直住下去,一直做她的好姐姐。所以見顏江玄收拾家里,也還會自告奮勇幫著她收拾。
家里基本上沒有多少東西是她需要帶走的,畢竟她幾乎是空手而來。她只想帶走一些家里多余的東西,至少以后還能給她留著回味。
家里的雜物是固定放在內(nèi)屋后面的小土房子里的,這小土房子蓋的不錯,加上林藏一度阻攔著不準拆,當(dāng)初建新屋的時候顏江玄就沒有把它拆掉。
這小土房子有許久沒有用了,但顏江玄卻發(fā)現(xiàn)里面及其干凈,想來也許是林母常常進來收拾。
里面都是些破銅爛鐵,頂多有幾張廢紙,然而蘇九川卻在里面發(fā)現(xiàn)里一些有意思的東西。
靈石。
靈石,是儲藏靈力的天然礦石,是修行者必不可缺的東西,但是對于凡人來說,這種東西根本就沒有用處,只不過是些漂亮點的石頭。
在林江源家里居然會有靈石,即使只是些破碎的顆粒,但真正要買,可不是這些山野農(nóng)夫支付得起的。但蘇九川已經(jīng)看過,林藏,林母,林江源,他們都只是平常人,體內(nèi)沒有一點靈力,加之問過林江源,確認過他們祖上并沒有修行者。所以說,他們這里出現(xiàn)靈石,實在是匪夷所思啊。
蘇九川若有所思的笑笑,目光中流露出些許遺憾。
嘖,都要走了,卻根本沒有真真正正了解林江源這一家,著實有點可惜啊。
四下都看過了,基本上沒有什么有價值的東西,唯一吸引了蘇九川的是放在角落里的一個箱子。純黑,不知道是什么材質(zhì)做的,上面沒有落灰,看上去還稍微透著點金屬似的光澤。
“那箱子阿爸阿媽向來護得嚴著?!绷纸吹哪抗饫镫[隱透著點好奇,想來也沒有看過箱子里是什么。
蘇九川有些不以為然,她就要走了,今后可能一輩子也不會再來了,即使知道什么秘密,最后也只能爛在肚子里。
她輕松震碎了鎖,打開了箱子。
林江源立即湊過去。
箱子里并沒有什么很寶貴的東西,只有幾件小花棉襖,兩雙虎頭鞋,幾樣小兒玩的東西,一個銀質(zhì)的百家鎖,再有,也就是些滿是涂鴉的紙張,看來可能是林江源幼時的一些東西。
蘇九川有些失望的挑了挑眉,而林江源卻是猛地睜大了雙眼,半天沒說出話來。
“你的畫?”蘇九川有些戲謔的看了林江源一眼。
林江源有點愣愣的,下意識的喃喃了一聲:“不是?!?p> 她有些出神的拿出一幅畫,那紙已經(jīng)發(fā)黃發(fā)脆了,想來是年代久遠,所以林江源的動作一直非常的輕。
亂七八糟的涂鴉,但似乎是大人教襁褓中的孩子寫字,一半是大人牽著手畫出來的字型,一半是由于孩子年幼,只能將它寫得歪歪斜斜,依稀辨得出兩個來而已。
蘇九川看了半天,半蒙半猜的看出,哦,原來是《清平樂·村居》,其中零零散散還夾帶著幾句《詩經(jīng)》里的詞句。蘇霸主讀書不算多,但當(dāng)初為了掌管五界也還是花了不少功夫來學(xué)習(xí),四書五經(jīng)背得都差不多,還練了一手瀟灑的飛白。以方便批閱五界稱上來的奏折。
好吧,大部分都是帝覆天批閱的。
她背四書五經(jīng)學(xué)寫字都只是為了給自己起一個霸氣又不俗氣的稱號而已。
蘇九川稱霸,但厭惡玩政治管五界,她嗜好收藏,常年閉關(guān),于是帝覆天便是實際掌控五界的帝王,每日要親自批閱數(shù)千卷奏章,可謂是嘔心瀝血,然而卻將龐大的五界管理得井井有條。
后來的“十方伐蘇”不算,那是一群傻子忍不了被蘇九川一個女人踩在腳底下,聚集五界強者攻伐神殿,說白了也就是因為沒被蘇九川真真正正砍過,傻子們都不服,要作死。跟人家帝覆天是能力無關(guān)。
這么一說,指不定當(dāng)初就是月紗初被獻上來跟著帝覆天批奏章,一來二去也披著披著就日久生情了呢?
完全有這個可能??!
當(dāng)然,人家月紗初畢竟是修真界第一美人呢,上一世的蘇九川再怎么霸氣外漏,也基本沒在意過自己的臉啊。
或許是時間的關(guān)系,對帝覆天的恨意已經(jīng)很淺了。其實仔細想一想,帝覆天除了捅她那一刀以外,并沒有其他什么對不起她的。即使是背叛她,害了她,也很正常,畢竟她千年來陪他的時間并不多,況且身后還一大堆美人收藏品,簡直和一般的王八蛋皇帝差不多。帝覆天能待在她身邊千年一直忍著,已經(jīng)是相當(dāng)?shù)牟蝗菀琢恕?p> 林江源放回了手里拿的紙,沉默了許久。
蘇九川瞥了一眼落款,已經(jīng)基本看不出字跡了,隱約是“林工”這個字樣。而后沒有多管,撿了兩個破酒壺塞進納戒,然后直接出了小房子。
她的酒癮又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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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國這邊。
顏月兒出名了。
作為為數(shù)不多的煉丹師,作為被稱作大陸第一圣手的徒弟,加之不遜于顏蘇的容貌。
顏月兒霸氣回歸。
知曉了顏蘇成為準太子妃,顏月兒臉色難看了一天,對顏蘇的態(tài)度也差到了極點。
顏月兒從小身體不好,被家族送到名醫(yī)白仗所在的麒麟山,在那里一待便是十?dāng)?shù)年,家族也基本很少再提到她。
原本上一世,顏月兒提前了將近兩個月回來,由于她是煉丹師,家族對她及其看重,所以賞菊節(jié)的時候?qū)⑺n婚給了太子,代替了顏江玄。
然而這一世不知道為什么,她卻延遲了那么久才回來。
她受邀進入帝國圣殿,成為這個年齡段為數(shù)不多的天驕。
然而與此同時,就在蘇九川準備好要回去的時候,突生變故,讓她一時間措手不及。
江崖居然發(fā)大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