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日子,他們一直在那片霧林里,莫說滴酒未沾,就連吃也吃得不太好,現(xiàn)在乍然聞到這股迷人的酒香,心中自然極為雀躍。
寒翊云單手提起酒壇,敬道:“蕭兄,這一路承蒙你的關(guān)照,若沒有你,只怕今日我也無法站在這里,這第一口,我先干為敬!感謝蕭兄這一路的鼎力相助?!?p> 蕭長筠也舉起酒壇,豪爽地飲下一大口酒,然后毫不拘束地用衣袖擦了擦嘴,笑道:“四海之內(nèi)皆兄弟,寒兄既然可以把我當兄弟,那兄弟之間也就無須那么客套了?!?p> “蕭兄,恕我直言,你怎么會對不生不死之林的地形路線如此熟悉?莫非……”
沒等他說完,蕭長筠已是大方一笑。
“寒兄只猜對了一半,我的確是在那里住過一段時間,但我并非不生不死百花宮的人,也可以這么說,其實那里不完全都是不生不死百花宮的人?!?p> 這一席話,說得有點像繞口令,不過寒翊云卻聽了進去,驟然茅塞頓開,這么說,蕭長筠的確曾是霧林的人,只是他屬于霧林里的另外一個族系。
蕭長筠看到他神思難斷的表情,便又解釋道:“在很多年以前,這不生不死之林并不是如今的名字,而是被稱作神霧林。那座百花宮殿其實也只是神霧林里的冰山一角罷了,這片神霧林里面所隱藏的東西,鮮有人知,我也只是在里面待過一陣短暫的時間,之后也就離開了?!?p> 寒翊云突然想起小時候,母親曾給他講過一個故事,而這個故事隨著年歲漸長,到如今已經(jīng)完全記不得了,不過神霧林這個名字,他卻還依稀記得。
但也只是依稀記得罷了,倒是母親當時的樣子,卻令寒翊云感到很震驚。
那還是他第一次見到母親這樣古怪的神情,眼神柔溺,唇角有微微的感傷,仿若一切都已不放在心上,只沉在自己心底的世界里。
如今再次聽到蕭長筠提起這神霧林,便如醍醐灌頂,難道這片密林,與母親有著什么不同尋常的瓜葛嗎?
可是這一點,他從未聽母親提起過,想必也是一樁十分隱秘的舊事了,畢竟神霧林早已沒有了當年的名頭,經(jīng)過了這么長時間的演變,除了那一座佇立在迷霧中的百花宮殿,又還會剩下些什么呢。
寒翊云不由長長地嘆出一口氣,父親和母親,終歸已經(jīng)不在世上了。
每當長夜漫漫時,他總會想起一些陳年往事,那時他雖還小,但隨著時日增加,漸漸長大的他感覺自己不會再有像那時候一樣幸福的時光了。
突然,一個巨大的震聲響起,整個船身便猶如驚弓之鳥一般,劇烈地抖動起來。
風雨之后的長臨城,并沒有恢復(fù)到之前的寧靜。
寇承武離京前,將巡城軍的兵權(quán)交給了他最信任的副將韓素,而韓素這段時日一直帶領(lǐng)著巡城軍士在京城各處嚴查,哪怕是在入夜之后,也會安排人值夜巡邏,直到天亮。
相府外的禁軍已經(jīng)撤了大半,單辰也重新回到了宮里皇帝陛下的身邊護衛(wèi),只是皇上怕有人會再對景陽不利,恐朝局再生事端,便特派禁軍副統(tǒng)領(lǐng)劉奕帶幾百禁軍精銳,日夜小心守衛(wèi)在相府四周,沒有入府打擾。
相府內(nèi),蘇景陽面目呆滯地靠在書案前,這么一坐,就坐了三日的時間,期間他都稱病未去早朝。
三日前,他下完早朝,剛出宮門,就收到了一個童子送來的書信,打開一看才發(fā)現(xiàn)此信竟然是出自榮王之手,本來想一把火把這封信燒得渣也不剩,但濃烈的好奇心又使他不由地打開了這封書信,而書信里的內(nèi)容更是讓他不敢置信……
如果榮王信中所言都是真的,那么他,就真的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他的理智不斷地告訴自己,要相信這只是榮王用來挑撥他與太子關(guān)系的離間之計。
可是根據(jù)這段時間的探查,他發(fā)現(xiàn)這整個案件的確疑點重重,而在信中這大半都已經(jīng)提到,沉淀在他心里已久的疑慮,再加上這一行行言之鑿鑿的字語,就恍如一根根纖長的細針,深深地扎在了他的心窩上。
默然半刻后,他失魂地閉上雙眸,向外面顫聲大喊道:“展英!”
書房的正門被迅速打開,一名長相英偉、穿著侍衛(wèi)裝的年輕人走了進來,洪聲應(yīng)道:“屬下在,不知王爺有何吩咐?”
