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往日不復(fù)終決裂
御宸徹胸腔中的怒火在見到沈?yàn)t薔時(shí)煙消云散,聲音有些顫抖:“薔兒,你、你告訴我,你不會(huì)有事的,對吧?”
他的姑娘,他又怎能不了解。
御安皺了皺眉不明所以,但他知道,這場叛亂,就此結(jié)束了。
沈?yàn)t薔強(qiáng)忍住顫抖的雙手,讓自己看著沒什么異樣:“對不起,阿徹……”一句話未說完全,嗓間一股腥甜涌上來,沒有力氣再偽裝,猛然吐出一口黑血。
“薔兒!”
“姐姐!”
喊出口的,是沈老將軍和沈姝茗,而御宸徹突然覺得有一座山直直壓在他的頭頂。
聽到那熟悉的聲音,御安皺起眉頭看過去,只見沈姝茗從城墻邊跑來,看著周遭的刀光劍影。御安心底一緊快步跑過去,將姑娘護(hù)在懷里:“茗兒!”
御宸徹看著遠(yuǎn)處凌弱的人兒,步子越發(fā)加快,跪倒到沈?yàn)t薔身邊,將她抱在懷里。伸出手粗苯地抹去她嘴角的血:“薔兒、薔兒你不會(huì)有事兒的,不會(huì)的。”
一句“太醫(yī)”還未出口,便被一只冰涼的手握住衣衫。垂眸看去,那姑娘面上毫無血色,嘴角卻依舊上揚(yáng)著:“阿徹,薔兒不曾委屈,你、你莫要怪景王爺,他、他是真心喜歡茗兒……”
“你莫要再說了,薔兒、我會(huì)給你找最好的太醫(yī),你一定不會(huì)有事兒的?!?p> 沈姝茗被御安護(hù)在懷里,她從不知道姐姐為何不急著出嫁,現(xiàn)在,她知道了。她看著御宸徹發(fā)了瘋地喊“太醫(yī)”,可是,皇城起了戰(zhàn)火,那些太醫(yī)又何曾不是惜命的,都逃命去了。
滾燙的淚滴到沈?yàn)t薔臉上,費(fèi)力地抬起眼眸,想伸手去幫他擦擦卻沒了力氣。御宸徹看著她吃力抬起的手趕忙握住她的手貼到自己臉側(cè):“薔兒,你不要丟下我……”
沈?yàn)t薔摩挲著她心上人的臉頰:“阿徹,你為我做的太多了,我不想因?yàn)槲?,叫你……叫你背上篡位不孝的罵名。阿徹……這樣,就夠了?!?p> “薔兒……”
不知怎的,沈?yàn)t薔眼前浮現(xiàn)出往日的種種,嘴角微微揚(yáng)起,目光看向天空:“阿徹,我好像看到了從前。你帶我策馬,去中原、去南疆……你總是有說不完的話兒,攪地我心煩……”
御宸徹流著淚卻也笑著,握緊姑娘的手:“是啊,沈姑娘總是嫌棄在下聒噪,氣惱了,還是讓在下用一根兒糖葫蘆哄回來的?!?p> 沈?yàn)t薔緩緩閉上眸子:“那時(shí)的我們……多好啊……”
微微的笑永遠(yuǎn)的停留在了沈?yàn)t薔的嘴角,御宸徹目光空洞洞的,抱緊了懷里的姑娘,眼淚再也止不?。骸八N兒、薔兒你別睡。我們之間還有好多故事,我要你一件一件講與我聽。薔兒,我、我?guī)闳ゲ唏R,只有我們兩個(gè)人,我們?nèi)フ乙粋€(gè)沒有人認(rèn)識我們的地方。薔兒、薔兒……”
沈姝茗看著遠(yuǎn)處那人崩潰地抱著姐姐,雖然淚止不住但她還是往臉上胡亂抹了抹??杉幢闼@般,也不會(huì)再有姐姐萬般嫌棄她動(dòng)作粗魯,也不會(huì)再有姐姐拿了帕子親手給她擦拭了。
御宸徹抬起手,叛軍皆是停下了手中的槍劍。沈老將軍見此也抬起手讓士兵們停手。
王上在城墻之上看著種種:“你該知道,你要付出什么代價(jià)?!?p> 他知道他這個(gè)兒子從不屑于王位,可叛亂之罪落實(shí),又有那么多戰(zhàn)士犧牲,他們,也是有家室的人。
御宸徹抱起沈?yàn)t薔,轉(zhuǎn)身往城門外走:“不勞父王提醒。”
那夜,沈老將軍一夜白了頭。
那夜,城中傳出,王上新立儲(chǔ)君——景御。
沈姝茗不知是怎么回的將軍府,仿佛魂兒留在了一個(gè)時(shí)辰前的皇城里,一夜之間,她吸收了太多,消化不過來。
數(shù)日下來,御安實(shí)在看不下她這般作踐自己,剛要握住姑娘的手卻被她躲開。再看,那姑娘眼中帶了不同于往日的冷淡。御安:“茗……”
“我問你,”沈姝茗壓抑著自己的情緒,“你我的婚約,并非王上提出。是不是?”
“……是。”
“是為著打壓東宮,將將軍府劃入景王一派,是不是?”
“是?!?p> “你說你心悅于我,也是假的,是不是?”
