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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間明月

第一百五十五章

梅間明月 荒漠妖姬 4154 2019-05-20 20:57:51

  看著他們雙雙走遠,背影漸漸隱沒在夜色盡頭,梅月嬋才慢慢收回凝于遠處的視線,不由得心生慨嘆。

  當年踏上花轎的那一刻,她以為自己的一輩子會是和那個從未謀面的陸晨相守度過,有期盼也有惶恐。后來,以為姜少秋才是她命中的人,但是最終依然是情深緣淺有緣無份。有些事情只有老天爺明白,一個人在命運中獲得了什么心儀的東西,也必然會被拿走另一些東西。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青梅在最后的日子里,有慕容琪始終陪伴不離不棄,也算是生命善意的補償。青梅已經(jīng)是大人了,她應該有自己獨立的想法,出家落發(fā)看似凸兀的行為,如果能籍此觸摸內(nèi)心的寧靜,也好過紅塵中的狼藉隱忍。做為哥哥,李青龍能做的就是最大限度的疼愛和生活上的滿足,讓她在人世的每個日子沐浴親情的陽光。

  一陣唏唏嗦嗦的聲音,李青龍從抽屜掏出黃布包裹的東西,打開來,一只翠綠的鐲子呈現(xiàn)在眼前時,聰明睿智的梅月嬋略微有些疑惑,因為面前的鐲子讓她有種眼熟。

  “是我見過的那只嗎?”梅月嬋小心翼翼地問。

  李青龍認真點了點頭。

  “我想送你一件特殊的禮物,想來想去只有這個。她是我母親當年陪嫁的鐲子,母親一輩子也沒舍得戴。讓我送給――”話說一半,鐵血不拘的李青龍,目光中竟然隱現(xiàn)一絲從來沒有過的柔軟,幽深的目光流動著渴盼與篤定。

  “送給我想娶的女人。如月那只當時碎了,這一只她從來沒有戴過。我想娶你?!????

  初次見到時,梅月嬋只知道那只完整的鐲子和如月碎掉的那只是一對,并不知道它的來歷。一件看似普通的禮物,竟是一份感情的回應和許諾。用母親留下的嫁妝送人,更有著非同一般的深意。梅月嬋本就不是一個貪名逐利的女人,對物欲的需求極其淺淡。含笑著,緩緩伸出右手,任李青龍把這個鐲子戴在自己腕上,依進他的懷里淺笑不語。

  時間緩緩流淌,像水一樣無聲無息。

  “陸晨走的時候給我留了一支金釵,曾經(jīng)很多年我都守著它,到最后像一場夢。少秋親手給我戴上了戒指,我們?nèi)匀皇怯芯墴o份?!币股钊遂o萬籟俱寂,說起往昔種種,梅月嬋堅強地擠出一絲苦笑:“我遇到陸晨那年,才十七歲……”

  渡口尷尬悸動的初遇,第一次為一個男人心動,知道了什么叫一見傾心,隨后的種種陰差陽錯啼笑皆非愛恨癡纏,直到最后的共同患難生離死別。渾然不覺間,李青龍已經(jīng)成為她生命的一部分,并且共同經(jīng)歷了那么多。

  往事歷歷在目清晰如昨,翻開就像一場厚重悠遠的夢。

  李青龍聽完梅月嬋講述過往的種種,心疼地將她攬進懷里。美麗的蝴蝶,誰也不知道它在羽化之前經(jīng)歷多少暗無天日災禍和磨難。

  有些人為生活扭曲變形,苦難卻把她擦的更亮,讓她燦若晨星熠熠生輝。

  “離開陸家以后,我最大的夢想就是活下去,能有朝一日榮歸故里,重新搭建起原來的繁華。這個執(zhí)念很美,美的像一場夢,我卻根本沒有那個能力。但人活著總得有點骨氣,有點靈魂。遇到了陸晨后,我完全迷茫,甚至一瞬間不知道自己是誰。其實,我只想讓梅月嬋這個女人真真實實,平凡安寧的活一次?!鞭D(zhuǎn)臉望著李青龍:“每個人都有人生背負,每一段也有不同的價值。不管是明亮是暗淡,現(xiàn)在我是我自己,雖然仍在命里顛沛流離。我至少沒有迷失。”

  本來是百轉(zhuǎn)千回蒼涼而凄美的往事,梅月嬋的口氣一直很平緩,像在說一個很久遠的事情。久遠到與已無關。

  只有她的眼神里還能看到疼痛的深情,整個人因為靈魂的照耀而熠熠生輝、生動璀璨。

  身體一陣強過一陣的疼痛,讓李青龍實在無法忍耐下去,不得不松開梅月嬋,匆忙起身。大步來到臥室拉開抽屜,顧不上大汗淋漓的額頭,迅速摸出熟悉的藥瓶倒出兩粒藥片就水喝下,然后等待藥效發(fā)作來緩解周身蟲啃蛆鉆的折磨。

