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聲震臨,暴雨傾盆。
詭異血紅的亮光劃破整個天空。
尖銳刺耳的咆哮直沖萬里云端。
燭陰劍如同越出地獄的惡鬼,肆意掃蕩毀滅禁錮一切的結(jié)界。
狐白裘眼睜睜瞧見頭頂上的天空裂開了好幾道同人般大小的碎痕。
天地同輝,月盡燭燃。
公孫文心中默念著這幾個字。
那是他的師傅教給他的秘訣——馴服這把邪劍的秘訣。
那時他還小,并不能完全領(lǐng)悟。
然而今日,他似乎開始有所頓悟。
三思涯、悔過谷身上的石塊漸漸滑落,最后全盤崩塌。
燭陰劍的身子抖動得越來越劇烈。
狐白裘有點站不穩(wěn)了。
他不敢把狐紋劍插在燭陰背上穩(wěn)住自己,那樣只可能死得更快。
“公孫文,你怎么還沒馴成劍樣?”
“我控制不了它?!?p> “什么?!”
這時燭陰劍急劇下墜,天空的碎片像崩落的雪花,成片成片地墜入深淵。
一道異常明亮的光柱從天而降。
燭陰劍的身邊漸漸飄浮起點點星光。
黑暗藏在若隱若現(xiàn)的星明中,從那里伸出七條精巧玲瓏的鐵鏈,團(tuán)團(tuán)圍住燭陰劍。
更詭異的是,鐵鏈的首端居然是形似龍頭之物。
“鐵龍門?”
狐白裘抱緊下墜的燭陰劍,迷茫地看著公孫文。
還沒等到公孫文回答,七條龍頭鐵鏈急速射出,剛好拽住龍尾。
時間似乎在那一刻靜止了。
公孫文的手掌緊緊抓住龍鱗,整個人懸掛在半空,當(dāng)他抬頭時,瞳孔驟然放大。
七條鎖住龍尾的鐵鏈結(jié)成月牙型,龍頭依次鑲嵌在鐮月上。
而七顆連接成線,就像北斗七星。
跟那天街上的月型符極為相似。
“小心!”
狐白裘話一出,伴隨著燭陰劍的劇烈掙扎,兩個人都被甩開了。
噗噗地摔落在地。
凄厲悲壯的哀嚎穿透兩人的耳膜。
他們同時往上望,見燭陰劍在星光的簇?fù)硐拢瑵u漸變成一把奇丑曲折的黑劍。
更驚人的是,居然沒有劍柄。
狐白裘一下子想起他們只聽過燭陰劍的咆哮,卻沒有見過所謂的人面。
于是他問道:“奇怪,劍柄哪去了?”
“被某位俠士砍斷了?!?p> “這么厲害?”
“用命砍斷的?!?p> ……
狐白裘驚起一身雞皮疙瘩。
公孫文早已從燭陰劍轉(zhuǎn)移到面前這個驚心動魄的戰(zhàn)場上。
陶土塑成的金戈鐵馬,泥沙堆起的城池高臺。
還有栩栩如生的千軍百將,落在高高揚起鐵蹄下匍匐兵士的身上。
明明四周悄無聲息,公孫文卻聽到了沖鋒的號角、廝殺的吶喊、兵刃的相拼。
狐白裘同樣被深深震撼到。
公孫文看見那面迎風(fēng)招展的血旗,盡管殘破不堪,依舊向陽而飛。
有些人明明倒下了,眼里的光卻永世不滅。
他從未經(jīng)歷過戰(zhàn)場的洗禮,但他打小就知道他的父親——公孫頎,是在戰(zhàn)場上熬日子,在刀劍間討生活的大勇士。
他在不遠(yuǎn)處的角落里發(fā)現(xiàn)了一座石碑,沒有碑文,只有兩個字——吾國。
公孫文的腦海閃過一串回憶。
康乙五年,大孟王朝亡了。
四方鐵騎如同洪水猛獸,僅僅一夜,坐擁百年底蘊的大孟王朝崩了。
鮮紅的旗幟取代殘敗的黑旗。
也是同一天,天凌王朝誕生了。
新王朝顛覆整個舊王朝,從人到物,無一不趕盡殺絕,重新更迭。
“公孫文!”
