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次日一早,三隊人在河邊集合。
“昨天這周圍有四只異獸,今天則更多,每多拖一天,我們的危險也就越大,所以要速戰(zhàn)速決。”
付江點點頭,道:“我們兵分三路,一隊主攻,一隊助攻,一隊采摘,盡量在最短時間內(nèi)采摘完畢撤退,倘若一隊陷入危險,其余兩隊就立即幫忙。殺不完獸也無妨,但咱們的人不能出事,安全第一,實在不行就放棄靈草。”
一聽這話,A班有人立即就不服了,大聲嚷嚷起來:“什么叫實在不行就放棄靈草?你以為我們都像你們那么弱嗎?費那么大勁,總不能無功而返吧!”
A班學子怎么說都有一種優(yōu)越感,對于D班大多都是不屑的,此時又有這么一位D班學子在這里指揮,他們都覺得有些不舒服。
吳倩何嘗不知道這些人的想法,他淡淡掃那人一眼,冷冷道:“你厲害你上吶,叫嚷什么?”
他很欣賞付江,覺得他是個人才,不管為人處世都十分得體,所以對他沒有什么偏見。
吳倩這么一說,A班學子立刻蔫了半截,都紛紛閉上嘴,不再多話。
一群人正計劃著,大地卻忽然一陣抖動。
還來不及反應(yīng),只見一只水車般大小的眼睛從草木中緩緩升了起來。
吳倩的眼皮微微抽搐了一下,而林潛子則直接瞪大了雙眼。
“吼吼吼吼——”
震耳欲聾的吼聲忽然響起。
然而,此時卻沒有任何人再動,所有人都愣愣的揚起頭看著面前的巨物,場面頓時凝固了。
那是一只多么巨大的兇物?。?p> 紫色的花豹以將近五百米的高度出現(xiàn)在所有人面前,四肢矯健渾身寒氣與火焰交織,四足下仿佛踩著雷電,一環(huán)環(huán)淡銀色的咒紋環(huán)繞著它的脖子緩緩回旋,在它周身,一股股毀滅般可怕的氣息滾滾而出,壓得人幾乎喘不上氣來,那雙冰藍色的豎瞳冷冷俯視著下面眾人。它步步走來,悠閑而優(yōu)雅,卻隱隱帶著一股血腥氣息。
巨大的陰影打下,空氣仿佛凝固了。
沒有人敢動一下。
而在暗處的蘇九川在看見那巨獸的瞬間渾身猛地痙攣,如遭雷擊,不可置信的看向那巨獸。
付江顫抖著嘴唇,不可置信的喃喃道:“那是......空間系頂尖兇獸......紫云豹......王?!”
零碎的一幕幕的在蘇九川眼前閃現(xiàn)。
鮮血,尸體,白骨......
血雨腥風。
耳邊仿佛響起一道道聲嘶力竭的尖叫,有男人,有女人,有襁褓中嬰兒,弱弱的哭泣。
眼前的一切都光怪陸離起來,天旋地轉(zhuǎn)。
蘇九川的嘴唇輕輕動了動,眼前一片猩紅,她睜大了雙眼,口中沙啞的流出一道輕輕的低喃:“......弒......皇?”
瞬間,那兇獸瞳孔一縮,猛地轉(zhuǎn)過頭看向蘇九川所在的方位,暴戾的靈氣洶涌而出,它定定的看著眼前的虛空,眼中是千年流淌的歲月一般的滄桑與深邃,許久,巨獸仰首,最后發(fā)出一聲狂嘯。
蘇九川的屏息術(shù)霎那在這樣可怖的沖擊下破碎,她的身影頓時顯露出來。蘇九川不可置信的看著那雙冰藍色眸子,一時間,無數(shù)記憶涌入腦海,一股難言的痛苦涌上心頭。
一道輕輕的喃喃忽然傳來:“主人......?”
如此熟悉的聲音!
蘇九川臉色驟變,不可置信的顫了顫唇,再也忍不住,一口鮮血竟是當場噴將出來。
“......弒皇?!?p> 不遠處,一襲白衣隨風飄搖,男子靜靜看著狼狽跪下的蘇九川,眼中驀然閃過一絲痛苦與不忍,隨即緩緩閉上了眸子。
蘇九川渾身顫抖,雙目逐漸失神空洞,她喃喃道:“為什么......這是......什么......”
