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內(nèi),吳麗花一直未醒來。
已一天一夜。
得到通知的家人急得要命。吳麗花的丈夫老李懷疑她撞邪了,取出最后的家底去請最有名的大師。
但無論哪位看到她,都只是嘆氣搖頭。
其中有性子直接的,直接便說:“準(zhǔn)備后事吧,孽報纏身,沒得救了?!?p> 老李有些懵,這留言,不科學(xué)。
呃,唯物論各位要不要從頭學(xué)習(xí)下?
……
吳麗花覺得精神有些渙散,注意力幾乎沒法再集中起來。
耳中詭異的聲音聽著有些飄忽,它在說什么?
這是第八世了,已處于危險邊界線?
讓她承認(rèn)自己有錯,用嶄新的方式完成任務(wù)?
告訴你,死都不可能!這世上人人不都這么過,憑什么讓她吳麗花一個人認(rèn)聳?
吳麗花重重喘息了許久,強(qiáng)烈壓下腦海中一幕幕慘死的畫面,再睜開眼時,她愕然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剛滿一歲的嬰兒體內(nèi)。
嬰兒的本能幾乎瞬間壓下了吳麗花虛弱的靈魂。
小月長長打了個呵欠,剛滿一歲的她對外界最深刻的記憶,便是媽媽的身體很香很暖,嘴里的牛奶很甜。嗯嗯,還有剛剛有一小會兒外面好吵。
不過現(xiàn)在好了。
小月動了動身體,想找個舒服的位置好好睡一覺。
卻覺得就是沒有平時舒適。
小月不耐煩地扭動著身體,小拳頭探出襁褓表示抗議。
臉上卻感覺不斷有水珠滴落。
幫她擦拭水珠的手也有些抖。
然后便是從媽媽懷抱里換到了哥哥手上。
哥哥是個粗心鬼,小月才不讓他抱。
小月癟癟嘴,大哭起來。
媽媽輕輕拍著她,唱著熟悉的歌兒。小月抽噎的聲音在安撫下漸漸變小。
記憶中最后的畫面,是那雙托著她的弱小胳膊一直在顫抖,卻始終沒有放下。
哥哥真笨。
小月甜甜一笑,露出滿嘴未長齊的小白牙。
“對不起,寶寶,媽媽沒能保護(hù)你們。”
“對不起?!?p> 熟悉溫柔的臉孔,漸漸被水淹沒。
……
吳麗花呈靈魂?duì)顟B(tài)飄在沉沒的大巴車前。
只覺得車內(nèi)每一雙眼睛都狠狠瞪著她。
……
吳麗花驀地睜開眼,嚇得正給她檢查身體情形的女醫(yī)生連退數(shù)步。
“鏡子呢,給我鏡子!”吳麗花大叫。
要吃人的表情嚇得看守趕緊將鏡子塞給了她。
對著小圓鏡看了半天,膚色臘黃,枯瘦到皮包骨,黑眼圈濃重到如畫出來的吳麗花卻大笑起來,“我回來了,好好活著。哼,什么妖魔鬼怪能傷得了我?”
看著吳麗花如癲如狂的神情,守在一邊的家人小心翼翼的問,“你,還好吧?”
吳麗花深陷下去的眼一瞪,“當(dāng)然好,好得很?!?p> “去,我要吃剁椒魚頭,辣子雞丁,紅燒蹄髈,趕緊去傅家老店給我買回來?!?p> “噯。”兒子應(yīng)了一聲,拿錢奔了出去。
“冷風(fēng)吹,冷風(fēng)吹,只要有你陪……”溫柔悲傷的歌聲依稀在吳麗花耳際響起。
“誰,誰在我耳邊唱歌?”吳麗花瞪圓了眼睛。
“沒有啊,沒有人唱歌。這里是派出所,怎么會有人在這唱歌?!蔽堇锏娜她R齊搖頭。
“聽,她又開始唱了,唱的是蟲兒飛,啊,煩死人。”捧著頭,吳麗花使勁晃了幾下,依舊沒有什么效果,吳麗花尖叫著搬起凳子,狠狠朝墻上砸去,“住口,住口,不要再唱了!”