狐白裘的驚叫把公孫文拉回現(xiàn)實。
噗呲呲,細(xì)箭順風(fēng)而出。
公孫文閃身躲過弓弩車上的利箭。
“居然、居然動了!”
狐白裘指著那輛弓弩車,細(xì)沙如流水般從它身上緩緩流下,露出本來的面目。
砰的一下,所有兵士將領(lǐng)弓弩破土而出。
而后,公孫文身后傳來厚重沉悶的開門聲。
他回頭轉(zhuǎn)身。
正是天凌星辰門中的東門。
“不是吧,你們家還有皇城門!”
狐白裘突然有些酸了。
他從未聽說過公孫府里面藏了這么多匪夷所思的寶藏。
單是那把燭陰劍,就令他膽寒。
區(qū)區(qū)公孫府不可能能做到地下深埋皇城門數(shù)百載都沒有任何風(fēng)聲。
這擱哪朝哪代,都是誅族滅門的重罪。
門內(nèi)傳來漫妙脆耳的風(fēng)鈴。
那種清爽唯美的悅耳聲響似曾相識。
“公孫文!”
公孫文目光渙散,身子不受控制地朝前傾,仿佛深受風(fēng)鈴的牽引,狐白裘怎么擋都擋不住。
他抱住傻傻往前走的公孫文,空氣似乎含有某種迷醉人的香味。
此時微風(fēng)飄蕩襲來,風(fēng)鈴聲越傳越遠(yuǎn),像是空谷回音。
就在他快踏上第一石階時,粗獷的聲音震碎了驚心動魄的沙場。
“大公子!”
那扇金碧輝煌的東門頃刻間合得連光都透不進(jìn)。
狐白裘再定眼看時,所有的一切都灰飛煙滅了,轉(zhuǎn)身,人已然在疑瑞閣后的亭湖邊上。
“是夢么?”
狐白裘趁機(jī)在公孫文胳膊上狠狠地捏一把。
哪知公孫文早已清醒過來,反手在狐白裘腦殼上敲個包。
“你這人怎么這么喜歡恩將仇報?”
“狐世子,疑瑞閣的修繕費記得付?!?p> 一聽這話,狐白裘有些站不住腳了。
他瞅著旁邊欲言又止的侍衛(wèi),自然地轉(zhuǎn)過話題:“什么事?”
“狐世子,大夫人親手調(diào)了銀雪羹,正等著您呢?!?p> “好嘞!”
狐白裘搓搓手,大夫人調(diào)的銀雪羹他早有耳聞:晶澤如銀,絲滑似雪,淺品半勺,余生梅香。
結(jié)果,狐白裘剛抬腿,狐府便有侍衛(wèi)急不可待沖進(jìn)公孫府稟報。
“世子!”
“有什么事等我吃口銀雪羹再談。”
“世子,茲事體大,小的……”
侍衛(wèi)話音未落,狐白裘便拉著公孫文拔腿就跑。
“是、是王妃娘娘,剛剛在后院摔了一跤!”
狐白裘瞬間甩開公孫文的手,頭也不回地沖出公孫府,朝狐府狂奔。
公孫文看著狐白裘的背影,挑眉。
“大公子?”
“這怎么看起來像邪童的手筆?”
“大公子您笑話了。”
狐府的侍衛(wèi)伸手在臉上胡亂摸幾下,邪童那張痞帥的笑臉迎著落日夕陽盛世綻放。
伊影背靠著亭湖邊的楊柳,細(xì)細(xì)的柳枝慢悠悠飄來蕩去。
自從半年前,他心里就像藏了根刺,一看到邪童的笑臉,那刺就往心里沉沒幾分,隱隱作痛。
他總覺邪童的笑是深藏著某種不可告人的秘密,而這種秘密將是誰都無法想象的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