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褪盡,裸出一塊千丈寶石。
好個潑實物,拿泥巴糊了,拿樹木栽了,佯作一危峰,騙了世人多少代!
這蒼狗怎地知曉?嗨,原來當(dāng)年有一仙作法,拿一大石鎮(zhèn)了一蛇,石經(jīng)仙手,自鉛華中洗出,化了這寶物。蒼狗在旁,看的明白。
若干年了,也才想起來。
只見他掏出一方寸布囊,道一聲:“收!”那千丈之物,俱縮了小,化一彈丸,“哧溜”入了囊口。
好一寶囊:
身輕半斤重,能裝無量物,天大與地大,說進(jìn)從不出。
蒼狗去尋弟妹,剛一露頭,就遭小妹的怨:“上次你哥倆去耍,不帶我,這次你去耍,也拋了我,忒沒意思,哪天我遠(yuǎn)走高飛,到月亮上去,天各一方,你才念想我吧!”
裘兄長呼冤枉:“哥也未帶我!”
蒼狗挽住她,賠個笑,道:“親妹妹,好妹妹……”小妹啐道:“與你不親,待你不好!”蒼狗慌了神,忙說:“天地良心,我此次單飛,全然為了你!”
他娓娓道來:“論天下之寶,配小妹容顏者,非有絕世之華彩,羞于露外;配小妹氣度者,非有磅礴之姿,亦難親近,故晝思夜想,才挑了這山。因是送禮,怎能叫收禮人勞累,更何況是小妹,便只流半滴的汗水,我也心痛,才晾你在一旁。至于王城一事,心情相近。”
裘風(fēng)候聽得不耐,直嚷叫:“俺聽得頭暈又眼花,只覺,滿耳的滑膩蟲蠅,大哥,你若想娶小妹,速說便是,我奔王宮斬幾顆狗官頭顱,作了嫁禮,也當(dāng)一把媒人!”說著,提起魔刀。
蒼狗聞嫁娶之事,一驚,無言良久。
竇小卿怨裘風(fēng)候道:“亂說話,我雖與大哥情深,愛欲卻未有分毫。”她拿香巾,打左到右,打前到后,把蒼狗的一身臭汗擦盡,又道:“看你心誠,原諒予你?!?p> 蒼狗回神,連聲道:“可饒了我,可饒了我!”真?zhèn)€喜不自禁,遂把寶石獻(xiàn)上。
好個女賊,只多瞧一眼,就揚(yáng)手拋了去,送它到無垠的上空,登時,寶石化為東南角的一顆星?!拔耶?dāng)真凡夫俗子,怎地忘了造一顆?”蒼狗見之,喜一陣,又惱一陣。
“大人!”那老頭又來了。
“噫,你聽我勸,自個跑了先?”蒼狗奇道。
“非也,不過鄙人命大福厚,恰有殘枝,墜進(jìn)一江池,拽住土地,于江邊生了根。”小神指向鎮(zhèn)口。噫,原來那兒是濃林厚土,現(xiàn)成了汪洋大江,最開始的那棵神樹,正長在最平緩的地方,比原先更高,更亮。一群白鴿棲息葉間,背對朝陽。
人民跪樹下,哀嘆天地易變,人力渺茫。
“好,離民更親近,也快你意!”仨人俱笑了。
白馬歸來,竇氏、裘氏不知李香茗之事,只以為它到那兒獨(dú)耍了,就隨蒼狗上了鞍,攆問:“下一處哪兒?”蒼狗答道:“吾等的邪欲所向,一段萬難相忘、快意恩仇的生旅!”
忽而大蛇騰起,往西面去,三賊俱驚,道:“可是皇宮那條的親戚?”忙追去。
什么親戚,自是叫蒼狗放出的大妖。
小神掐指一算,登時嚇壞了,沖飛離的三人扯喊什么,因距離遙遠(yuǎn),三人未聞。
沿那破壞痕跡,駕了二疆、六州、大小十三條江河,終到了海。甭停,繼續(xù)追!越過一疊疊大浪,到一黑天風(fēng)口,妖氣滾滾,冷煞人命。嗬,離白馬三人不足百米遠(yuǎn)處,赫然浮一漩渦黑洞,那惡蟲一甩尾巴,遁了進(jìn)去。
“呔,叫這畜生跑了!”蒼狗不敢近那漩渦,只在遠(yuǎn)處恨叫。
這三人回航,卻偶逢一島,其名“無邪”。島上眾人,鶴發(fā)童顏,見外人來,忙宴請做客。馬兒自栓在馬棚。
是夜,蒼狗醉倒,踉蹌于島中。卻忽聽一陣馬的哀鳴,而后夜叉的白光打萬千檐上沖起。他大驚,沒了酒意,趕去馬棚,見遍地的狼藉,不遠(yuǎn)處,閃出幾道賊影。
“偷馬賊?”蒼狗笑了,“我這天下大賊,今兒也遭賊偷盜!”一個跨步,就攔住那幫小賊。小賊見他厲害,跪地求饒。
蒼狗指著跨下,笑:“孫子偷爺爺,不成正經(jīng),倒也和我無法無天之性相近,你只從下面過,我就不殺你!”
