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老槍
衛(wèi)十一所說的寶貝，深深牽動著三個人的心。一個是村長關應雄的女兒關心，另外兩個就是到他家老宅子里尋寶的葛三應和于沛之。他自己反而不怎么在意，渾渾噩噩地過了一天。晚上的時候，天上還下著雨，他靜靜地坐在大門的廊檐下賞雨。
一個村中的漂亮女人——孫寡婦頭頂著雨水，慌慌張張地跑過來。經過門前時，她看到了坐在太師椅中的衛(wèi)十一，他正翹著二郎腿，手里端了一碗茶水，優(yōu)哉游哉地喝著。
孫寡婦本來是要一笑而過的，但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勁兒，硬是停了下來，走到了衛(wèi)十一家老宅的廊檐下，嘴里吐著粗氣說道：“十一，你小子倒挺舒坦呢？！”
“嫂子，你今天好漂亮呀！”他說話時瞇著眼睛，眼睛縫隙中發(fā)出兩道賊賊的光。
孫寡婦在村里和別的男人的一些風言風語早傳得沸沸揚揚，她自己心里也清楚?？涩F在面對一個十六七歲孩子不懷好意的目光，她忍不住罵道：“看什么？回家看你娘去！”她忘了，他是一個孤兒。
衛(wèi)十一還沒來得及說話，孫寡婦已經像來時一樣，踢踏著碎步跑開了。他心里記得清楚，一個小時前，村長關應雄曾經往那個方向去過。
一只溫柔的手狠狠地揪住了衛(wèi)十一的耳朵，把他從美夢中拉扯了回來。
“想什么呢？口水都流了出來！”關心笑著說道。她知道他心里想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事兒。
這時候，外面的雨慢慢地大了，天也有點兒要黑下來的意思。衛(wèi)十一看到關心手里撐了一把精致的粉色雨傘，可能是踏水而來的緣故，她的一雙本來就很白的腳，被水泡得更顯得白白的。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急急地收拾起東西，嘴里說道：“快進屋去，我估計你爸快該過來了?！?p> 關心聽到她爸爸的消息，先是哆嗦了一下，然后像做賊一樣，對著門外四周看了看，又望了望門外路的兩頭，這才慌慌張張地隨著衛(wèi)十一進了他家的院子。
衛(wèi)十一牽著關心的手，穿過鋪著青石板的天井，兩個人說說笑笑地進了昨天晚上的那個房間。
房間的破席子后面，葛三應和于沛之早就穩(wěn)穩(wěn)當當地躲好了。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寶貝一會兒拿給你看！”衛(wèi)十一笑著允諾道。葛三應和于沛之聽他說到“寶貝”，兩顆心同時提到了嗓子眼兒處。
“什么寶貝？”關心顯得有些茫然，估計已經把這茬子事情忘得一干二凈了。她略帶些緊張地問道，“你怎么知道我爸一會兒要過來。”
“我可沒說你爸要過來。我只是說你爸要從門前那條路上經過?！毙l(wèi)十一嬉皮笑臉地說道。他心中想起了孫寡婦慌慌張張的神情。
“那你怎么知道他會從門前的路上經過？”關心不依不饒地問道。
衛(wèi)十一被她問得有點兒不知所措，忙掩飾著說道：“愛屋及烏，喜歡上了閨女，對人家老爸多一點兒關注，也是合情合理的嘛！”
關心被他逗得樂呵呵的，笑著罵他“討厭”。
于沛之的臉上掛著怒容，對這兩個青春期的年輕人，他的心中充滿了怨恨。這兩個人凈整些沒用的東西，扯了兩個晚上，寶貝的邊兒還沒有見到。
冥冥之中，衛(wèi)十一似乎在配合著于沛之的心里變化。他向關心炫耀地說道：“我的小心心，今天就讓你見識見識哥的寶貝！”
關心不知道怎么了，猛地想到了爸爸。她爸爸一會兒要從門前的路上經過呢！有個什么意外，以后讓一家人怎么在村里立足？
衛(wèi)十一“嘿嘿”一笑，說道：“就知道你膽小，讓我先把蠟燭點上?！闭f話間，他點著了蠟燭，屋里頓時亮堂起來。
關心捂在臉上的一雙手也慢慢地拿了下來。他從床底下拉出的一個長長的盒子，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這是什么東西？”關心禁不住好奇心，問道。
