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牧昭登門的目的，無非是想確認華府的人是否知曉靈泉寶地的存在。
如今看來，這擔心倒是多余的。
由于大事已經(jīng)落地，舒牧昭心情也放松下來，與華紀鼎談天說地，不知不覺就過了一天。
華紀鼎留她一起用了晚膳，并打算讓華聞樂親自送她回府，卻被她婉言拒絕了。
有退婚一事在先，華紀鼎以為她仍對此耿耿于懷，也沒有繼續(xù)堅持，只是在華聞樂的陪同下，親自將她送出了華府大門。
“爹，孩兒陪您回去吧！”華聞樂看著越來越濃的夜色，想起方才舒牧昭一舉一動間流露出的端莊大氣，心里卻是五味雜陳。
華紀鼎看到他臉上的悵然之色，卻只能拍拍他的肩膀，嘆道：“你可是在怨爹，用那樣的法子斷了你們之間的關系？”
“不，爹是為了大局著想。”華聞樂吸了一口氣，肺腑里激蕩的情緒像是被潑了一盆冷水，剎那間沉靜下來。
華紀鼎又嘆了口氣，感慨道：“你能這么想，為父心里很欣慰。說實話，那丫頭的變化很大，舉手投足間優(yōu)雅大氣，禮節(jié)周到卻又不過分熟絡，一言一行把握得極其恰當，就跟換了個人似的。只是可惜了，這丫頭身份特殊，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還是成不了咱們?nèi)A府的兒媳婦。”
華聞樂點頭附和，想起那次上門歸還玉佩時的情景，思緒有一瞬間的恍惚。但也就是一瞬間，他很快就回過神來，視線重又投入茫茫夜色中。
*****
而舒牧昭離開華府后，本欲直接回府歇息?？稍诮?jīng)過江城那條最熱鬧的街市時，她突然起了玩心，棄了馬，并將李管家等人趕了回去，一個人在街上慢慢地逛了起來。
此時，一輪明月升掛樹梢，暗藍的夜空，沒有一絲云翳，越發(fā)襯得那澄月流金，乾坤清朗。
舒牧昭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眼里充滿了好奇和笑意。
這一路行來，吆喝聲、嬉笑聲不絕于耳，路邊小攤上更是擺放了各式各樣的玩意兒，說不出的新奇好看。她這里看看那里摸摸，再聞著空氣中的美食香氣，一時間竟流連忘返。
江城作為大祈朝最繁華的城池之一，對宵禁時間并無太嚴格的限制，以至于夜市也顯得格外與眾不同。說句不夸張的話，幾乎可以跟京城的夜市相媲美了！
舒牧昭穿過熱鬧的街市，來到玉魅河邊，沿路高高懸著一盞盞別致的鯉魚燈籠，將這夜晚照得如同白晝。而沿著玉魅河往前走，夜風習習，隱約還帶來一陣陣銀鈴般的笑聲，遙遠而撩人心弦。
她并不急著往將軍府走去，而是尋了河邊一張石凳，大大方方地坐了下來。抬眸四望，卻發(fā)現(xiàn)玉魅河邊擺放著許多石桌石凳，此刻已稀稀落落坐了些人，或高談闊論，或談笑風生，好不快哉。
許是受了這氣氛的感染，舒牧昭頓覺渾身放松，目光越過隨風搖擺的鯉魚燈籠，在虛空中毫無目的地漂浮著——
沒有著落點，卻似乎也不需要什么著落點，像是單純從人群里掠過，只為了沾染那一絲絲的人間煙火氣。
正出神間，忽覺身邊起了騷動，舒牧昭連忙回神看過去，卻見玉魅河中間突然出現(xiàn)一艘精致的畫舫，畫舫上燈火明亮，遠遠映出一道玲瓏窈窕的身影，美好而撩人。
舒牧昭眼睛一亮，身子不自覺地往前探了探，卻見那身影動了一下，懷中已經(jīng)抱著一只琵琶，纖纖素手靈巧地撥弄著，悅耳的曲調(diào)便隨風飄散在玉魅河面上。
舒牧昭從沒見過這樣的場景，心下好奇不已，卻聽隔壁石桌上的人感慨道：“來到江城，簡直是李某做過的最正確的選擇了。若是夜夜都能聆聽這般美妙曲音，感受這繁華夜市，縱然一生庸碌，也不枉此生了?！?p> 他的同伴笑道：“李兄，當初去信勸你來江城時，你可不是這么說的。”
那李公子赧顏道：“那是李某孤陋寡聞，不曉得江城的獨特之處。說起來，這紀大人也是個人物，不僅能想出這般奇思妙想，還能說動媚香樓的管事媽媽，每晚都安排一名才貌雙全的女子來這河上表演。似我等凡夫俗子，既得一窺美人盛顏，又能一飽耳福，簡直是人生幸事！”
舒牧昭頗感詫異，想不到紀守謙竟然會想出這樣的主意！
正思索間，耳邊的琵琶聲忽然變得急促起來，舒牧昭扭頭看去，卻見寬敞的河面上開始泛起一圈圈漣漪，隨著曲音越發(fā)急促，那漣漪外擴的速度越來越快，突然間，曲音到達高亢處又驟然停止，同時數(shù)朵荷花和小畫舫破水而出，揚起一道道白浪，在月光的照耀下，宛若白練。
這時，琵琶聲又響了起來，只是與之前的起承之勢不同，此刻曲音高揚，像是久不謀面的經(jīng)年老友，激動訴說著彼此的境遇。而那一朵朵荷花、一艘艘小畫舫則圍成圓，在水面上旋轉(zhuǎn)蕩開。
直到靠近了些，舒牧昭才發(fā)現(xiàn)那些荷花和小畫舫并非是實物，而是由年輕男子穿上荷花畫舫造型的衣裳，在水面上起舞表演。而有趣的是，那些“荷花”“小畫舫”經(jīng)過河邊觀看的人時，若是有人伸出手想要摸一摸他們的“衣裳”，那些男子還會變戲法似的變出些小玩意兒，精準地丟到對方手里，以此博得一陣又一陣的歡呼聲。
舒牧昭看得心里癢癢，在又一艘“小畫舫”經(jīng)過時，期期艾艾地把左手伸了出去。她臉上的笑容還沒來得及完全綻放，卻發(fā)現(xiàn)手腕倏地被人握緊，當即臉色大變，想要將手收回來，奈何那男子手下一用力，已經(jīng)扣著她的手腕，將她往玉魅河里拖了下去。
撲通一聲，像是月下鯉魚躍出荷塘，驚了一池清水。
只是——
這“鯉魚”，是被人硬生生拖下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