小賊面紅耳赤,鉆了去,竄逃個干凈。
蒼狗喚馬,馬卻遲遲不歸,不免心煩,回屋。裘風(fēng)候、竇小卿俱在那兒,論道人間遺失的寶藏。見蒼狗色暗,就問何事。蒼狗道了前因后果。三人從未失去夜叉過,俱有些黯然。
裘風(fēng)候笑了:“我們借一艘船,渡了海,再尋它不遲!”余下二人答允。
天亮,乘舟欲行,叫島民止住,揭示水中奧秘:“三行者有所不知,海中藏一神龍,平日供些瓜果生魚,倒能平息,近日不知誰惹怒了它,把四方攪的……哎,已半年沒撈得魚了。若你們趕了它走,小民,感激不盡?!?p> 蒼狗大喜,暗道:“失了臭蟲,來了神龍,不知捕它,能賣錢多少?”忙應(yīng)聲道:“明了,明了,敢問方位?”眾民答:“就在新升起的一顆明星之下?!?p> 裘風(fēng)候搔了頭,道:“小妹,那星,不正是作樸一山?”
三人俱奇,出了海,行五日,中途,風(fēng)浪忒緊,幾番翻船,苦不堪言。至夜,終到星下,但見那兒游一黑龍,焦躁難耐。
蒼狗見龍眼直視星辰,骨瘦如柴,大嘆:“噫,好個癡龍,原來日夜愛慕它,卻又因兩相隔遠(yuǎn),不能近觀、觸碰,才生了相思病。逢思念最深處,發(fā)了癲,把海水翻覆。”掏了尖刀,要扒它皮,抽它筋。
那龍卻發(fā)了威,把三人掀水中。那裘風(fēng)候,真?zhèn)€閻王下凡,單手舞一把魔刀,劈開了海萬丈,直裸出海底山崖,旱死萬千魚獸。只見這粗人叫罵:“爺爺平日身處脆弱人間,人一磕就傷,一砸就死,沒得用武之地,今兒四下無人,可算百般無忌,終可殺起!禿龍,接俺幾刀!”
這一人一龍,于水上作惡斗,斗至天明,終于神龍敗北,往南面去。舟叫打爛了,三人只得靠殘骸浮游。
小妹淹的苦楚,怨裘風(fēng)候:“你打夠了,卻害了我們仨,似這般漂泊,怎地是個頭?”
一大船經(jīng)過,三人俱喜,道:“得救了!”游去;卻見群鴉停擺于桅桿,吃些血腥生肉,船板上,塞了一眾糙漢,舞刀弄槍,狠戾非常。帆上繡八字:“劫天劫地,濟(jì)世救民”。
噫,先丟了馬,再翻了船,如今又逢上水盜,真?zhèn)€:屋漏偏逢連夜雨,運(yùn)氣,運(yùn)氣!
眾海賊拿了鐵鉤,把落水三人鉤上來,五花大綁,再刀架脖子,問:“何人?”蒼狗真?zhèn)€癲人,臨死了,卻放聲大笑,道:“你祖師爺爺!”
裘風(fēng)候一個發(fā)勁,掙脫了去,提刀砍倒幾個,卻叫竇小卿喝止住了。蒼狗使了軟骨術(shù),從繩子里滑脫了去,問余下的活口:“掌船的在哪兒?”
眾賊忙把船主供出來。好一個劫天劫地、濟(jì)世救民的大主,當(dāng)即下跪,但求一命。蒼狗道:“好說,好說,只是有勞你送我等回岸!”說罷,指向東邊。
船主道:“聽祖師爺?shù)摹!?p> 行了半途,水賊往飯中下了慢藥,三人俱吃了,臨岸口,藥性突發(fā),裘氏、竇氏俱昏厥在地,獨(dú)蒼狗一雙鐵打的膝蓋骨,怎地也不彎分毫,面上恨道:“翻了陰溝,大意,大意。”遂赤起空拳,把水賊揪打。
“呀,咱下的藥,如蛔蟲鉆肚,水蛭附骨,一發(fā)作,便是十頭西域?qū)毾?,也放倒了去,這瘋道生龍活虎,什么來由?”眾水賊懾于神威,只得解了二哥、小妹的毒。嘻,至于蒼狗,他似鐵頭銅身,無什么大礙,就沒解化。
三人別了賊船,歸于大地,回顧此前驚險,俱發(fā)了笑。買一驢兒代馬,騎上,三人又赴茫茫長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