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武鄉(xiāng)石?

　　草原上，步元顯一行人正行走在草場之上，身后護衛(wèi)的馬上是此次隨行回馬邑堡的五名紇骨氏孩童。這是他們第一次出遠門，心中不免有些激動，一路上對著僧人打扮的慧見問東問西，聽的步元顯不勝其煩，獨自一人騎馬走在隊伍最前面。而反觀慧見，卻和一眾小孩子打成一片，有問必答。一路上給這群遠居草原，與世隔絕的小孩子們講述著西域的大乘佛教，和中原洛陽的盛況。

　　最吸引小孩子們的還是故事，慧見將佛經(jīng)中記載的各種故事講述給這群雛鷹們聽，希望能借他們的聲音將佛法弘揚到一望無際的草原之中。

　　忽然一位扎著獨辮的孩童向慧見問道：“叔叔，佛會武功嗎？”，慧見回答道：“佛不會武功”；“那佛是長得很強壯，能殺死老虎，狗熊嘍？”，慧見又回答道：“佛不會妄開殺戒的，萬物都有靈，可以通過感化他們，讓大家都不造殺戮，便不需要武功了”；“那為甚么阿爹他們都要習武，步叔叔的武功聽說比阿爹他們都強，那他們怎么成佛呢？”，慧見又回答道：“武藝用以強身，御敵?；垡娛迨逡矔涔?，但會武功不一定要殺死野獸，殺死敵人呀。將他們制服，然后再引導他們從善就好了”。

　　一路之上，不斷有孩子問著各種問題，慧見感覺此刻才是他一直追求的傳法之路，孩子雖小，卻懂得思考與提問。長大了的人卻不再思考，一意孤行，這讓慧見開始逐漸領悟到，以往的弘法之路也許需要轉(zhuǎn)變思路了。成熟的已經(jīng)不能改變，未來卻有無限的可能，一代一代的傳承佛法，也許才是弘揚佛法的康莊之道。

　　馬邑堡中，眾人終于回來了。天色已晚，步元顯讓侍從們將孩子們分別領到自己的房間之中休息。離開之前，步元顯叮囑五名孩子道：“明天清晨，校場集合，到時候我會親自教你們習武。不要遲到，記得換上你們各自房中備好的習武衣衫，去吧，好好休息”。

　　翌日清晨，堡主府校場。

　　“樹能，隊伍中你最年長，身為未來的族長，現(xiàn)在的兄長。步叔叔希望你要帶領好其他人一起練好武藝，每天這個時辰帶領他們來校場打熬身體”，說罷，步元顯揮手示意侍衛(wèi)將五組用于打熬身體的沙袋和兒童版的石墩抬了進來。

　　“步叔叔，放心”。

　　見沒有別的問題，步元顯便開始教授孩子們扎馬、伸展身體、正拳等打熬身體的基本知識。見孩子們因為常年在野外成長，身體素質(zhì)極佳，步元顯便開始著手教授他們槍術和拳法。一套破甲槍術和一組昴日拳法。

　　“阿連，待會兒咱們仨去街上看看吧，難得咱們有機會來馬邑堡一趟”，只聽正在獨自演練破甲槍術的紇骨莫能突然對紇骨連說道。

　　“樹能怎么說？”，

　　“嗯，大哥說帶咱們?nèi)タ幢?，到時候咱們?nèi)齻€一人挑一件趁手的兵器?；厝チ撕媒逃柦逃柾匕纤麄儭保?p>　　“我都有烏角匕首了，到時候你們挑吧，我還是算了吧”，

　　莫能知曉紇骨連的心思，繼續(xù)說道：“這可不是咱自己說的，是我從大哥那聽來的。步叔叔特意獎賞咱們?nèi)齻€一人一件趁手的兵器，到時候咱們盡管挑，步叔叔會結(jié)賬的”。