“寶貝！真正的大寶貝！”衛(wèi)十一眼睛瞪得圓圓的，臉上掛著一幅得意的神情。
葛三應和于沛之從破席子的兩側望出來，看到那個長長的盒子，外面刷了一層黑漆，應該是個老物件兒。兩個人的手在私底下碰撞了一下，都掏出了匕首，只等時機成熟，能偷則偷，不能偷則搶?？傊瑢氊愐欢ㄒ绞?！
“你就忽悠我吧，我看這么粗糙的一個盒子里，該不會裝著一根燒火棍吧？”關心調皮地說道。在她眼里，地上這個盒子長長的，做工也不夠精致，外表的漆看起來應該也不是什么上好的漆。
“燒火棍？虧你想得出來！我不瞞你，這東西原本還真是從我家這老房子的灶臺下面找到的?！毙l(wèi)十一認真地說道。那是他記事兒以來第一次回老宅，想著去廚房找個碗喝水，結果灶臺旁的一塊磚松動了，他掀開磚，發(fā)現了這個盒子。
“你家以前是大戶人家，灶臺下都有備用的燒火棍，老祖宗做事情真是認真哈！”關心逮著個機會，樂得挖苦挖苦他，省得他整天在她面前嘚瑟得不行。
衛(wèi)十一也不與她辯論，“嘿嘿”一笑，打開了那個長條形的盒子，一股陳年老油的膩歪味道迎面撲了出來，關心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她嘴里罵道：“衛(wèi)十一，你就坑我吧，這都是什么——”話沒有說出口，她看到了盒子里面的東西，立馬瞪圓了眼睛，死死地盯住了盒子里的東西。
她太吃驚了，整個人愣在了原地。
“怎么樣？沒見識過吧？！”衛(wèi)十一帶著炫耀的口吻說道。
葛三應和于沛之在破席子后面看見他倆的情形，準備立馬出來行動，來搶這個寶貝。他倆每人手里拿著匕首，從墻角處慢慢地站了起來，兩個碩大的黑影照在墻上，那是他倆在燭光下的影子。
突然，衛(wèi)十一伸手拿起了盒子里的東西。一個奇怪的長條形影子投射在墻上。葛三應見多識廣，人也更沉穩(wěn)些。他忙拉住于沛之，兩個人又規(guī)規(guī)矩矩地躲在了墻角處。
這個時候，衛(wèi)十一手里拿了一桿槍！憑他倆兩個匕首，怎么斗得過一桿槍？
“這是哪個年代的產物？看著還這么新！”關心好奇地問道。槍上擦了不少油，所以沒有絲毫的銹斑，看起來還很新的樣子。
“你看你，整天就知道讀書上學，連最基本的常識都沒有了。這是正宗的三八大蓋，懂不懂？”衛(wèi)十一手里磨砂著那桿老槍，心里美滋滋的。
“十一，我哪像你，看了那么多抗日神劇。不過，在咱國家，私人不允許非法持有槍支?！标P心說到后半句，顯得怯生生的。她可不想衛(wèi)十一為了一桿槍而去坐牢。
“我這是合法的，老祖宗留下來的，肯定是我家的，不是偷來的也不是搶來的。怎么能算是非法持有？”衛(wèi)十一有些不服氣，他已經認定了這桿槍是從他的上輩人那里傳下來的，應該歸他所有。
他嘴里說著話，學著抗日神劇里表演的那樣，往彈倉里裝上子彈。一粒兩粒，三粒四粒，直到裝完第五粒，他瀟灑地將三八大蓋平端起來，眼睛湊到槍的瞄準器處，對準了屋子的一個墻角，那里堆放著兩個臟兮兮的破席子。看他的模樣，活脫脫一個抗日游擊隊員。
葛三應嚇得在席子后面咧開了嘴，狠狠地咬著牙齒，額頭上掛滿了汗珠子。他們倆出來是為了找寶貝，可不能把命丟在這里呀！
“怎么樣，酷不酷？”衛(wèi)十一問道。
關心皺了皺眉，剛才他理解錯了她的意思。學校的老師講過，凡是沒有持槍證的公民，如果持有槍支，都是非法的。
“酷你個頭呀！黑糊糊的下著雨，你就是讓我來看這個寶貝的？”說著話，她的眼睛轉移到了他床頭墻上的四句“言志詩”上。她越看越覺得那幾個字寫得太爛，特別是“有寶劍如虹”那一句，現在似乎可以改成“有老槍一桿”。
“怎么樣嗎？”衛(wèi)十一追問道。
“我對這玩意兒不感興趣！”關心直言不諱地說道。她還勸他把老槍上繳給派出所。兩個人談了一會兒，沒有談攏。衛(wèi)十一撐起她的雨傘，送她回家去了。
葛三應和于沛之從破席子后面站起來。于沛之不好意思地笑笑，說道：“三哥，還是你有定力！”
葛三應卻眼睛盯著放在床邊的那桿老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