御安眼中紅了幾分,抬手握住沈姝茗的肩膀,將她緊緊攬入懷里:“不是的!茗兒!不是的……”
他驕傲了一輩子,卻還是在姑娘面前亂了分寸。他奸詐了一輩子,卻還是肯為了她試著做個(gè)正人君子。他計(jì)劃了一輩子的復(fù)仇,卻終歸在遇見她之后將仇恨放下。
我坐起身,看了看遠(yuǎn)處的燈火闌珊,轉(zhuǎn)眼看向她:“他對你,確是真心的?!?p> 沈姝茗閉上雙眸,不叫自己眼淚流出來,又吸了吸鼻子:“嗯,我從來都知道。”
戰(zhàn)亂不久,王上故去,新王登基,這是北涼數(shù)屆王以來唯一一位外姓王。世人都說景御之“御”是先王賜之,卻不知景御原該姓御,為何?左不過是先王在何處沾了花惹了草有了位民間王爺,自然這事兒不能叫世人知曉。便隨便找了個(gè)功名為他賜姓為“御”,不過被他拒絕了,依舊從著母姓,便改成了賜名為“御”。
戰(zhàn)亂不久,在深山老林的茅草屋發(fā)現(xiàn)了已經(jīng)死去的御宸徹,與沈?yàn)t薔一同躺在床上,雙手緊扣。新王景御下令厚葬。
新王不曾立后宮,皇后之位也空著,只因她一再拒絕。
沈姝茗這段日子常常去頭年的那片楓林,一片楓葉落在掌心,沈姝茗回味著從前種種,誰又能想到如今物是人非難回從前。
她知道,那人就在某個(gè)她瞧不見的地方。將那片通紅的楓葉揣入袖中,淡淡開口:“跟了數(shù)日,你倒也不嫌累?!?p> 御安從暗處走出來,與她并肩,他想起來那日赴約,她一身素衣騎著棗紅馬的模樣,那般叫人動(dòng)心。御安看著面前那長得甚好的楓樹:“我將他倆葬在一起了,就在那片山林。按你期望的,沒有刻上名諱?!?p> “謝謝?!?p> 疏離的語氣讓御安皺起眉頭,剛想說什么,沈姝茗便開口道:“王上覺得,南疆來的公主如何?”
曉得她這是醋了,御安松了松眉頭:“你知曉我心里只有你一人,又何故問我?”
沈姝茗緩緩眨了下眼:“南疆有意。”
“那又如何!”御安有些惱了,急急地扳過她的肩叫她面向自己,“南疆有意又如何,我是北涼的王,你便是我唯一的王后!我不要什么后宮!我只要你!”
沈姝茗抬起眸子:“若是如此,一旦戰(zhàn)亂四起,那我便是要落得個(gè)禍國殃民的名號?!?p> 御安握著她肩膀的手漸漸收緊。
“事到如今,你肯為了我放棄北涼的江山?”
“我自然可……”
“你不可以!”沈姝茗打斷了御安的回應(yīng)。
“茗兒……”
沈姝茗紅了眼眶,抿了下唇:“你不可以,就算你肯為了我放棄,可后繼無人,誰能來繼承江山社稷?你一天是北涼的王,便要一天以北涼大局為重?!?p> 御安忽然有股悔意涌上心頭,他不想做這個(gè)王。
我拿著筆敲了敲話本子,看著坐在對面的御安:“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就明說了?!?p> 御安抬眸看向我,我嘆了口氣:“昨兒晚上,姝茗也同我說了這段,再同你講的摻和摻和,也明白個(gè)大概了?!?p> “姝茗說,她還心悅于你?!?p> 御安眼中明顯放出了些光,有些驚喜,拍著桌子站起身:“可是真的!”
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縱使你做了什么,可她心悅的,依舊是你這個(gè)人?!?p> “我去找她!”
御安抓了袍子胡亂披上便奔出我的店鋪,我抽出話本子里夾著的那片楓葉:嗯——我什么也沒說。
沈姝茗坐在房頂上,聽到身后磚瓦輕脆的聲音,估計(jì)以為那人是我也沒回頭看:“今個(gè)兒回來的倒早,不管你那鋪?zhàn)恿???p> 沒聽到回應(yīng),沈姝茗接著說道:“昨個(gè)兒我沒去你鋪?zhàn)油德?,他可有說什么?”
“他說,他還在等沈姑娘回家?!?p> 聽到那聲音,沈姝茗眼睛睜大了幾分,被驚著似的站起身:“你……”
御安走近幾步便說道:“你莫怪那尋家丫頭,我前日便曉得你在簾后了。自然也知曉你在這兒?!?p> 沈姝茗抿了抿唇,不知該說些什么,但好像又有好多話要說。
御安心底其實(shí)已經(jīng)猶豫了很久,還是鼓起勇氣拉過姑娘的手帶她坐下,好在,她沒有拒絕。沈姝茗看著他握著自己的那只手,雕玉留下的傷疤淡了些,卻依舊醒目。
“你,”沈姝茗轉(zhuǎn)移了目光,看向滿天星辰,“你離開了,北涼怎么辦?”
御安目光未曾離開過她的臉:“本王這叫……微服私訪,微服出巡?!?p> “……”
“況且——”御安握緊了沈姝茗的手,“本王的王后離家出走,自然是要本王親自哄回家的。”
沈姝茗瞪了他一眼,抽回手來:“誰是你王后,北涼王這般不要臉嗎?”
御安輕笑一聲:“要臉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