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一晃又是數(shù)十天過去,蘇九川的修為緩慢恢復(fù),她大概測評了一下,依現(xiàn)在的修煉的速度,只要再給她五天,她就能強行催動空間靈技回去了。
安心之余,蘇九川隱隱有些不舍。
上一世修行千年,真正感受過親情的日子不多,幼時的母親越午姬對她很好,但大多數(shù)時候都會同顏家家主一同處置家族事物,對她的態(tài)度也是隱隱約約帶著些小心翼翼的呵護。直到越午姬去世,她所謂的親情生活就直接到頭了。
但是,在林江源家里這十幾天,卻是實打?qū)嵉臏剀靶腋?。林母的溫柔和關(guān)愛,林江源的活潑和依賴,林藏那雖然矯情但依然明顯的認同,都讓她感受到了仿佛夢境般的幸福。
不需要聲勢顯赫,不需要家財萬貫,只需要一張桌子,一家人,即使只是喝清水,咽樹皮,也都足夠。
霸主千年,世人罵她辱她,即使再強,也總有一種被遺棄的無力感。
她不需要任何人,也不被任何人需要,唯有一個帝覆天,卻最終還是離開了她。
有沒有一個地方,能夠不管你是誰,所有人都愿意對你歡笑?
有沒有一個地方,不論你多么強大,在你遍體鱗傷的時候,能夠隨時對你敞開?
呵。
蘇九川舀起一碗飯,對著坐在門邊小馬扎上編麻繩的林母輕輕一笑,道:“阿媽,吃飯了?!?p> ......
學院的試練結(jié)束了,相比于各班慘不忍睹的戰(zhàn)績,D班在保證了沒有人員死亡的情況下,拿下了這一年度最好的成績——D班所有學生收獲量皆在二十萬金幣以上。
D班從窮酸愁苦的“廢物班”搖身一變變成了學院此年度試練后最豪的班級,靠家族養(yǎng)著的其他班少爺小姐對此只能眼紅的廢話幾句,卻再也不敢去招惹D班學子,畢竟D班成績有目共睹,況且班長付江還是個強硬無比毫不講情面的瘋子,吳淵帶著人去挑釁了幾次,都被打得鼻青臉腫的轟出來,直看得眾學子膽戰(zhàn)心驚,哪里還敢去找麻煩?
雖然顏江玄不見了,D班學子沒有過度恐慌,付江將十萬金幣上交給了兵學士,而后帶著此次試練打來的錢在桂香樓包了場,開了個慶功宴,第二天便帶著眾學子回去訓練了。
兵學士估計心情不會很好,畢竟當時根本料想不到D班此次收獲量會達到那么高,這十萬在D班學子眼里,恐怕也就不痛不癢,原本想要刻意為難一下顏江玄,沒想到反倒便宜了她。
而與此同時,北江學府又迎來了一個人。
顏家長女。
顏月兒。
......
林家。
蘇九川拿著村里人發(fā)的小冊子,頗為無語的看著上面歪歪扭扭卻硬要裝瀟灑的幾行字,認真的考慮是不是要教教林江源認字這個事情。
這還是村里唯一一個識字老頭寫的字,而且還被完全文盲的眾村民交口稱贊的字。
真的是......
絕了!
還好蘇霸主也是文盲過的人,大概讀得懂這寫的是什么,主動忽略了一部分錯別字,好歹知道了大家發(fā)這個小冊子是要干什么。
林家村二百多戶人,算是方圓百里有名的大村兒,作為大村兒,林家村決定干點不一樣的凸顯一下自己的大村兒地位,于是左思右想,最后敲定每年八月十五都會辦個晚會,叫著其他村子里的人來玩一玩,大家鬧一鬧,過個中秋。
這一過,就是二十多年。
江崖這個地兒,算是個大雜居,少數(shù)民族多,山南海北的人都有,各地的風俗都被弄出來,不但有意思,而且又熱鬧,于是每年這一晚上,都是大家伙最開心最期待的日子。
“所以說才寫這個小冊子邀請其他村子里的人?”蘇九川對著正在拌豬食的林江源問道。
她還說呢,村里就幾乎沒有識字的人,發(fā)了純粹是浪費嘛。
林江源抹了把汗,搖搖頭,笑得憨厚又老實:“不是,其他村兒的也看不懂,就是村長想體現(xiàn)我們村兒闊氣,專門叫自家老婆提前備好幾百份小冊子,到時候發(fā)出去有面子嘛?!?p> 蘇九川:“......”