  他已經(jīng)習慣了這種效果極快的止痛藥。槍傷之前,他經(jīng)歷過無數(shù)的傷痛,皮開肉綻、骨頭折斷,依靠頑強的精神力量支撐著自己的錚錚鐵骨。但那次沒有致命的槍傷,反而折磨到他欲死不能,不得不借助藥物才能熬過狼狽不堪的巨痛。伴隨著快速的止痛效果,更強的依賴性始料不及的控制了他的身體。

  梅月嬋細膩的指尖帶著微涼,觸碰到他肌肉隆起的上臂。槍傷留下手指長褐紫色的疤痕,讓她的心感到細密的疼痛和深深的欠疚。

  ????李青龍抹去頭上的汗珠,為了不讓她擔心,故作瀟灑地一笑:“死不了。別怕,沒事的。”

  “永遠會留個疤痕嗎?”????

  “永遠。不過無所謂。別哭?!??

  李青龍用拇指拭去梅月嬋臉上淌下的淚珠,這槍傷是為她而受,雖然時過境遷已經(jīng)痊愈,她仍然覺得難過。

  “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從前的日子就讓它過去吧,以后的風風雨雨,我來為你遮擋。”

  “嗯。”

  “你好像――”李青龍望著她,目光中盡是柔情:“從來沒有喊過我的名字?!?p>  梅月嬋聽他如此一說,臉色瞬間轉(zhuǎn)晴破涕為笑,睫毛上還挑著細碎的淚珠子也全然不顧。或許,這個名字在她心中過于珍視,以至于,不舍輕易示人。

  她淚眼婆娑的樣子令他憐惜,轉(zhuǎn)眼笑魘如花眼眸生輝,又似霞光讓人心怡清爽。

  李青龍深深地望著,動情道:“你的笑讓人能看到春暖花開,干凈、溫暖?!?p>  靜謐的夜色中,突然傳來小黑的叫聲。它像突然發(fā)現(xiàn)什么似的,仰頭對著門的方向狂叫不止。李青龍迅速關了燈,屏息聽了聽外面的動靜,然后拉開門閃身出去。小黑看到李青龍,高興地搖著尾巴,停止了叫聲。李青龍上前摸了摸它的頭,警惕地將門外掃視了一遍。

  月色下,只有風神秘的翻動著每一片樹葉。小黑沉默著朝黑乎乎的遠處望了幾眼,似乎對剛才可疑的動靜仍然心存芥蒂。

  梅月嬋輕輕走到他身邊,小聲問。

  “怎么了?”

  “沒發(fā)現(xiàn)什么。”

  “小黑一般不亂叫,一定有什么動靜讓它覺得詭異?!?p>  月影下,一條曲折的影子從門下的縫隙悄無生聲闖入院中,一刻不停快速游向桂花樹下。

  梅月嬋心頭一驚,瞬間花容失色,連連后退。

  小黑顯得異常興奮,緊盯著那個快速移動的身影,再次跳起來狂叫不止。月光下,可以看到它渾身的肌肉都在激動地顫抖著。

  李青龍緊追幾步,跨上前,一把扼緊蛇的七寸,任憑那光滑冰涼的身體扭曲著向他的胳膊纏繞,也是毫無懼色。

  “你敢拿槍拿刀,居然害怕一條蛇啊。”李青龍一把拉過蛇尾,像纏繩子一樣在手上繞兩圈。

  梅月嬋看的心驚肉跳,怔怔地立在原處,緊蹙著眉頭。

  “想不想摸摸它?”李青龍一手握著蛇的七寸,一手抓緊尾部,把裸露的一節(jié)蛇體慢慢湊近她。??

  “不要!我不摸?!泵吩聥冗B忙搖頭,一邊擺著手再次驚慌的后退了幾步。李青龍爽朗一笑,立刻止步:“好吧,不摸。別怕。”??

  看李青龍站在原地未動,梅月嬋仍然覺得心有余悸,冰凍的笑容在她臉上許久才小心翼翼融化。

  李青龍忍不住一臉疼愛:“骨頭那么硬,心卻偏偏那么軟?!??

  “你不也是嘛!你小心啊,它畢竟是蛇?!??

  “嚇嚇你而已,它只是普通的草蛇沒有毒。”??

  “沒有毒,咬一口也很疼啊。那種軟軟的會爬的樣子,我感覺看一眼就令人毛骨悚然了。除了螞蟻,所有的小蟲子我都怕。你把它扔了吧!”??

  “要不燉了吃肉?”??李青龍故意調(diào)侃道。

  梅月嬋雖然害怕到連正眼都不敢多看,頓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放它走吧?;钪亩际菞l命,不招惹它算了。”??