從前的一幕幕如同洪水般在腦海中淌過。
如同溺水一般,蘇九川只覺渾身仿佛瞬間被抽空了力氣,鼻腔里灌入的,是滾燙的火焰。
疼痛,絕望,失落......
耳邊是嘈雜的叫喊,是從前熟悉的道道聲音。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忽然鬼魅般出現(xiàn)在半空中。
蘇九川完全沒有意識到這個人的存在,有些失魂落魄的看著面前的巨獸。
然而就在此時,周身的一切都仿佛一幅帷幕,在這人出現(xiàn)的瞬間,寸寸龜裂,轟然毀滅。
蘇九川后知后覺的睜大了眼睛。
幻境......
原來是幻境。
一個身影驀然出現(xiàn)在面前。
白衣,烏發(fā),那張臉上,戴著一個紫色金紋狐貍面具,鬼魅邪肆,如鬼似魔,蘇九川詫異之余卻無端的覺得熟悉。
是誰?
一股強烈的睡意涌起,蘇九川掙扎著想睜開眼,想要看清那人的樣貌。
那人靜靜凝視著她,目光平靜而澄澈,一眼,仿佛穿越了千年萬年,帶來的是無邊的黑暗。
蘇九川被一把推了出去。
凌空中,一個巨大的空間裂縫張開,蘇九川頭痛欲裂,意識一陣模糊,隨即,她被推入了裂縫之中。
腦海里,一道淺淺的低喃反復流轉(zhuǎn),纏綿親昵,仿佛是在叫她,卻總是聽不清,聲聲泣血,字字扎心。
川......
是了,便是這個聲音。
恍惚間,蘇九川輕嘆,這聲音真好聽啊......
一片黑暗。
.......
站在山崖上的帝覆天靜靜看著蘇九川消失在虛無之間,白衣輕舞,緩緩摘下面具,眼底明黯難辨,看不出是喜是憂。
“殿下,”跪在一旁的人見他呆滯許久,輕輕出聲提醒,“為什么要讓她去那里?”
眼前的人越發(fā)深不可測,難以琢磨。那雙眼睛,深邃淡漠,分明沒有什么情緒,卻如同無底的黑洞,讓人心悸。
站在崖上男子沒有回應(yīng),俊美無雙的臉上云淡風輕,平靜如水。
跪著的人不敢出聲,靜靜等候著。
許久,帝覆天收回神,低下頭淡淡看了一眼面具,道:“云煙閣那個人已經(jīng)出手了,一月之內(nèi),嚴查帝都,不許放過一個可疑來者。計劃已經(jīng)開始,在此期間,顏江玄不能受到任何計劃以外的傷害?!?p> 跪在地上的人感受到帝覆天周身流淌出的殺意,不敢再多問,只輕輕點了點頭回答;“屬下明白?!?p> 帝覆天靜靜凝視著手上的面具,沉默許久,將面具舉起,輕輕放至唇邊,印下淺淺一吻。
“計劃已經(jīng)開始了,顏江玄,你不會怪我心狠手辣的對嗎......?”
風漸漸大了,男人的聲音悄然消散。
......
江崖,林家村。
小橋流水,柳絮飄零。
江上,是剛剛打漁回來的漁夫。他們相互拍打,歡笑著說些葷話,一尾尾大魚被家里的媳婦帶回家。牧童坐在牛背上吹著柳管,腳上掛著幾尾稻田里摸著的小魚,用柳枝穿起來,魚鱗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
小溪邊,種著一片片的桃花,在這個時節(jié),桃花還未開盛,只吐了幾個芽胞胞。
一個穿著麻衣的女孩蹲在河邊洗衣服。
她的身型有些纖細,小臉卻是出奇的精致,一條烏發(fā)規(guī)規(guī)矩矩的綰起,小手在水中更顯得白皙,指尖因為冷水浸泡而微微有些泛紅。
“江源,來洗衣服?。俊睅讉€女人走過,和善的和女孩打招呼。
女孩抬起頭,笑瞇瞇的答道:“嗯?!?p> “唉,江源,你也不小了,你看哪家的男兒你瞧得上,咱幫你說說媒?!币粋€女人忽然笑著說道。
女孩紅了紅臉,連連搖頭:“謝謝嬸子,我現(xiàn)在還不想嫁人呢。”
一群女人立刻嘆道:“造孽喲,多靈氣的女娃娃,如果不是你那個酒鬼老爹,還有你娘有點......嗯,方圓百里幾個村子里的小伙子恐怕早就踏破了你們家的門檻了!”
