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1：莉莉安小姐要被說服了
莉莉安知道自己昏迷了，還知道自己可能涼了。
那是最后一點意識。
然而，接下來卻沒有思維假定中了無邊際的黑暗與蒼涼，反而是起起伏伏的昏沉，她整個人介于有意識和無意識之間，像乘著海上的一座小舟，在暴風(fēng)雨中搖搖欲墜，下一秒就會被撕碎。
下一秒?yún)s始終沒有到來。
反而有漫長的時間讓她回憶，思緒浮沉著，她腦海里浮現(xiàn)“前世”的畫面——那段人生只有兩段可以稱作曲折的東西，沒有父母和突如其來的死亡。其余的一切都中規(guī)中矩，雖然是在孤兒院里成長，可上學(xué)，成年，找到一份工作，甚至辭職等待死亡，都很順利。
相比之下，穿越后的生活要復(fù)雜得多。
帶著一個好像能作弊，但大多數(shù)時候沒能幫她規(guī)避兇險的游戲系統(tǒng)。她無意中摸到這個古老王國的核心圈，學(xué)到了不太靠譜的法術(shù)，幫國王逮了一個刺客，誰知道這刺客沒死，轉(zhuǎn)眼設(shè)計陷害她，還讓她過上了一小段被通緝的生活，最后干脆被捅了一刀。
總覺得，上輩子丟失的不平靜全都加倍還給了這輩子。
下輩子呢？反正她都涼了啊……
思緒混亂中，她突然什么都想不到了，只看到浮沉翻涌的大海里，有一道模模糊糊的人影。
莉莉安看不清她長什么樣，視線里糊成一片，卻又能感覺到她在說話。
說什么？她費力地聽。
“醒……”
“該……醒了?！?p> 她倏地睜開雙眼。
——
——
躺在床上的少女睜著一雙澈藍的眸子，眼底殘留著一絲驚魂未定。
她花了十秒才回過神，卻仍舊搞不清楚狀況。
視線里……
白，鋪天蓋地的白。
身下柔軟的床是白色的，蓋過肩膀的薄被是白色的，她平躺著扭過僵硬的脖子，視線越過重重白紗，看到一扇白色的落地窗。
落地窗上勾著繁復(fù)的花紋，有柔和的光從中漫入，一瞬讓她愣怔。
已經(jīng)……天亮了？
玫瑰五月結(jié)束了嗎？
嘗試著動了動身子，肩膀立即被扯出一陣疼痛，她嘶了一聲，變得混沌的感知又悉數(shù)回到身上。
她頓時感覺不僅肩膀撕裂般的疼，還喉嚨干啞，渾身僵硬得像是一臺壞掉的機器，稍微動一下關(guān)節(jié)就能發(fā)出喀喀的響聲。
她又花了一分鐘清醒腦子，整理思路，最終確認(rèn)了點事兒。
好消息是，她還活著，沒又穿越。
壞消息是，那一刀捅得結(jié)實，她沒死也夠嗆。
還有一個不知道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這里是圣殿。
她記憶很好，去過的地方都認(rèn)得，安萊圣殿長得太有標(biāo)志性，她要認(rèn)不出也難。
她這是……被哪個好心路過的圣殿祭司救了，順路撿回來了么？
沒等她的內(nèi)心泛起一絲對圣殿的感激，一陣清晰的開門聲在安靜的房間里響起，她一僵，朝腳步聲傳來的方向瞟。
視線里很快多了一塊白袍的邊角。
她睜著眼睛，沒人會懷疑她還躺著，但走到床邊的人卻不發(fā)一言，就在她以為這只是個奉命來查看她情況的仆人時，那人卻已經(jīng)低下了頭。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被白面具覆蓋的臉。
她眨了眨眼睛：“你是那個……”
話沒說下去。喉嚨干啞得說不下去。
還因為她想起來，那天到圣殿遇到這個人時，她是喝了變?nèi)菟巹┑摹?p> 大祭司沒理會她這半截沒頭沒尾的話，也沒說話，只朝她遞了杯水。
莉莉安也沒客氣，偏頭避開受傷的肩膀，在床上坐起來，接了過來。
一杯水潤過喉嚨，讓她緩了過來。
“謝謝。”她看著旁邊的人，認(rèn)真的一句。
大祭司還是沒回答她，沉默之中讓莉莉安覺得，是不是圣殿有很多這種戴面具的人，所以現(xiàn)在出現(xiàn)在這里的這一位還不是她之前看到的那個。
大祭司沉默著接過喝完水的空杯子，又給她遞了一碗粥。
“……謝謝。”她又說。
卻還是沒得到回答，人只安靜地退了兩步。
他戴著面具，也看不出他有沒有在看她，但那么像一根木樁子似的站著，實在讓她頭皮發(fā)麻。
不覺得尷尬的么？
然而，氛圍雖是有些奇怪，穿著白袍的大祭司安安靜靜的，她也是一副安靜柔弱的樣子，于整座室內(nèi)柔和的光映襯下，竟也不是特別尷尬。
“這……你們圣殿的工作服？”可什么都不說實在不好，莉莉安抿了口粥，看他一身白袍，忍不住指了指。
大祭司靜了一瞬，點了點頭。
“你是……祭司？”莉莉安又問。
“大祭司?！贝蠹浪狙院喴赓W。