……
“我為我妻子申請保釋。”吳麗花的丈夫面容蒼老憔悴。
派出所長干脆利落的同意。
吳麗花精神異常的情況他已有所了解。
“還有……”男子欲言又止。
“還有什么事?”
“如果真有什么異能事務(wù)所,您能不能幫我問問,我妻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有沒有辦法可以救得回來?”
……
吳麗花家中。
吳麗花依舊狂燥。天天喊著有人在她耳邊唱兒歌,然后到處亂砸。
家中人怕外界刺激到她。拔了網(wǎng)線,關(guān)了電視。關(guān)上窗戶扯上窗簾攔住門口遇難者家屬的哭喊。
吳麗花滿眼血絲,明明精神已瀕臨崩潰。卻仍一口咬定自己是正確的。
“我沒錯。”
“不關(guān)我的事?!?p> “都是司機(jī)的問題。他才是開車的?!?p> 胸口處的護(hù)身符早已褪色,吳麗花披散著頭發(fā),手握菜刀追著人到處亂砍。
陳石看著瘋狂的五號任務(wù)目標(biāo),終于嘆了口氣。
……
夜。
吳麗花再次墜入夢境。
陳石閉上眼,再睜開時,已在他想要的那個身軀內(nèi)??粗枪?jié)粗大的雙手,與手中的方向盤。陳石淡淡一笑,笑意如冰。
已是九世轉(zhuǎn)生最后一次機(jī)會。五號任務(wù)目標(biāo)如果還是老樣子,陳石定然一手拍死。
“到人民公園站了。請需要下車的乘客留意下車。”
身著橙色大花衣服的吳麗花眼珠動了動,現(xiàn)實(shí)與虛幻已漸漸分不清楚的她嘴唇動了動,卻沒說話。
機(jī)械門自動關(guān)上,大巴車?yán)^續(xù)行駛。
數(shù)分鐘后,大巴車上了高架橋。
吳麗花體內(nèi)忽有個難遏制的沖動令她猛地站起,大叫,“司機(jī),下車!”
陳石嘴角勾起淡淡的弧度,“這里不是站點(diǎn),不能下?!?p> 吳麗花有些恍惚,心底卻一口惡氣上涌,大怒道,“我坐過站了,為什么不能下?”
沖過去就扯陳石的手。
陳石淡淡將她甩開,“上一站明明有提醒乘客下車,你那時候?yàn)槭裁床幌???p> “你管我!”
吳麗花叫出這句話后,心中的虛幻與疑惑已全然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不知從何而來的熊熊怒火,燒得她眼珠子通紅,“我爸媽都沒這么管過我,我老公也從不敢這么說,你算哪根蔥,敢這么管老娘我?”
吳麗花狂怒的沖過去,拿起手中的山寨智能機(jī)使勁敲陳石的頭。
陳石咬緊牙,手扶方向盤,任吳麗花砸。
眼見高架橋?qū)⑦^,陳石緩緩踩下剎車,抹了一把幾乎遮住眼睛的血,大喝道,“車上就沒有一個爺們兒嗎?”
“將她拉開!要不她搶了方向盤,咱們整車人都得落到江里去喂魚!”
大學(xué)生小崔與張老爺子面帶慚色,合力將吳麗花拉開。
吳麗花兀自不罷休,伸足亂踢,又咧嘴去咬他倆的手。
陳石將大巴車安全停穩(wěn)后,大步走過來,揮開小崔與張老,抓著吳麗花的頭發(fā),啪啪就是重重兩耳光甩過去。
鮮紅的指痕立刻浮現(xiàn)在吳麗花臘黃枯瘦的臉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