　　馬邑堡，中路大街上，身穿練功服的紇骨連三人已經(jīng)找到兵器坊了。

　　很快，三人便挑好了各自的兵刃。樹能挑的是一桿長槊，另外自己又買了一套木弓；莫能挑的是一把闊刃短刀，端的好似一個劫道的小強人；紇骨連卻是只挑了一柄長劍。

　　“阿連，你怎么挑了一把劍??？這咱們又不會使劍，你這劍又薄，能抗的住幾次砍啊，要不咱再換個吧”，莫能有些為紇骨連擔憂起來，生怕自己的小伙伴錯過了這次好機會。

　　“是啊，阿連，你要不也選一桿槊得了，咱們回去了也好一起練習破甲槍不是？”，樹能干脆直接為紇骨連做好了新的打算。

　　“不用了，這劍雖然長得奇怪，但是這么多兵器里，我看著它最舒服。以后有機會說不定能找到個練劍的師父”，紇骨連顯然并不打算換掉手中的鐵劍。

　　二人見紇骨連有自己的主意，便不再多言。小孩子總是多變的。剛才還一副小大人一般的挑來選去、對各種兵器評價紛紛，現(xiàn)在出了兵器坊，來到了主街，沿街各種攤位的商品琳瑯滿目，頓時將三人的魂兒都勾走了。三人約定，正午時分在街頭碰面一起回去，便各自逛各自的去了。

　　小紇骨連此時正在看街邊雜耍，忽然聽見隔壁一間米店之中傳來一陣爭吵。爭吵聲越來越盛，引得越來越多的人來圍觀。小紇骨連也擠進了人堆，此時正巧碰見了精彩的一幕。只見米店大廳里，一名漢子正被兩名保鏢一般的男子架住雙臂，正面對著一名矮胖老爺。

　　“好你個胡羯窮鬼，怎么著我也是這堡里出了名的樂善好施。我會換你的糧？明明就是你自己帶著這兩袋陳米來我店里賣，我好心給你個價收了你的糧。你倒好，反賴上老爺我了”，“來啊，把他給我狠狠打一頓，扔到街上，讓大家伙見識見識這胡羯窮鬼的窮酸樣兒”，說著，矮胖老爺便示意左右動手。

　　就在小紇骨連眼看著那名羯族青年就要被打時，人群中突然擠進來一名男子，高聲呼喊道：“且慢動手，且慢動手啊。陳老爺，這位是在下的朋友，初來貴店不懂禮數(shù)，還請陳老爺見諒”。一邊說著，那名男子一邊將架著羯族青年的兩個大漢請到兩旁，自己死死地拉住正在氣頭上的羯族青年。

　　“原來是寧小子你啊，幾年不見，長本事了啊。連這種胡蠻朋友都交上了啊”，“你說他既然是你朋友，那我就看在你爺爺?shù)拿孀由?，這頓打就免了?？墒沁@米錢吧，我可就不另算了啊”，說罷，一雙小芝麻眼緊緊的盯著寧驅(qū)望去。

　　寧驅(qū)正打算息事寧人，帶著身邊的石?就走的。哪知拉扯了半天，卻不見石?動彈。抬頭一看，只見此時的石?已然是怒發(fā)沖冠，雙拳緊握，死死的瞪著陳老爺。

　　終于，石?忍不了了，對面的這個肉球，一口一個蠻子，一口一個窮鬼，如今還羞辱自己的朋友。那兩袋新米是自己辛辛苦苦從陽曲帶來的，到了他這店里卻眨眼之間變成了陳谷爛米。這口氣，任他石?就算是老君在世，也要被氣的七竅生煙。

　　只見石?左右手一弓，一抻將左右兩名大漢同時按到在地。咚的一聲，店中的石板碎裂，兩名大漢頓時沒了動靜。石?一步一步的向著那團肉球走去，只見寧驅(qū)卻是突然從后抱住石?的腰，將他暫時攔住。陳老爺此時也有些害怕，連忙高聲對著內(nèi)堂喊道：“你們都給我快出來，有人行兇了”。只聽內(nèi)堂之中忽然躍出幾名黑衣男子，陳老爺見幾名泥洹會緣覺派的高手來了，便指著石?說道：“就是他，就是他要害本老爺，眾位大師快些抓住這胡子”。

　　幾名男子正是泥洹會緣覺派的弟子，自從韓猛走后，這幾名弟子實在難以忍受慧見的大道理。白日里便索性躲在這陳老爺?shù)牡赇佒泻染瀑€博。這陳老爺也樂得幾位免費的保鏢，便答應讓他們留在店中內(nèi)堂，只是約法三章，有時他們需要幫忙對付來鬧事的人。

　　只見這幾人熟練的從四面夾攻石?，寧驅(qū)見狀趕緊松開雙臂，讓石?好走脫。但是為時已晚，四名黑衣男子分別鎖住石?的四肢，剩余二人用繩套將石?套住。任由石?如何掙扎，被鎖住關節(jié)的四肢竟紋絲不動。就這樣，寧驅(qū)眼見這石?就要被抓，抄起身旁的米斗便向那四名黑衣男子砸去，大米散落一地。石?此時被套住了身子，只得抬腿向身旁男子踢去，但卻未能傷到眾人。寧驅(qū)此時已被制服。

