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蘇燼頓覺有些恍然……
剛才的他竟被面前這個女子輕易的牽動了情緒，從而令他亂了方寸，矢了定律。
他如同蒼狼般一樣的眼神微瞇著，一瞬不瞬的盯著她依舊平靜的側(cè)臉，直到空氣中安靜得異常詭異以后，屠蘇燼才緩聲出口道，“我們先到大堂吃早飯，然后，帶你去幾個地方?！?p> 語氣里是不容抗拒的命令語氣，聽得夏南柯眉頭微皺……
她看著他已然轉(zhuǎn)身離開的背影，則暗自暼了暼嘴，這才離開房間跟上了他的腳步。
“福來客棧”的大堂異常的冷清，一如皖城的街道般，處處透著清冷之氣，入目所及之處，三三兩兩的木制桌椅擺放其中，除了昨晚上所見的老板之外，整個大堂竟然連一個跑堂的都沒有。
已經(jīng)在大堂等了許久的老板見夏南柯一行人下得樓來，便匆匆的迎了上去笑盈盈的道，“客官昨晚睡得可好，可要吃點什么？”
“你們這里有什么好吃的？”夏南柯看著只在昨天晚上打過一個照面的中年男子問道。
“這位小姐，我們這里目前只有面條與饅頭，其他的都還來不及做。”老板如實回答。
“那來碗面條吧，”說完，她看向身后趙信、王勇兩人問道，“你們兩個吃什么？”
面對夏南柯望過來的詢問眼神，趙信、王勇兩人互相對視一眼便道，“我們也吃面條……”
“老板，那來四碗面條！”走在最前面的屠蘇燼沉著嗓音出聲。
“好的，客官您稍等，馬上就好?！闭f完便朝后廚房匆匆走去。
夏南柯自樓梯下來便尋了一張離自己最近的桌椅坐下，趙信王勇分別坐于兩側(cè)，屠蘇燼則坐在她的對面。
四人才剛落座，氣氛突然變得微妙了起來，面對屠蘇燼時不時暼過來的探究眼神，夏南柯則顯得若無其事，她氣定神閑的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眼神卻流轉(zhuǎn)開來，打量起這個面積不大的大堂來，整個空間均勻的擺放了數(shù)十張大小一樣的桌椅，雖然看上去有些陳舊，但不染任何塵埃，這說明老板每天都用心的擦拭，進(jìn)門的右邊則放了各式各樣的壇裝酒，墻上面掛了幾十個菜名牌子，在皖城，像是“福來客?！边@種規(guī)模的店面，其實已經(jīng)算是相當(dāng)不錯了，可她看了這么久，除了客人就她們一桌之外，連店里的人她還只看到一個，而這個時辰，應(yīng)該是最忙碌的時候，可這里基本無人光顧，如果用冷清來形容，那未免也太冷清了些！
“小姐，你們的面好了！”說話間，夏南柯看著剛才的中年男子從廚房出來，手上端著一個裝著四碗面的盤子，正朝他們這邊而來。
夏南柯注意到這個老板把面放在她面前的時候，粗糙的手背處有明顯的紅痕，很顯然是剛才給他們下面條的時候燙傷的。
“老板，你這個客?？粗膊恍?，為何一個伙計都沒有？”夏南柯忍不住問道。
也許是因為店里沒什么人，也許是因為生意慘淡，突然被夏南柯這么一問，錢安的面上立馬浮上一絲愁容，他悠悠的開口道，“在皖城這個地方，大部分人都不愿意出來當(dāng)伙計，而且我也請不起人了?！?p> 錢安見夏南柯沒有搭話，便自顧自的又說道，“本來我的妻子每天都過來幫忙，但最近染上了風(fēng)寒，我就讓她在家休息了，唉，皖城這幾年也不太平，自從城主下令禁止皖城之內(nèi)的人與他國做生意之后，我開的這間客棧幾乎就斷了生意，再加上聽說皖城要打仗，這城里的人走的走，散的散，早已經(jīng)另謀出路，哪還有人愿意到我的店里來做事?！?p> “原來是這樣！”夏南柯低嘆一聲，語氣里聽不出喜怒。
