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昆侖

　　一望無際的彼岸花，夜明珠的光藏在其中，如萬里鬼火燒過來一般。人間的夜到了，他不作停留，立刻到了小草屋旁邊的小屋子里去了。不過一會兒，小屋子的屋頂白色的翠煙寥寥升起，隔著一片彼岸花海都能聞到鱈魚濃烈的鮮香，惹人口水直流。忘川河上的渡，翻了個身，躺在小舟，吱呀吱呀，臉上的隱約看到了一絲微笑。

　　紅衣男子坐在輪回井邊，如果不仔細(xì)觀察，你將不會發(fā)現(xiàn)，輪回井的旁邊有一個花盆，花盆中的一枝彼岸花開的極好。紅衣男子時不時張張嘴，好似在對那株花說話，花兒搖動身軀，好似在回應(yīng)他。

　　小草屋中，宓如精神依舊有些不好，孟婆小心翼翼幫她掖好被子，坐在床邊，兩人聊起了家常來。

　　“婆婆，我剛才聽到您與世子說道昆侖，那是什么地方？可是與我有關(guān)系？”

　　“你都聽到什么了？”

　　“也沒什么，就聽到世子問您是不是唯有昆侖，您一直沒回答世子，我想著您興許有什么難言之隱不便對世子說的。”

　　“所以你就沒有繼續(xù)裝暈了……”

　　“婆婆，我是不是就是那謠樂神女?。拷鼇砦页３Ｂ犚娪腥私形抑{樂，可是……”

　　“你是覺著自己不配呢？還是不敢相信？”

　　“我見過那位神女……”

　　“見過？”

　　“清明的時候，我跟驚凌去凡間，跟一個樹妖打了一架，掉進(jìn)了一個山洞，我們在那個山洞里發(fā)現(xiàn)了她的身軀，里面還藏著一絲魂魄，不是她的。我知道神族自古就有用靈魂養(yǎng)身軀的古法，所以我便收了那魂魄回來，之前在唐宮的時候，那魂魄不知道突然就散了，之后我便感覺記憶開始混亂起來。好似在夢中看到一個少女從很高很高的地方落下去，一個穿著白衣的男子拼命地想要拉住那少女的手，然后那少女就落到了一個周圍漆黑的地方，只有她自己的身軀是亮的……我想不起來，也不記得在哪里見過那位少女?！?p>　　她使勁地想要想起更多的細(xì)節(jié)，腦袋像是開了花似的。

　　蹦蹦蹦蹦

　　就像一個蹴鞠不停地在腦子里砸來砸去一樣，孟婆見她眉心緊皺，汗珠如珍珠般浮在額頭上。

　　孟婆緩緩驅(qū)動全身的靈氣，慢慢流入宓如的身軀中，少女感覺到一陣溫暖從掌心傳來，睜開眼睛，眉心處稍微松了松，連忙收回了胳膊。

　　“我沒事了，謝謝婆婆！”

　　“別想那么多了，我已經(jīng)與世子殿下說了，明日你們就去昆侖吧！昆侖是九州四海對生死情緣最為了解的地方，去哪里或許知道你缺失的情緣?！?p>　　“情緣？為何是情緣？”

　　“記憶在昆侖便是情緣，是由活著人的情感和故事組成?！?p>　　情緣？記憶？情感？故事？

　　宓如很聰明，但是很多事情不愿去想，比如說今天她只有一件事情要去做。

　　在三生石旁等她一生的愛人。

　　鱈魚粥的香味緩緩流入宓如小草屋，孟婆在屋子里倒騰著，一會兒就將屋里整理得干干凈凈，修羅也不忍不住夸一夸孟婆。

　　吃飽喝足，三人說說笑笑，修羅被冥王召回冥府，宓如心里惦記著驚凌，早早地就到三生石旁去了，孟婆收完三人的吃剩的殘?jiān)?，也開始了工作，一碗一碗的孟婆湯遞出去，空碗收回來。一切顯得十分自然，奈何橋上的鬼魂一臉淡然路過三生石，宓如下巴擱在膝蓋上，腳邊的石子一顆接著一顆滾動到忘川河里，渡船人的歌聲一陣接著一陣，不一會兒就是鼾聲震耳了。

　　正直中午，居住在忘川的鬼差開始活動起來，很多都前往冥府，去往生城中吃些東西，于是奈何橋附近開始熱鬧起來。

　　要去冥府必須經(jīng)過奈何橋，奈何橋下面有一個小道，是專門用冥府與忘川之人經(jīng)過而用，三生石便在這條路的前面。

　　宓如坐在三生石畔，時不時聽到鬼差們討論民間的故事，早也不勝其煩，今日故事倒是不錯，聽說南海的那位明珠公主終于要出嫁了。

　　那公主也算得上一位奇女子，她的雙腿可是如今天族之門的鑰匙，任何人去天族，都會瞧見那南天門旁掛著一對骨頭，便是這公主的雙腿。

　　“那你知道明珠公主所嫁之人是誰？”

　　其中一個年級不大的少女問道。

　　“好像是靈族的人，是誰？倒是沒聽說?！?p>　　“我知道，我知道?！币粋€男人三步并作一步跟兩個女鬼差并齊，又繼續(xù)說：“我聽南海的人說是靈主呢？”