“咳……咳咳！”莉莉安猝不及防被嗆了一口，扯到傷口痛不欲生，想咳又不敢動，稍動一下又是難以言喻的抽痛，整個人都不好了。
震驚卻也是真的震驚。
她聽亞修說過這個絕世宅男，似乎還負(fù)責(zé)了國王的黑法術(shù)治療。
“你救了我？”是疑問句，可莉莉安覺得結(jié)果十有八九。
她覺得情況有些微妙。圣殿大祭司是安萊圣殿的最高領(lǐng)導(dǎo)者，閑著沒事去黑市雖然奇怪，卻也不是不能理解，畢竟黑市魚龍混雜，圣殿說不定會定期去檢查黑法術(shù)痕跡。
可這大祭司救了她，現(xiàn)在還親力親為來照料她又是幾個意思？
——她也沒覺得大祭司對她有意思，純粹是覺得他要不是太閑，要不就是自己可能得了什么治不好的疑難雜癥，得高手負(fù)責(zé)。
可兩個假設(shè)不能往深里想，越想越奇怪。
像是沒看到莉莉安眼神里的復(fù)雜和微妙，大祭司先是點頭，沒兩秒又搖頭。
莉莉安：“？”
“傷口的黑霧是你自己吞噬的，我只是帶你回來處理剩下的傷口?！贝蠹浪菊Z氣里泛著一絲冷，有些漫不經(jīng)心。
莉莉安指了指自己，充滿懷疑：“我……吞噬？”
大祭司點頭：“白法術(shù)吞噬黑霧轉(zhuǎn)換可控的力量。”
她一怔，一時覺得有些奇妙：“那我現(xiàn)在……”
“只是普通的刀傷，不感染傷口都不致死。”
莉莉安眨了眨眼睛。
吞噬黑霧……
她不是只能凈化么，還是一周一次那種。
“身為圣者，你應(yīng)當(dāng)開始理解自己所掌握的力量了?！笨此绱?，大祭司語氣不變。
莉莉安愣了三秒：“圣者？”
“我和你說過?！辈幌矚g說多余的話，可莉莉安茫然的態(tài)度卻只能讓他一再重復(fù)，這令大祭司顯得有些許不耐煩，語速快了一些，“能凈化黑霧的圣者?！?p> 抿了抿唇，莉莉安有些小心地問了一句：“你知道我是誰？”
她覺得大祭司面具下的表情應(yīng)當(dāng)是挑眉，因為他下一句話是：“莉莉安·波立維?！?p> 莉莉安抬眸，流露出了一絲詫異。
她沒忘記圣者這回事，意識到這里是圣殿之后，她就在懷疑這些圣職是不是已經(jīng)知道她擁有凈化的能力了。
可她對圣殿有一絲戒備。她對圣殿不熟悉，也對信仰安萊沒興趣，更不想再扯更多人到自己已經(jīng)被卷入的深潭里。
她問的“你知道我是誰？”，問的不是大祭司知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只是在問他是不是認(rèn)出了她就是當(dāng)初那個來圣殿打探消息的少年。
“圣殿……應(yīng)該知道國王的情況吧？”莉莉安瞇著眼睛，捏著碗的手力道加大，“就這么收留我？”
“知道?！贝蠹浪局毖?，“你是圣者?！?p> 理論上，他說的應(yīng)該是“一個圣者的身份足以洗清嫌疑人的身份”，可聽他的口氣，莉莉安卻覺得大祭司的意思是“你是圣者，因此哪怕是嫌疑人也會收留你”。
卻沒讓她放心下來，反倒讓她心驚了一分：“圣者對圣殿有那么重要？”
“圣者是安萊的化身，圣殿只服從圣者的意思?！贝蠹浪菊f。
“可我不信仰安萊?！崩蚶虬灿袔追譄o力，“也不理解你們的信仰，更不想承擔(dān)這份責(zé)任……成為圣者完全不是我的意思。”
“你沒有責(zé)任。”大祭司卻回答得干脆。
莉莉安頭疼，不知道他這是固執(zhí)，還是信仰太深。
她也沒了吃東西的心情，瞇起眼睛：“哪怕她是圣者，可她連信仰安萊的意義都沒興趣知道，不也和你們的理念背道而馳嗎？難道你們要是聽從一個不信仰安萊的人？”
“當(dāng)你發(fā)現(xiàn)自己能使用生命法術(shù)的時候，你的選擇是什么？”忽然，大祭司問。
莉莉安不知道這是哪一出，不解其意，卻也不知道該如何表達：“還能怎么選擇？”
“救人？”
少女眼皮一掀：“是啊?！?p> “那就沒有背道而馳了。”
莉莉安：“……”
莉莉安：“？”
大祭司側(cè)身，看向那扇有柔光灑入的落地窗，語氣帶著幾分冷清：“圣殿的人信仰安萊，不是信仰一個女神的形象，而是信仰拯救本身，只要做出了和我們一樣的選擇，就能夠加入圣殿。而我們也沒有什么東西需要你遵循，更沒有要強加給你的任務(wù)，相反，是圣殿需要你的力量去拯救更多人?！?p> 莉莉安“啊”了一聲，模樣看上去仿佛明白了什么，又像沒明白。
“安萊選擇了你，所以圣殿也選擇了你?！贝蠹浪净厣?，面對著她，似是和她對視，“我知道你有渴望解決的事情，圣殿會給你時間和力量，你只需要放心使用就夠了……反正，你也沒有別的選擇了，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