  李青龍順從的點了點頭,詭秘的一笑,甩手把蛇拋向墻外。與此同時,李青龍突然倒吸一口冷氣,低低哼了一聲,握住自己的手腕緊摟在懷里,臉上的表情極其痛苦。

  “怎么了?”梅月嬋心頭一驚,快步上前,想看看他有沒有受傷。剛觸到李青龍的手,卻冷不防被他牢牢握住,不等她反應過來,李青龍稍一用力己將她擁緊在懷里。低眉深情對視的一瞬,一只手便霸道地鎖住她的后腦,嘴唇如炭帶著孤注一擲的貪婪吻了下來。??冷冽的皮膚下,滾燙的血已如千軍萬馬奔騰不息。

  長久的癡纏后,李青龍猛然將她攔腰抱起。

  落滿月光的床上,四目糾纏水光流轉(zhuǎn),綿綿不絕蕩漾開去,能聽到彼此澎湃的心跳在胸腔里砰砰撞得生疼。這一程他等的太久了。

  重疊的人影用力擁在一起,擁的那么緊,仿佛要用盡一生的時間和勇氣。??

  夜風悄然拂過,梧桐樹的葉子纏綿搖晃起來,吹皺了窗上黃綠碎花的薄紗。小黑再次突然狂叫幾聲,樹下的人影轉(zhuǎn)身走遠,透著一種無言的詭異。??

  日子像流水,漸行遠去的世界里,有曲折蜿蜒處的無奈也有刻骨銘心的快樂,未來,也會有風和日麗的晴朗,在那里,生命將徐徐打開他們兩個人共同的風景。

  梅月嬋在“玉玲瓏”的工作時間相對寬松。勤勞、才能再加上聰慧的頭腦,她己從服裝設計師,成為股份僅次于趙一曼的第二大股東。年后幫鄭功成的旅館找到合適的租客租了出去,鄭功成可以拿一把錢,她也省了三天兩頭操心照看分身乏術。

  半月來,連續(xù)的身體不適讓她不得不走進藥房。從藥房岀來時,梅月嬋目光復雜,眉宇間透著一種無法言喻的神秘。

  在她的身后,路邊的木槿開的浩浩蕩蕩,她也渾然不覺。

  按在旗袍領口的手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識摸索著仿佛想抓住什么。第一枚扣子觸碰到了她敏感的手心,緊緊被她握住,許久才松開。輕輕撫平剛剛被自己弄皺的衣領,緩緩伸開半握著的手,輕貼在自己的小腹上,深深吸了口氣,這才覺得不那么心血澎湃局措不安,用心體會著那份無與倫比的安寧。

  獨自走在回石庫門的路上,梅月嬋緩緩而行。幾日來,綻在天空的云絮遙無蹤影,籌備已久的雨正悄無聲息向人間推近,梅月嬋的心里,卻依然清風徐徐,恰似萬里無云的遼闊與明媚。石庫門弄堂里,大多是排排相連的房子,象梅月嬋居住的獨立門戶相對較少,也多是有著相當?shù)匚簧矸莸娜思?。梅月嬋的房主長年旅居國外,房屋托親戚照看。

  弄堂口,多年的木棉身姿挺拔己經(jīng)超過屋脊,每晚推著小車賣小餛飩的老人,坐在樹下為晚上的生意整理食材,慈祥而沉靜??吹矫吩聥冗^來,謙和的和她打著招呼;再往里走,橫在頭頂?shù)闹窀蜕线€掛著鄰居晾曬的被子;青梅竹馬的一對小伙伴把無拘無憂的童年撒滿了整條弄堂。

  一切自然而然的在日子里繼續(xù)著,和兩年前自己初到這里別無二致;踩在泛著幽光的青石板上無比安詳,彎彎繞繞的弄堂細長而幽深,象是永遠走不到頭。

  高跟鞋落在青石板上,輕緩而有韻律的聲音與她著旗袍儀態(tài)萬方的身影,依然是這里流動的風景。

  推開厚重的黑漆木門,門環(huán)在門上輕輕碰撞的聲音依然安詳,門還沒來得及關上,梅月嬋突然覺得身后有動靜,剛一回頭,破門而入的陌生人已經(jīng)捂住她的嘴巴。

  梅月嬋淬不及防的驚呼哽在喉間,還沒岀聲瞬間就失去了知覺。黃包車迅速拉著黑布遮蓋的梅月嬋跑出弄堂。

  除了小黑,誰也沒有注意到郎朗晴空下瞬間的驚心動魄。小黑聳起背部的毛,呲牙怒目焦急萬分,不停的跳躍狂吠發(fā)泄胸膛里燃燒的怒火和驚恐??囍钡逆溩訚u漸磨破它的皮毛,血肉模糊的脖子上,紅色的液體順著黏濕的毛尖滴落在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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