女孩抿了抿唇,沒有再應(yīng)答,低下頭繼續(xù)洗衣服。
女人們嘆息著走遠了。
女孩輕輕抹了把臉上的汗,無奈的嘆了口氣。
這不是第一次聽人家這樣說了。
可是,他們說得對,她的父親是個酒鬼,而她娘,就更離不了人照顧。她怎么放得下心呢?
輕輕笑了笑,林江源搖搖頭,繼續(xù)洗衣服。
不論如何,即使是今后不嫁人,她也得照顧好母親啊。
這樣想著,林江源打起一瓢水,剛剛要往桶里倒,卻忽然發(fā)現(xiàn)這水的顏色不對。
仔細一看,林江源嚇了一跳。
這不是血嗎?
林江源嚇得一哆嗦,抬頭向上游一看,只見一個黑色的東西正順著河道流下來。
林江源頓時意識到,這是有人受傷掉進河里了。
以往總是有上山采藥的醫(yī)師掉進河里,醫(yī)師是他們這些小地方的寶,大家見到了都愿意搭把手,把他們救上來,倘若已經(jīng)死了,也會好好挖個坑給他們埋了。
林江源連忙脫了鞋子下了水,迎著流下來的人接住。
懷里的人體積不小,但卻是出奇的輕,林江源接住人,輕輕摸了摸這人的胸口,感覺還熱乎乎的,連忙將人拖上了岸。
周圍的人見到這個景象,都圍攏過來,七嘴八舌的議論開來。
“江源,這人還有氣沒有?”
林江源把這人翻過身來,點頭道:“有,心還跳得撲通撲通的,沒死?!?p> 她小心翼翼的撥開這人臉上的枯枝落葉和頭發(fā),把人的臉露了出來。
頓時間,所有人都靜了下來。
林江源也呆住了。
他們沒有見過那么好看的人。
白皙細膩的臉蛋,刀劍般鋒利的眉,眼尾上挑,濃密的睫毛,丹朱般的薄唇,五官精致得讓人嫉妒。
有人忍不住咽了咽唾沫,低聲對林江源道:“要不我?guī)Щ丶茵B(yǎng)?長得那么好看,年紀也合適,正好給我當媳婦?!?p> 周圍的人都不服了:“憑什么???你家有錢嗎?養(yǎng)得起這么個媳婦嗎?”
“我家有錢!我兒子同她年紀應(yīng)該相仿,我養(yǎng)得起!”
“我兒子風流倜儻,和這女娃娃相配。”
“呸!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眾人嘰嘰喳喳吵做一團,林江源皺了皺眉,抱住女孩道:“我撿回來的,不給你們!”
這女孩受傷很重,全身都是血,而且這些血都是往她的皮膚里滲出來的,臉上的血被水沖去了,但她身上的衣服顯然被血滲透了。
眾人都笑了起來:“江源,你爹連你們都養(yǎng)不起了,還養(yǎng)得起她?難道還討了給他做媳婦?”
周圍的人都哄笑起來。
林江源臊得通紅了臉,抱著懷里的人踉踉蹌蹌往家里走去。
“唉,別跑??!你不考慮一下給我?我出銀子??!”
林江源朝后喊了一聲:“不換!金子也不換!我撿到的,就是我的!”
大概是家庭的原因,林江源孤獨慣了,總是渴望能有個姐姐妹妹,聽阿媽說,她以前是有一個姐姐的,但后來卻被阿爸賣了,給娘親治病。
要是這人能活,那是不是就能給她作伴了?
林江源心里暖洋洋的,興奮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
林家。
林江源有些吃力的將懷里的人抱進破破爛爛的屋子里,小心翼翼的放在搖搖欲墜的床上。
雖然這人輕,但抱了一路,她已經(jīng)乏了,林江源無力的靠在床榻旁,心里有些喜悅,又有些苦澀。
這個人到底是什么人呢?看她的樣子,不像是鄉(xiāng)下女子,他們家那么破,她以后會不會嫌棄啊......