嗯,好吧,是她想的太復(fù)雜了。
蘇九川:“那既然人家看不懂,應(yīng)該不會要這個小冊子吧?”
這一年幾百份是這么發(fā)出去的???
林江源笑呵呵道:“這個就是個提示,讓大家伙記得有這個活動。至于小冊子嘛......可以放在茅房里做手紙嘛,糊個窗戶糊個豬圈什么的好用得很嘛,哪個人不要?我們家以前的窗戶都是用小冊子糊起來的?!?p> 蘇九川:“......”
是我目光短淺了。
服了。
這村子里都是些人才。
“那個林花,就是村長家姑娘。以前囂張得很呢,后來被你嚇跑了,隔三差五趕著她家的鴨子和羊來咱們田里吃莊稼,被村長知道之后,逼著她天天來咱們家送鴨蛋呢......”林江源笑得小臉紅紅的,“她家的鴨蛋可好,大,白,一筷子扎下去,出油多嘞,哈哈哈?!?p> 小姑娘出生在村子里,和村里絕大多數(shù)女孩一樣心思單純,對她來說,林花以前那樣的就是壞人,而林花忽然來送個鴨蛋,那就是好人。
蘇九川想要告訴她,光明正大的來欺負你的并不一定就是壞人,而隔三差五就來給你送東西的也不一定就是好人,這個世界上,最復(fù)雜的東西,便是人心。
可是,看著林江源干凈純粹的眸子,蘇九川卻又把話都忍了回來。
或許,就這樣純粹的,反倒是最好的。
她和她們本就不屬于一個世界,蘇九川見過太多爾虞我詐,陽奉陰違。但這些女孩的世界就是純粹的,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好就是好,壞就是壞,就這樣,既天真,卻也幸福。
“林花是個好姑娘,就是養(yǎng)傲氣了,你平日里不用怕她,但也不要敵視她。她既然送鴨蛋來,那你明天給她家送兩樣其他的東西,慢慢玩兒熟了,都是好姐妹?!碧K九川吩咐著,拿過林江源手上的大鐵勺,開始攪豬食,“你去旁邊村子里打壺酒來,你爹懶,自己懶得去,沒酒喝又要擺臉色給阿媽看。豬食我攪,你跑快些?!?p> 林江源抹了把汗,笑著點點頭,從蘇九川手心里抓了幾枚銅板,飛也似得往外面跑去。
蘇九川看著跑得飛快的女孩,不由揚了揚唇。
這個年紀的女孩,真是最最快樂,最最漂亮,最最幸福的了。
現(xiàn)在她即使回到了這個年紀,心理年齡卻也都是千歲的了,早就沒有了這個活力。
“年輕真好啊......”
蘇九川輕聲喃喃了一句,卻忽然想起,自己自己似乎也就不過十多歲,不覺被自己逗笑了,無奈的搖搖頭,低下頭來拌豬食。
......
感覺著蘇九川的視線從她身上移開,林江源暗暗的笑了起來。
她其實知道,林藏雖然老是看不慣蘇九川,但從來沒有要攆她走的意思。而蘇九川雖然看不慣林藏,卻也照例會幫他打酒。兩個人看著不對付,其實也不是完全處不起來。
不知道蘇九川什么時候走,林江源還很舍不得。相處了數(shù)十天,蘇九川對她是真的關(guān)懷備至,自從蘇九川來了之后,家里熱鬧了許多。
真的像一家人一樣。
有父母,有姊妹。
阿媽,阿爸,阿姐,她,如果能一直在一起,該有多好?
林江源有些憧憬又有些憂傷的想。
......
