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五年前

　　張小北到家里樓下的時候，發(fā)現(xiàn)家里還開著燈，便知道林鳳嬌在家。當(dāng)她推開門的一瞬間，她看到一雙男士皮鞋整齊地放在門口，鞋尖向外，細長的鞋帶無力地盤在一起。此時張小北的心里一沉，仿佛有一種不好的感覺。她不敢推門，她怕她想的那個結(jié)果是真的。

　　“媽，”張小北最終還是推開了門，然后對林鳳嬌喊，“我回來了?！?p>　　林鳳嬌一愣，然后說話有些遮遮掩掩，“小北呀，回來了。今天怎么回來的這么早呢?！?p>　　“今天考試了，所以放的早了。”

　　說完之后，張小北并沒有任何動作，只是站在門口靜靜地等待著林鳳嬌接下來的話。

　　林鳳嬌知道張小北想的是什么，然后從廚房走了出來，摘了身上的圍裙，擦了擦手里水。

　　“我煮了面，不知道你回來早，所以沒帶你的。”林鳳嬌的眼神有些躲閃，不敢直視張小北。

　　“你爸也在呢。”林鳳嬌知道瞞不過，便對張小北說了實話。

　　“哦。”張小北的反應(yīng)出奇的平靜，只是身體還是沒有任何動作。

　　“小北，”林鳳嬌組織了一下語言，然后接著對她說，“你那個衣服是你爸買的，所以今天找他過來給你換衣服的。”

　　張小北依然沉默。

　　這時，張志強從里屋臥室出來，手里還拿著之前給張小北調(diào)換好的衣服。

　　“小北，”張志強的笑容里充滿著溫柔，“生日快樂。”

　　同時他把手里的那件衣服遞給了張小北。

　　張小北沒有接過來，只是默默地從林鳳嬌和張志強身邊走過，然后拿了手機。

　　“媽，齊峰找我去吃飯，晚一點回來。”

　　“小北——”林鳳嬌還想說什么，只是回應(yīng)她的只有鐵門撞擊的聲音，和急促的下樓梯的聲音。

　　林鳳嬌對著張志強嘆了一口氣，然后無奈的搖了搖頭。

　　“沒關(guān)系的，”張志強把手里的衣服放在了一邊，然后對林鳳嬌繼續(xù)說，“這衣服別忘了給她，不管她還愿不愿意要它了?！?p>　　林鳳嬌點了點頭，然后輕聲道：“嗯，放在那里吧，到時候我會給她的。”

　　“嗯，”張志強看了看手表，然后對林鳳嬌說，“我也該走了，要不小寶他媽會問我的?！?p>　　隨著一陣關(guān)門聲，整個屋子變得寂靜無比，昏黃的燈光下林鳳嬌獨自一人坐在客廳，呆呆地看著張志強離開的防盜門，仿佛那一瞬便回到了五年前。

　　昏暗的燈光下，傳來的是一家三口歡快的笑聲。

　　外面的爆竹聲，聲聲震耳，不斷閃出的光亮，也不時地晃亮了整個屋子?？蛷d里，電視機正在放著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的直播，馮鞏還在那里對大家說著“我可想死你們了”。

　　張志強和林鳳嬌在廚房里忙著準(zhǔn)備年夜飯，張小北則是拿了一個凳子坐在他們的后面笑嘻嘻地看著他們。

　　那一年，張小北十五歲。

　　準(zhǔn)確來說，應(yīng)該是過了今天便是十五歲了。

　　“鳳嬌呀，”張志強寵溺地看了林鳳嬌一眼，然后柔聲道，“你去陪小北吧，這里我來就行了。”

　　林鳳嬌笑了笑，還沒說什么呢，張小北卻不樂意了。

　　“爸，你可不能這么說我呀，覺得我好像特沒用一樣?！?p>　　說著張小北從凳子上站起來，然后瞪著大眼睛看著張志強。那模樣像是在告訴他，我可是很有用的。

　　林鳳嬌把張小北重新按到凳子上，然后對她說：“你爸不是說你沒用，是在說我?！?p>　　“怪我說你嗎，”張志強把林鳳嬌剛剛包好的餃子捧在手里，然后遞給張小北看，“你看看，你看看，這就是你媽包的餃子，皮兒還沒有餡兒多呢，這要是放到鍋里，一準(zhǔn)就成片兒湯了?！?p>　　張小北哈哈大笑。

