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洛晨于林中尋得衍真,暫做歇息,衍真具以昨夜之事相告。二人一番商議,洛晨終是想要救出禿頭張,欲往四極之地拜求神祇,只因二人所在浮島地處偏南,故而稍作休養(yǎng)之后,這師兄弟二人便各自起身,望南而來。
天外天雖然地域?qū)拸V,其中族群無數(shù),然這些族群卻大都茹毛飲血,尚未開化,更兼不懂人言,故而二人一路行來,竟都挑著那些無有族群定居的浮島落腳歇息,其中兇獸猛禽不可勝計(jì),艱難險惡層出不窮,自是十分勞苦,卻也能磨練心性,增長見識,這二人一路向南,歷時三月,才于一處詭異浮島落腳。
這浮島通身漆黑,浮在歐絲之野近旁,二人幾次想越過這座浮島,皆不能成,無奈只得先到此處。這島上既無草木,也無生靈,腳下黑石熾熱滾燙,身邊河床巖漿縱橫。洛晨衍真身為修士,本已不懼尋常寒暑,然此時立在黑島之上,卻覺額頭隱隱見汗,心下燥意暗生,體內(nèi)靈力竟緩緩被這島上熱氣蒸騰消散。
衍真腳一落地,早知不對,手中法訣一掐,一抹冰藍(lán)自指尖躍動而起,寒意散開,將周圍熱力逼退,隨后說道:“這天外天奇境果然名不虛傳,我只知四極之地,卻不知還有這么一個所在,看來你我要去歐絲之野,還得先見過此地主人。”
洛晨在側(cè)略一點(diǎn)頭,催動靈力,指尖同樣泛起冰藍(lán),將熱力逼開。此乃道門小術(shù),名喚寒水術(shù),可以生水解渴,也能凝聚寒氣。這一路行來,衍真教給洛晨不少小巧實(shí)用的道術(shù)陣法,加上洛晨亦在修習(xí)寂真人所留的《萬法錄》,眼下雖不說術(shù)法隨心,但區(qū)區(qū)一個寒水術(shù)也自不在話下。
然這便洛晨術(shù)法才成,便覺著腳下一陣搖晃,陣陣地裂之音隆隆而來,浮島中央火山口中巖漿迸發(fā)而出,沖天三十于丈,倏然化作兩條炎龍,紅鱗赤爪,炎腮火尾,一雙龍眼古井無波,于火山之巔盤旋飛舞,陣陣熱浪轟然撲出,洛晨衍真面色齊齊一變,寒水術(shù)悄然崩碎,不得不騰空后退以避。
這兩條火龍一出,那火山口中又復(fù)顯出一道女子身影,這女子三千長發(fā)亂舞,纖腰一握朱紅,蓮步九霄駕雙龍,玉手把玩熾焰,薄唇吞吐驚風(fēng)。身司正南離火,紅顏萬載從容,一怒千里轉(zhuǎn)成空,回首嫣然巧笑,明滅何太匆匆?
這女子立在二龍身前,兩條火龍登時恭敬垂首,溫順無比。隨后女子遠(yuǎn)遠(yuǎn)朝洛晨衍真望了一眼,信手一揮,紅焰憑空而生,那女子斜臥火中,緩緩開口,其音妖媚浩蕩:“吾乃火神祝融,護(hù)衛(wèi)歐絲之野,爾等外族,來此何事?”
女子說話間,浮島周圍狂暴呼嘯的熾烈狂風(fēng)緩緩而收,化作一條赤紅長鞭,纏在祝融腰間。洛晨騰云空中,見這火神祝融竟能通凡間言語,立時定了定神,隨后飄然而上,停在女子面前十丈之外,抱拳行禮,言道:“在下自凡間而來,見同門前輩被囚于不周山中,心下疑惑,特來相詢……”
女子聞言,一雙秋波紅焰閃動,身后兩條火龍身軀盤旋,隱隱成圓,其內(nèi)熱浪翻涌,威勢滔天。此時衍真來在洛晨身側(cè),傳音入密:“師弟,那位前輩既然會被關(guān)在不周山中,必然是犯了天外天的忌諱,那兩條炎龍身上靈力狂躁,師弟萬要當(dāng)心……”
誰知這邊衍真一語未了,那祝融卻已然開口言道:“然也然也,凡間雖少有修士來在天外天,但也并非什么了不得的事情。那人之所以會被關(guān)在不周山,乃是因他居心叵測,盜取我天外天至寶,故而才被四神封了修為,囚禁于不周山頂?!?p> 洛晨一路行來,只想著如何救出禿頭張,眼下被祝融這么一說,自己反倒有些心虛起來。此時衍真上前一步說道:“這位上神,那前輩與我二人同屬三宗,向來心性端正,不屑于雞鳴狗盜,又怎么會到天外天仙境盜寶,想來其中應(yīng)是有什么誤會……”
“放肆!天外天中之事,自有四神圣斷,豈容爾等異族置喙!你二人若是只在天外天中游歷修行,眼下便可離去,若還敢在此大放厥詞,莫怪我手下無情!”
