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先生,”宋不周手里拿著從門上取下來的橫開掛鎖,“這個是你的嗎?”
陳光宇正好端著菜出來,“是我的,我給忘了。這是我放那提醒中介的,怕他們把你那間也給租出去。你隨便放哪就行。高夏再燒個香菇青菜,咱們就可以開飯了啊?!?p> 聽到那個名字的瞬間,宋不周猛地倒吸了一口氣。
“別愣在那啊,”陳光宇放下盤子,“過來坐吧。高夏人很好的,你不要緊張?!?p> 他轉(zhuǎn)身又進廚房去了,留宋不周杵在客廳里。
換了新環(huán)境的小野貓充滿好奇,偷偷從房間里溜達了出來,這會正搖著尾巴蹭宋不周的腿。小家伙被清洗的干干凈凈,揪成一團的毛也被盡數(shù)剪掉了,雖然看起來變得更加嬌小,可全然沒了之前那股可憐勁,就連一目了然的瘦弱也會讓人認為是它在刻意減肥。
宋不周彎下腰,在它的下巴上愛憐地撓了撓——這是潘躍說的,貓最喜歡被撓下巴。他又揉了揉小家伙的腦袋,隨后一只手把它兜了起來,準備把它帶回房間去。
高夏一直站在廚房門口看著他。
青菜調(diào)好了味道,陳光宇非說要一展廚藝,搶過鍋鏟裝模作樣地翻炒。沒什么重要步驟了,高夏也樂得省點力氣,于是就出來打算跟新室友打個招呼。
看到宋不周的一瞬間,高夏臉上沒有任何反應(yīng),可她明顯感到心臟開始了百米沖刺,快得她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比自己更早租下房子的、陳光宇大張旗鼓歡迎的那個新房客,竟然是宋不周。
自從在趙明誠家里的那次見面以后,她費盡心力想要把這個人從心里摘出去,想要平復,努力忘記。
可是老天爺也太不給面子了,直接把他送到家里來了。
倒霉催的,她還簽了一年的租約。
還好不是端著菜出來的,高夏想,不然又要報廢一個盤子了。
短短的兩分鐘里,高夏的腦子迅速走過了一片空白和千頭萬緒兩個極端,最后她破罐子破摔地想:摘不出去算了,忘不掉拉到,人哪來的那么多要克服的事?沒事給自己添堵玩呢?
就跟艾莎公主唱的一樣,let it go吧。
“抱回去干什么,讓它在外面玩吧?!备呦恼f。
鎮(zhèn)定如宋不周,差點讓貓從手上掉下去。
他的神經(jīng)突然間緊繃了起來,仿佛面臨一場生命攸關(guān)的考核,走錯一步就要跌落深淵了。
他清楚地知道,這全是自找的。
其實形勢已經(jīng)不能再明朗了——他現(xiàn)在只要假裝平靜,把高夏當成個尋常的老同學,就算住在一起也沒什么所謂。見面的時候寒暄兩句,工作時間就公事公辦,到了家里把門一關(guān),就又是兩個世界。要做到這些事對他來說并不難,尤其是最后一條,因為他不是出差就是加班,回來的內(nèi)容除了洗澡睡覺,大概也沒什么別的了。
可他偏偏不想。
思念只有一線就足以讓人肝腸寸斷了,朝夕相見,簡直等同于日復一日的凌遲。
多余的感情無異于牽絆,這他比誰都清楚,可現(xiàn)在卻做不到手起刀落了。
身后這個人,是給他一切七情六欲埋下種子的人,樹葉見了根,乖乖地放棄了自主權(quán),只等一個信號,就是自燃自爆也覺得無怨無悔。
宋不周無奈的嘆了口氣,紅塵萬丈,自己也不過是其中的俗人一個罷了。
他慢慢地轉(zhuǎn)過身,彎下腰把小家伙放了下來。
“也好。”
“沒想到在這見面了。”高夏一時間在“世界真小”和“真是好巧”之中難以抉擇,只好說了句:“過來吃飯吧?!?p> 宋不周艱難地笑了一下,“我去洗個手。”
置身之外的陳光宇開心地在廚房耍著鍋鏟,對自己是個廚神這件事就快信以為真了。要不是高夏及時進來阻止他,他能把一鍋香菇青菜活活炒成脫水蔬菜包。
“差不多行了,再炒就過火了?!?p> 高夏把陳光宇推到一邊,“你去給我拿個盤子,要骨瓷描金的那個?!?p> “欸,你剛才還不讓我用那個呢,”陳光宇嘟囔著,“說什么上面是真金經(jīng)不起洗碗機,這會又要用了?!?p> “因為我改變主意了,”高夏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我決定今天不用洗碗機。不過做飯的人不洗碗,你看著辦吧?!?p> 陳光宇對即將到來的工作量一無所知,端著乘好的菜哼著小曲出了廚房。
三個人總算落了座,房東大人坐著主位喋喋不休,兩個租客面對面一言不發(fā)各懷鬼胎。
陳光宇撐了半天場子終于感到一絲絲的不堪重負,忙活了半天的主廚大人不敢惹,看見帥哥又不忍苛責。
正巧他看見小貓虎視眈眈地圍著他新買的魚缸轉(zhuǎn)悠。
“這貓真夠可愛的,叫什么名字?。俊?p> “還沒起名字,”宋不周說,“陳先生有什么好建議嗎?”
“先生什么先生,別扭死了,多疏遠啊。跟高夏一樣,叫我光宇就行。”
高夏從飯碗里抬起頭,“我是這么叫你的嗎?”
“不是嗎?”陳光宇費勁回想了一下,“不是的話,你以后也這么叫。咱們既然住在一塊就是緣分啊,從今天開始我們要親如一家,家人當然得叫得親熱一點了。那這就是咱們家的第一頓團圓飯兼第一次家族會議?!?p> “家族會議?”高夏滿腦門問號。
“會議內(nèi)容就是給我們家的貓成員起個名字,”陳光宇認真地苦惱了起來,“叫什么好呢?”他瞟了一眼餐桌,“要不然叫香菇吧?”
“叫青菜得了唄?”高夏漫不經(jīng)心地攪和著只剩一個碗底的米飯,“你對待家庭成員就這么隨便啊?!?p> “什么叫隨便啊,”陳光宇辯解道:“我最喜歡香菇了?!?p> “我那天做紅燒牛尾的時候,你也說你最喜歡牛尾了?!备呦臒o情地拆穿了他。
宋不周的腦海里浮現(xiàn)出那個多年以前的下午。
讀高中的高夏扎著松松的馬尾,正喝著午飯后的第二瓶酸奶:“不行,喝完這個我得再買一瓶?!?p> 宋不周無奈地說:“已經(jīng)第二瓶了。”
“我囤著晚上喝?!?p> 而宋不周試圖誘惑她:“那邊有個奶茶店,晚上改喝奶茶怎么樣?”
“我不,”高夏義正言辭地拒絕,“酸奶是我唯一的愛?!?p> 宋不周笑著看她,“愛到什么程度?”
“到什么程度啊……這么跟你說吧,我外婆上次要送給我一條小狗,我就準備叫它酸奶來著。不過可惜了,我媽沒同意養(yǎng)。以后有機會養(yǎng)寵物的話,管它是貓啊還是狗,就叫酸奶?!?p> 宋不周突然出了聲:“叫酸奶吧?!?p> 陳光宇有點得意地看著高夏,“你看,用好吃的做名字一點都不隨便?!彼麊査尾恢?,“為啥叫酸奶?”
“不為什么,”宋不周說,“就覺得它白黃相間的樣子,挺像一杯菠蘿果粒的酸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