　　“媽，我說你的餃子包的還沒有我包的好呢?！?p>　　林鳳嬌白了兩人一眼，然后埋冤道：“我本來就不會的，以為包個餃子還是很容易的，沒想到這么難包。”

　　林鳳嬌又想到了什么，然后接著說：“還不是你爸，搶著做飯，弄的我現(xiàn)在還只會煮個面條?！?p>　　張志強接過話茬，然后說：“煮的面還能把鍋煮干了，面還是硬的。我估計這輩子都不會忘了的。”

　　林鳳嬌嗔道：“那你還吃的那么津津有味?！?p>　　“還不是因為是你煮的呀。”張志強嘿嘿一笑。

　　林鳳嬌笑罵了一下，然后把剛才搟好的“四不像”餃子皮扔了過去。

　　“不包了，”林鳳嬌說著便拽上張小北，“小北，讓你爸自己忙活吧，咱們?nèi)タ创和?。?p>　　電視里的馮鞏已經(jīng)下去了，換上了幾個手持對聯(lián)還有燈籠的主持人，然后對著觀眾拜年。

　　突然屋子里的燈閃了一下，然后滅了，只有電視還在那里閃著光亮。

　　“志強，怎么回事呀?！绷著P嬌有些慌張，焦急地向還在廚房里的張志強喊道。

　　張志強抹了抹手里的水，然后喊張小北搬過一把凳子放在滅的燈下面，與此同時他也把總閘拉了下來。

　　滅的燈在客廳，本來還能借著廚房透過光亮看清東西，可是這總閘一拉，一切都陷入了黑暗。張小北忙抱住林鳳嬌的胳膊，然后聲音有些顫抖，“爸，什么時候能好呀？”

　　爆竹還在肆虐地響著，如同咆哮山林里的猛獸在狩獵著屬于他的食物。

　　張志強借著微弱的手機亮光在電視柜里找到了手電筒，然后一束光亮從張志強手中射了出來。

　　張志強借著手電筒的亮光，登上了凳子，然后查看一下。

　　“燈絲燒斷了，換一個就好了。”

　　說著便把壞的燈泡擰了下來，只是家里沒有新的燈泡可以替換。而且現(xiàn)在馬上到十二點了，還是大年三十，外面賣東西的也早就停業(yè)了，確實無法弄到新的燈泡。張志強轉(zhuǎn)念一想，然后從一個破舊的紙箱里拿出一個滿是灰塵的燈泡，重新擰了上去。

　　推上總電閘，然后按下開關(guān)，昏黃的光亮從頭頂投射下來。

　　“怎么這么暗？”林鳳嬌問張志強。

　　“沒辦法，現(xiàn)在買不到新的了，只能先用之前瓦數(shù)低的燈泡了，”張志強抬頭瞅了一眼自己的杰作，然后接著說，“暗是暗了點，但是有光就好了?！?p>　　張志強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然后接著說：“明天我去買一個新的吧，到時候就會更亮的?！?p>　　“不用了，”林鳳嬌心疼地看了一眼張志強，然后說，“這個光亮剛剛好，不用換的，我喜歡這個亮度?！?p>　　張志強揉了揉林鳳嬌的頭發(fā)，然后微微一笑，眉眼間滿是溫柔。

　　十二點整。

　　隨著電視里春晚鐘聲的響起，熟悉的那首《難忘今宵》也在耳畔邊回蕩著。

　　“難忘——今宵——難忘今宵——

　　無論——天涯——與海角”

　　幾名著裝艷麗的主持人走到臺上，然后對著所有人說：

　　“朋友們，2007年中央電視臺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又到了和您說再見的時候了······”

　　外面一陣巨大的爆竹聲蓋住了電視里所有人的聲音，同時也在濃稠的夜色里閃著耀眼的光芒。

　　“爸！媽！新年快樂！”張小北猛然抱住兩人，開心地對他們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