　　“不會吧！靈主怎么可能娶一個殘廢的女人?！?p>　　聞聲，眾女鬼差圍了過來，喋喋不休地聊起來。

　　“誰說不是呢，我有個姑媽是王母身邊的婢女，是她跟我說三萬多年前，仙魔大戰(zhàn)，女蝸之女為封印蚩尤犧牲，靈主為了救神女，去南海求長生燈，那燈原本是要給明珠公主治腿的，靈主是許下了承諾娶公主，人家南海才接了長生燈的。”

　　“這南海也太不是個東西了吧！神女為天下蒼生犧牲，他們怎么好意思問靈主要承諾，更何況神女本來就是和靈主是一對，那明珠公主算什么腌臜東西?！?p>　　鬼差們憤憤不平，宓如心中已經(jīng)是萬馬奔騰而過。

　　驚凌，靈主。一定是搞錯了，他們是一個人??！

　　“靈主也是個負(fù)心漢，怎么能就這樣娶了破公主呢？”

　　“誒，小妹妹，你可誤會了，你還記得經(jīng)常站在那三生石旁的男子嗎？”

　　“記得啊，長得極好，就是脾氣不好?！?p>　　“不會吧，那就是靈主??？”

　　“是的，靈主常年借長生燈依然沒有救回神女，但是他依舊不肯死心，尋遍九州四海，后來到冥府，這一等就是上萬年，沒有誰能比靈主更專情了。可惜了，神女已隕落再也不知道咯。”

　　三生石畔的少女，眼淚已經(jīng)不知不覺地落了下來，隨著滾動的石子落到忘川里。

　　呼啦呼啦呼啦，河水漲起來的聲音。奈何橋下的忘川水猛地上漲了幾尺，已經(jīng)逼近三生石，眾人一驚，快步往高處跑去，宓如極速腳尖輕輕點(diǎn)地，一個回旋落到了望鄉(xiāng)臺上，此處是忘川最高的地方。

　　孟婆著急收拾東西，也往望鄉(xiāng)臺上去。忘川一下子吵雜了起來，渡船人在飄蕩著的小舟上，大聲的呼叫，好不容易被救了上來，河水像發(fā)了瘋似的，涌起一個大大的波浪砸在了他的身上，他裸露出來的肌膚不消一下如煮熟的蝦子，紅透了。她看了看自己手指上的紅痕，吸了一口涼氣。

　　冥府的人趕來忘川時，先是將冥界之門封鎖了，以免忘川之水流到凡間傷了凡人，所以此刻流浪在外的鬼差無法回來，里面的人暫時也無法出去，而宓如壓根兒不知道冥界之門被鎖。

　　盡管忘川河水肆虐，宓如等在那里到了天亮。眼看它河水漲，眼看它河水退，而他最終沒來。

　　“我為什么要許下約定呢？”

　　宓如喃喃自語，說不清的難受，道不明的悲哀，原本這一切就是她自己造成的。她最討厭等待，卻習(xí)慣性地去等待驚凌，就算他未來，她也不會有絲毫的怨懟。

　　她此刻只會怪自己，明知道他不喜歡你，你為何還要如此執(zhí)著。明知道愛情不是時間的問題，你還非要麻痹自己。你原以為只要與他呆的時間長了，總會有感情的?，F(xiàn)下可好，當(dāng)初一本正經(jīng)告訴他，你不想等了，如今怎得拉下面子告訴驚凌我要繼續(xù)纏著你，繼續(xù)等你么？

　　“孩子，人這一生啊，除了等待，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現(xiàn)下河水已經(jīng)退了，趕快去昆侖吧！”

　　“婆婆，等待他，是我唯一想要做的事情?！?p>　　“他可是要娶親了？”

　　“我知道婆，可我也知道靈族的禮儀與天族一樣，是可以納妾的。”

　　“你愿意如此委屈自己，可老婆子心疼啊！”

　　“婆婆，我知道您疼我。但是您放心，我不愿委屈自己，如果驚凌真娶了她，我一定會殺了她?！?p>　　“宓如，不能這樣？婆婆跟你說過，不能動殺心，任何時候都不行。”

　　“婆婆，我不明白。我不會隨便殺人，但是傷我的，我也不會手下留情?！?p>　　“那驚凌呢？他如此傷你，你為何還要堅(jiān)持?！?p>　　“這不一樣，驚凌不是別人，是我喜歡的人。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是我實(shí)修剛回來。您知道的，那場實(shí)修很是傷情。我見他對我笑，我覺的世界是還有溫暖，我愿意為他停留。”

　　“姑娘，有些事情或許是上天注定的，或許你們就是不能在一起呢？”

　　“這話說的讓宓如好生難受，上天竟如此無事可干，來摻和我與驚凌的事情么？”

　　“好了，去昆侖吧！在那里，或許能尋到答案?！?p>　　“婆婆，那里有什么，您不可直接告訴我嗎？我不想去?！?p>　　“你是……”

　　“婆婆，你說什么？我聽不見，誰……什么女兒？婆婆你大點(diǎn)聲?！?p>　　她壓根兒聽不見孟婆的聲音，視線也開始模糊起來，十指被忘川傷過的地上，如被火燒一般的刺疼。

　　“所以不是老婆子不說，是上天注定，這個答案只能你自己去找?！?p>　　孟婆的身影緩緩融入百里彼岸花叢中，奈何橋的對岸，修羅靜靜地凝視著望鄉(xiāng)臺的方向。少女掀開望鄉(xiāng)臺上的珠簾，映入眼簾的，是漆黑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