　　眼看兩人就要被擒。小紇骨連忽然從石?背后鉆出，手中烏角匕首劃出，套著石?的麻繩頓時被解開。石?感覺身上繩套一松，立即飛身向制服寧驅(qū)的幾人踢去，一腿掃出，幾名黑衣男子頓時散開。小紇骨連此時正緊握手中鐵劍，與一名黑衣男子對峙。石?不敢停留，手中使勁，拉過小紇骨連夾在腋下，手中提著寧驅(qū)，撞開人群，便向著巷尾逃去。

　　堡中一處破屋之內(nèi)，“多謝紇骨小兄弟了，這次多虧了有小兄弟出手相助，在下才能得保周全。不被這憨人牽連”，說罷，寧驅(qū)狠狠瞪了一眼正在戒備的石?。只見石?抄起一顆石子彈向?qū)庲?qū)，“好你個寧驅(qū)，老子為了你的兩袋糧食差點被人給剮了。你倒好怨起老子來了，紇骨小弟，你來評評理吧”。

　　小紇骨連此時正把玩著自己的長劍，聽到二人的爭論只答道：“石?大哥，寧大哥的意思估計是讓你下次動手時，等到人少一些時再偷偷動手”。聽到小紇骨連這般解釋到，寧驅(qū)有點愣在原地，石?卻是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我說嘛，寧兄還是咱好兄弟的。下次我再動手，絕不在明著干了，寧兄就放心吧”。小紇骨連聽石?這般說道，也點了點頭，表示認同。寧驅(qū)卻是有些不自在了，敢情自己的話是這個意思呀。

　　眼見快要正午了，小紇骨連站起身來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對著門口兩人說道：“石?大哥，寧驅(qū)大哥，我和族兄弟們約定好正午大街街口碰頭回去。我就先走了，兩位大哥還要多加小心了”。

　　“小兄弟今日搭救之恩，我石?不會忘記。這里有一記腰牌，是我武鄉(xiāng)羯部的通行腰牌，他日若有困難可以差人來武鄉(xiāng)找我，石?但能做到，絕不會推辭的”，見紇骨連要走了，石?沉聲說道。

　　“紇骨小兄弟，我寧驅(qū)如今身無長物，這枚小玉珠是我隨身玉佩的掛件，還請小兄弟收下。他日若有難處，憑此玉珠，可來陽曲找我”，說罷，寧驅(qū)取下胸前玉佩下的小玉珠，將它連同石?的腰牌一同交給了小紇骨連。小紇骨連還是第一次和族人外的朋友互結(jié)友誼，小小的身軀中充滿了激動。稚嫩的臉龐泛起了紅光，小手接過兩人的信物，便轉(zhuǎn)身拾起地上的兩塊木板，用烏角匕首劃起什么。

　　片刻之后，在石?與寧驅(qū)的好奇目光中，小紇骨連將兩塊重新雕刻好的木牌交到兩人手中。兩塊木牌上歪歪扭扭的用寫著紇骨連三個字，石?倒好，本來就不識字，如今拿了這塊寫著歪歪扭扭的字的木牌更是一臉迷茫，以為這是鮮卑族的什么儀式之物。寧驅(qū)卻隱約認得，這是小紇骨連的名字。告知了石?木牌的內(nèi)容，石?這才明白，這是讓他們?nèi)羰怯欣щy也能去草原找他小紇骨連呢。兩人隨后相視一笑，望著小紇骨連鄭重的收好兩人的信物，不覺事間真是多怪事。誰能想到兩人一文一武，最后卻被尚未成年的小紇骨連所搭救。

　　隨后，小紇骨連便同二人分開，朝著街口走去。望著小紇骨連離去的身影，石?向著身旁的寧驅(qū)問道：“寧兄，你說紇骨小弟他那柄長劍究竟是干什么用的啊，看起來比他都要高”，寧驅(qū)笑了笑，心中想到，“是啊，那柄長劍比他人都要高，怎么使得出來呢？”，隨后對著石?說道：“也許咱們的紇骨小兄弟乃是劍仙，也說不定呢，那柄長劍是他專門用來搭救我們的呢”。兩人又是一陣大笑，勾肩搭背的朝著城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