“轟——”
陣陣熱浪鋪天蓋地,兩條炎龍盤身成圓,中央隱隱顯出一團(tuán)明光,其內(nèi)威壓赫赫,靈力奔騰。祝融懸空起身,持鞭在手,周身火焰狂飆,眼中殺機(jī)滿盈,逼視洛晨,此時兩邊雖有近百丈之遙,然洛晨依舊覺著體內(nèi)靈力正隨那漫天火焰緩緩消逝,陣陣怒意由心而起。
一旁衍真見洛晨神情有異,生怕他一時沖動,對眼前這位火神祝融出手。單看那兩條炎龍之威,二人便決計(jì)不是對手,若是再惹惱了這位火神,只怕連遁走的機(jī)會都沒有,思慮至此,衍真急忙化靈入音,言道:“我這位師弟與那前輩頗有淵源,故而言談甚急,還請上神勿怪……”
祝融聞言,冷哼一聲,周身火光并不稍減,衍真帶著洛晨正欲后退,忽聞一陣空靈之音自南方而來,不疾不徐,直入心神:“祝融,這二人乃是應(yīng)邀而來,不必阻攔,這就開島讓他們進(jìn)來罷……”
此話一出,祝融面上登時顯出恭敬之色,望南垂首,緩緩稱是,周身火光倏然散盡,兩條炎龍盤繞而上,首尾相連,懸空成圓,祝融立于一旁,抬手說道:“自此進(jìn)入便是歐絲之野,你們?nèi)舾覍χ魅瞬焕?,我縱然散盡元神,也必將你二人挫骨揚(yáng)灰!”
二人此時已然來在近前,洛晨心下本就隱懷無名之怒,聞言立時說道:“我二人的本事連你都應(yīng)付不了,還談什么對你主人不利?若我真能對你主人不利,縱然你散盡元神,又能奈我何?火神祝融,法力通天,怎么心智卻如孩童一般?”
輕飄飄地扔下一句話,洛晨與衍真便已然催動身法朝歐絲之野而去。祝融懸在黑島之上,一言不發(fā),面色冰冷,待到二人身形杳然無跡,這才將兩條炎龍召回,又復(fù)落入火山熔巖之中,再無聲息。
卻說這二人穿門過戶,只覺遠(yuǎn)處一片絲縷瑩白,朝前飛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方才落地,但見此地方圓甚闊,其上三株桑木分離天地人三才之位,這桑木高愈百丈,下面盤根錯節(jié),樹冠之上卻并無半根枝杈,只有無數(shù)蠶絲縱橫穿梭,來往相連,地面上也是絲絲縷縷,質(zhì)地輕柔,瑩白流動,恍如夢中。
“喵——”
這二人正四處觀望不盡,只聽一陣貓叫自洛晨紫府傳來,意甚欣喜,隨后一道黑影倏然射出,跌落于蠶絲之上,四只爪子隨意亂撓,不多時已然將自己卷成了一個絲球。洛晨見狀,真?zhèn)€是哭笑不得,上前就要將黑毛揪出來。
只是他這里還未臨近,黑毛已然靈巧地從絲球中掙脫而出,又奔著另一處飛撲而去。洛晨生怕黑毛頑皮,失了禮數(shù),正要開口喝止,卻聽得方才那空靈之音再度傳來:“夜星子雖是天成的靈獸,但終歸序?qū)儇埧?,見到我這里絲絲縷縷,難免玩性大發(fā)……”
其音如絲,流暢平和,洛晨方才于祝融之處的薄怒也隨之消散無蹤,抬眼望去,但見不遠(yuǎn)處一名女子盈盈而立,白發(fā)白眉,素衣素裳,眉眼安嫻,神態(tài)恬淡,真?zhèn)€是風(fēng)姿清雅,纖塵不染,甫一現(xiàn)身,就連旁邊玩耍的黑毛都不由得抬起頭來望了一望。
過了片刻,洛晨方才回過神來,急忙躬身言道:“冒昧前來,多有打擾,還望勿怪?!?p> 女子淡然一笑,也不見甚么動作,無數(shù)柔絲便倏然聚合成一張圓桌,三張圓凳,其上一只茶壺,三只小杯,內(nèi)里清茶香氣裊裊,沁人心脾。三人賓主落座,女子緩緩言道:“此茶乃是我以蠶絲為壤,靈力澆灌而成的冷云茶,此茶調(diào)和經(jīng)脈,平心靜氣,不與凡間相同,還請略作品嘗?!?p> 洛晨愣了一愣,隨后才伸出手去,將那茶杯握在手中,慢飲一口,但覺觸感輕柔細(xì)膩,茶水溫?zé)嶂须[有寒涼,由口入腹,杳然不覺,連帶著紫府都隨之一清。洛晨細(xì)品良久,面露微笑,不由贊道:“此茶清冽溫潤,果然不凡?!?p> 女子淡淡一笑,略看了一眼旁邊端杯不飲的衍真,緩緩說道:“此地名喚歐絲之野,吾乃此地神祇,名喚嬋櫻,那時你破開不周山護(hù)山靈力,明明是北地從極之淵龍主開言,讓你前去相詢,你怎地就先跑到我這里來了?”
這幾句話便如拉家常一般,全無半點(diǎn)質(zhì)問之意,洛晨心下安穩(wěn),略一低頭,答道:“只因我和師兄所處之地偏南,所以便先來此處,方才聽火神祝融說我那前輩只因盜了天外天重寶,所以才被鎮(zhèn)壓在不周山頂,不知所失重寶究竟為何,現(xiàn)下可曾尋回?”
嬋櫻聞言,淺笑不語,抬起茶壺為洛晨續(xù)茶,此時歐絲之野清風(fēng)浩蕩,蠶絲瑩白飛舞,此起彼伏,便如坐在云端一般,令人心曠神怡,歡欣忘憂,這正是“偷天換日安無跡,不過分明未肯言”,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