她站起身,甩了甩頭,走進了內(nèi)室。
竹門吱呀一聲打開,只見狹小的屋子里,正坐著一個婦人。
她坐姿端莊,雖然滿臉都是皺紋,但看得出五官很漂亮,年輕時定是一個嬌艷無雙的女子。
“阿媽,我救了個人回來?!绷纸醇膊阶哌M室內(nèi),高興道,“長得可漂亮,許多人還想把她買去做媳婦呢!”
婦人抬頭微微詫異的看了林江源一眼:“你往哪里救的人?”
林江源立即道:“我方才洗著衣服,這人從上頭漂下來的?!?p> 婦人微微皺了皺眉:“那你可知道她是何方人士?”
林江源愣了愣,低下頭低聲道:“不知道?!?p> 婦人放下手中的針線,搖搖頭,輕輕嘆了口氣,站起身來:“江源啊,好心腸是好事情,但是你可想過,萬一你救上來個禍患呢?”
林江源不出聲。
婦人無奈的看了她一眼,最終還是出了內(nèi)室:“帶我去看看?!?p> 林江源立刻拉開門指向床榻的位置。
婦人看著林江源,輕輕搖了搖頭,裊裊婷婷了走到床榻邊。
原本以為是個男人,但低頭一看婦人卻一時間就愣住了。
林江源觀察著女人的神色,見她呆住,立刻笑道:“怎么樣,阿媽?長得好看吧?”
婦人愣愣的看著女子的臉,沉默了許久,嘴唇微微顫了顫,閉上眼退后了一步,語氣平淡:“既然是你救回來的,那就把她......留在家里吧?!?p> 林江源不可置信的睜大了眼睛,確定自己沒有聽錯,歡呼一聲,笑得合不攏嘴。
婦人過了許久,睜開眼來,對林江源道:“你幫她看看傷勢,要是嚴重就找大夫來給她看看?!?p> 林江源連連點頭,伸手去解女子的衣服。
然而讓她意想不到的是,她的手才剛剛碰到這件黑色的衣服,一股強勁的力量居然猛地震開了她的手,同時,林江源被一股強力猛地推開,一股酥酥麻麻的刺痛讓她整只手都幾乎瞬間麻木。
“哎......”
婦人有些詫異的看著女子衣服上緩緩浮現(xiàn)出的道道金色咒紋,眼中閃過一絲復雜之色。
“這是......”
林江源有些茫然的看向床上的女子,甩了甩手喃喃道:“她這衣服怎么不讓人解開?”
婦人皺起眉,不知道在想什么。須臾,她上前拉住林江源,道:“看來我們不需要動手了,這是個修士,她的傷我們治不了,不如給她個清凈,放她自己好好療傷?!?p> 林江源睜大雙眼:“修士?就是像村頭的那個原大師那樣的修仙的?”
婦人輕輕點頭。
林江源激動的咬了咬嘴唇:“那......那么說,我撿回來個仙人?!”
還好沒有交給其他人,仙人怎么能做了凡人的妻子呢?
婦人無奈的笑笑:“好了,不鬧了,既然是修士,那就大多是辟谷的了,以后你也不需要給她喂食,只要讓她安全就可以。”
林江源連連點頭。
婦人從屋子里拿出一個竹籃,遞給林江源,道:“你晚些去把東西賣了,阿媽明天又要失魂,幫不得你咯,你好好照顧你阿爸?!?p> 林江源立即點頭:“好,阿媽放心?!?p> 婦人點一點頭,又看了一眼床上的女子,轉(zhuǎn)身回了內(nèi)室。
林江源目送婦人進了屋子,而后便轉(zhuǎn)過身來細細打量床上的人,嘖嘖贊道:“難怪長得那么好看,原來是仙人啊?!?p> 眼睛有點像她的,鼻子有點像她阿爸的,但是仙人的皮膚很好,五官也十分細膩,所以比他們都好看。
林江源看了看日頭,看差不多得去賣東西了,便只好戀戀不舍的拎著籃子出了門。
唉,反正仙人現(xiàn)在住在他們家了,等晚上回來再慢慢看也行啊。
這樣想著,林江源歡歡喜喜的拎著籃子出了門。
......
在林江源出門的瞬間,她沒有發(fā)現(xiàn),床上的人微微動了動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