“我聽說朝廷派來的兩萬精兵早已經(jīng)集結(jié)在了城門外，也不知道這仗什么時候打起來，只可惜了玉峰寨里的人?！闭f完，錢安又是一嘆。
聽得對方提起玉峰寨，夏南柯眉毛微挑，“聽老板這語氣，玉峰寨里的人還算仁義？”
“咳咳……”似乎被夏南柯的話語所擾，只見錢安突然干咳兩聲，連忙撇清道，“不敢，不敢，我可什么都沒說，客官別往心里去。”
眼神之中帶著絲絲的驚懼，夏南柯面色一冷，看這樣子迫于劉墨的威脅，應(yīng)該沒有任何人敢于議論玉峰寨的事。
她隨即銳利的看了一眼一直沒有說話的屠蘇燼。
“大姐姐，行行好，給口吃的吧！”突然，一道稚嫩的童聲響起于夏南柯的耳邊。
她微轉(zhuǎn)著頭看到一個年約十來歲衣不蔽體、蓬頭垢面的小男孩，臉色蠟黃、嘴唇干枯、身無四兩肉，一看就是長期的營養(yǎng)不良造成的。
夏南柯看著小男孩如此的寒酸，便動了惻隱之心，她剛打算令老板再下一碗面條卻被一直不說話的屠蘇燼給擋了回去，他冷聲說道，“收起你那沒必要的同情心，我西蜀的子民不接受施舍?！?p> 夏南柯一聽嘴巴微抿，眼神不贊同的道，“他都快餓死了，你竟然還在說這種沒用的空話。”
“他也不小了，應(yīng)該學(xué)會自己找吃的，而不是放棄尊嚴(yán)去討要。”
“在你心里這種東西比死還重要嗎？”
“男兒應(yīng)該有所為有所不為，如果連做人最起碼的尊嚴(yán)都能丟掉，那活在這個世界也沒有任何意義，那不如寧愿就此死去。”
“你……”夏南柯面對他的義正辭嚴(yán)很是無語，“那是因為你沒有挨過餓，所以根本不知道餓是什么滋味?！?p> 屠蘇燼聽到夏南柯有些涼涼的話，嘴角處扯出一絲牽強的弧度，如寒潭般墨色的丹鳳眼微低下去，遮住了所有情緒，只余一雙拿筷子的手指間隱隱泛白。
“你走吧，我們不會給你吃的。”屠蘇燼仍舊堅持己見，見小男孩賴著不走，眼睛里更是蓄滿了淚水，便直接抽出腰間的匕首道，“再不走，殺了你！”
“你太過分了！”面對屠蘇燼如此的冷血，夏南柯頓時心頭冒起一股無名之火，“像你這種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皇子根本體會不到那種忍饑挨餓的痛苦，又憑什么把你那套思想強加在別人身上，我只知道，他現(xiàn)在需要幫助，而不是毫無意義的指責(zé)，生活在這個社會上的所有人首先得生存下來才會開始考慮精神方面的東西?！?p> 屠蘇燼看著對面的女子因為激動而變得微紅的小臉，內(nèi)心里閃過一絲古怪，但他完全不認(rèn)為他的做法有什么錯，這本就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事事常變，適者生存，如果一個人靠乞討為生，那他的生活永遠(yuǎn)都是停滯不前的，跟死了又有何分別。
“趙信，再去買碗面來給他吃！”
這一次，屠蘇燼沒有再說話，而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他看到了一雙清澈透明，富含純凈之光的雙眼，仿佛是未染任何塵埃的一顆晶瑩剔透的寶石。
屠蘇燼突然被那雙眼睛晃得閃了神，他突然感覺到內(nèi)心深處有什么東西正“咯噔……”一聲，破裂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