展英原本是一名行走在江湖上的無名游俠,有著一身好武藝。
前段時日,蘇景陽一直在安陽上云縣內(nèi)游走,機緣巧合之下,遇到了被圍堵在絕路之上、身受重傷的蘇景陽,而那些被派來實行暗殺的人,就是安陽十七縣的縣令合力預(yù)謀組織而來。
那時候,青云齋和七俠盟的人大多都被鳳凰谷的精英殺手們引誘至了他處,根本無人可以去救援蘇景陽,但展英卻憑借一身好武功,將蘇景陽成功救離了虎口。
從那以后,他就從一名默默無名的江湖游俠變成了安陽王府上的侍衛(wèi)長,深受蘇景陽的重用。
在安陽之時,展英不但協(xié)助蘇景陽將上云縣內(nèi)的害蟲之馬連根拔起,而且憑著自己在上云縣內(nèi)一段時間的暗訪,還幫蘇景陽建立了一套適用于上云縣的新秩序,收效甚佳。
展英對于蘇景陽的才識謀略也是十分的欽佩,就一直留在蘇景陽的身邊協(xié)助他,本來他們已經(jīng)盤算著要將安陽其余十六縣都重新整頓一番,但沒想到京城又出了大變故,所以展英也跟著蘇景陽來到了這風云密集的京都里。
蘇景陽緩緩睜開雙眼,沉聲道:“展英,你先快馬趕去榮親王府,送上拜帖,就說我隨后到?!?p> 展英領(lǐng)了王爺?shù)拿睿R上就從相府馬廄里牽了一匹快馬,飛速地趕去了榮親王府。
此刻已值宵禁之時,蘇景陽在府里稍微用了一些膳食補充體力,之后就乘上了相府的青榆雙轅馬車,去往榮親王府。
皇宮以南五里處,就是極盡奢華的榮親王府,且不論在這王府里面是一番如何奢華的氣象,就連鋪在府外的石路都是用的長臨城里最昂貴的石材,不愧為當今皇上最寵愛皇子的府邸。
蘇景陽貴為相府長子,雖然自幼時起就經(jīng)常和皇子們一起讀書打獵,但與榮王卻走得并不親近。
可能是因為他覺得盛永煜這個人城府極深,雖然在表面裝得一副謙謙君子的賢德模樣,但實際上與神勢世子趙德睿是一樣的人,腹有詩書卻徒是奸狡,所以他極少與榮王打交道,更是從未到過榮親王府。
而那時候的太子永熠,則是一個純真善良的人。
在所有的皇子中,盛永熠雖然不是最有才華和抱負的人,但是他勝在非常善良耿直,也許是因為他有一個對他悉心教導(dǎo)的好母親。
皇后娘娘是當今天子之師高武侯爺?shù)耐T師妹,年輕時也是一位巾幗不讓須眉的江湖女俠,喜愛四處游歷。
有一次去明武王府看望師兄寇云龍的時候,恰巧被明帝,也就是當時的明武王盛天昭撞見,盛天昭對她一見鐘情,后來幾經(jīng)輾轉(zhuǎn),最終嫁給了明武王,成為了明武王府上唯一的女主人,直到如今入主中宮,母儀天下。
已經(jīng)這么多年過去了,現(xiàn)在的盛天昭已是坐擁后宮三千佳麗的大明天子,更是專寵蘭貴妃近十年。
相府離榮王府并不是很遠,青榆雙轅馬車徐徐前行,很快地就到了王府門前。
諾大的王府前,已有十數(shù)名侍女迎候在府外,像是在齊盼安陽王的到來。
眾人看見相府的馬車到了,其中一位長得十分靈秀的侍女連忙上前迎道:“奴婢拜見安陽王殿下,榮王殿下已在主廳候您多時,請讓奴婢為您引路?!?p> 蘇景陽緩緩下了馬車,馬夫?qū)ⅠR車停候在榮王府外。
他不由抬起頭,看了看“榮親王府”四個大字,心里頗有感慨,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會來拜訪榮王府,沒想到如今已是車到府前,他淡淡道:“有勞姑娘?!?p> 侍女走在前頭為他引路,蘇景陽隨著她的身后進入了榮王府。
一路往里走,雖已是深夜,但這里的景象仍然可見,繁復(fù)雅致,既有皇族氣派,又不乏江南園景,湖水潺潺如細語。
未移滿三百步,蘇景陽便在暗夜中遠遠看到了一道長廊的夜影,而長廊的盡頭,便是榮親王府的主廳。
主廳外,有一道十分挺拔的身影,正是展英候在門外,他遠遠見到是蘇景陽來了,這才拱起雙手相迎。
蘇景陽緩緩走上前,側(cè)臉對他道:“展英,你繼續(xù)在這里等我?!?p> 說完,展英點了點頭,然后就看著他慢慢走進去了。
主廳之內(nèi),榮王坐在主座上,他頭戴珠玉王冠,身穿一件石青色的親王褂,腳上踏著白玉靴。
“下官蘇景陽,拜見榮王殿下?!?p> 蘇景陽靠上前,輕輕行了個禮,面上并無半點波瀾,似乎只是為了盡禮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