且說,
江崖因為背靠著一座萬仞巨崖,據(jù)說山崖的另一邊便是江水,于是大家才給了它這個名字。
江崖屬于阿迦瑪群山,而林家村也屬于阿迦瑪,整個阿迦瑪有四十多個村莊,人口多,但矛盾很少,這與林家村每年都舉辦的這個聚會有關(guān)。
起先這聚會只有九個村子參加,到了后來,幾乎所有村莊都動員村民參與,于是便一年比一年辦得熱鬧了。
林江源一家人早就準備好了衣服,洗得干干凈凈的晾曬好,準備到時候穿著去,雖然蘇九川想重新幫他們買一套,但始終這衣服對他們來說有一種儀式感,蘇九川也就沒有多管。
到了八月十五這天早上,林江源穿戴好衣服,認認真真的編起頭發(fā),打扮得干干凈凈整整潔潔,然而這一天剛好遇上林母失神的日子,林江源無奈,只好幫林藏穿戴好,讓林藏帶著他們?nèi)⑴c。
林花果然還是同林江源玩了起來,大清早的,她便拿著胭脂盒來找林江源,順帶還帶了幾枚熱乎乎的鴨蛋。
林花穿了一件淡紅色的小長紗,外面是一件精致的大紅衫,長發(fā)用發(fā)帶束起,臉上略微施了點脂粉,看上去倒真的漂亮了些。
兩個女孩在屋子里打打鬧鬧,林花給林江源畫眉梳妝,一本正經(jīng)。林江源看著她覺得好玩,就悄悄的戳她的下腋,林花邊笑邊畫,手一抖就把眉毛畫歪了,看著林江源忍不住的笑,林江源一看鏡子,也笑得趴在床上。
林藏雖然看不下去,覺得兩個女孩煩,又討厭胭脂的味道,但蘇九川就抱著手站在旁邊,他只能忍著性子,嘴上小聲抱怨嘀咕,時不時不滿的道一句:“畫,還不是這個樣子......趕緊些,別讓人等著......”
蘇九川一瞥他,于是林藏便不說話了,只是斜著眼睛看著女孩們,見林江源她們壓根不理會他,便陰著臉的轉(zhuǎn)身出去,坐到門外的石階上敲鞋底的泥巴。
林江源穿的是一條鵝黃色的小裙,裙底有碎花,袖子上有精細的銹紋,是林母親手一針針挑出來做出來的。林母手藝好,林江源穿上裙子,看上去帶著這個年紀應(yīng)有的青春與純凈,很是秀氣,加上一點脂粉裝飾,看上去就更加驚艷。
“你這裙子真好看,早知道也讓你阿媽給我做一條了,阿爸非要讓村頭的裁縫做,做出來就是沒你的好看......”林花羨慕的捏了捏林江源的裙擺。
林江源紅著臉,臉上是淳樸的自豪,她的咬了咬唇,笑著小聲道:“你要是想要,以后拿著布料來,讓阿媽給你做最好瞧的裙兒,明年咱們一起穿著去,不要錢的?!?p> 林花連連點頭:“那咱們可說定了!”
......
蘇九川沒有打擾兩人,本身林花就有些怕她,而林江源對她也有一種似父兄般的敬畏,她來插一腳,會讓兩個人不敢說話,于是她自顧自的洗手,整理衣衫。
許久,兩人鬧夠了,四個人這才上路。
林花的父母昨晚就已經(jīng)去了聚會的山腳,說是要布置會場,林花便跟著林江源一家去。
林江源家雖然在村里名聲不好,但蘇九川來了之后,大家都愿意親近這一家人。林藏有蘇九川買酒,便不去人家家蹭酒喝,甚至偶爾還請人家喝兩口蘇九川打回來的好酒,多少有幾分炫耀之感。
多少人家嫉妒得眼紅,背地里罵林藏不要臉,但心里顯然還是羨慕林藏的好運氣,自家閨女隨便一撿,居然就撿回來這么個寶貝!
蘇九川長得出眾,氣質(zhì)又極為突出,林江源雖然覺得奇怪,為什么蘇九川一年四季似乎就只穿這一套黑衣服,明明鮮艷的顏色更襯得她漂亮,但不得不承認,即使是一襲黑衣,蘇九川也還是耀眼奪目。
她不知道蘇九川這一襲黑袍的價值,是放到仙界都屈指可數(shù)的頂尖法衣,不沾塵埃,不染血污,不臟不爛,刀槍不入。
蘇九川并不打算解釋,否則林江源又會把她的衣服當成仙衣,說不定天天膜拜,逢人便說:“看見沒?仙衣!仙人的衣服!”
額......
好吧,光想想就真的是有點可怕了。
原本她可以瞬移,可以御風,但看著林江源她們一臉的期待愉悅,蘇九川實在不好說:“走!我?guī)銈冿w!帶你們上天!帶你們嗖的就沖到目的地!”
真的,太沒有情調(diào)了!
也便還是決定跟著他們走路。
沿路欣賞一下風景么,挺好。
林藏背了一大包肉,林花和林江源兜著香料,蘇九川作為“仙人”,理所應(yīng)當?shù)乃χ种还苋コ浴?p> 真是好一個“不染塵世煙火”的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