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爆竹聲中一歲除

　　“你可別騙我說是去青灰廠了，剛才趙廠司來給你父親拜年，說廠里就留了幾個回不了老家的差役值守?！?p>　　端娘跟著傾微傾微特意繞過雁霞閣，卻還是被已經(jīng)用完午飯正在遛彎消食的賀蘭依撞個正著。估計是之前幾次教訓(xùn)傾微總是理虧，這次賀蘭依到學(xué)聰明了點(diǎn)，趁趙未關(guān)來拜年時多問了幾句。

　　傾微看母親這回有些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就先支走端娘以及母親身邊跟著的丫鬟。等侍女們都走遠(yuǎn)后，自己突然撒嬌般的撲到賀蘭依懷里，像只討要食物的野貓一樣抱著賀蘭依的胳膊一頓亂蹭。

　　“阿娘別氣，就是幾個從西北過來的姑娘，之前我住外祖家時還經(jīng)常和她們騎馬呢?！?p>　　“那不如將她們接來國公府住著，也好讓你盡這地主之誼，畢竟咱們西北安氏一族的熱情好客也非浪得虛名?！?p>　　說完就把女兒從自己懷里推出來，像是絲毫沒有受到孩子撒嬌的影響。

　　賀蘭依當(dāng)年何嘗不也是在草原上縱馬高歌、帶著番邦血統(tǒng)的女子。之后遇到丈夫傾渙，便也成了隨風(fēng)飄搖的蒲公英，一路飄飄搖搖然后扎根長安，這少說二十年也有了

　　和女兒傾微比起來，賀蘭依其實(shí)更加崇尚自由，更加厭惡約束。但是隨著年紀(jì)的逐漸增長，她經(jīng)歷過、旁觀過太多因為追逐自由、反抗禮法而產(chǎn)生的悲劇。所以現(xiàn)在的她才會在外人面前如此注重禮法，慢慢學(xué)會約束自己，然后再去約束傾微。

　　縱使國公府勢力雄厚，她依舊時?；钤诳謶种小Ｄ莻€原先也鮮衣怒馬過長安的女子，終于成了每日都要在掙扎和擔(dān)憂之中度過的婦人。

　　“你身體受不起，母親的心也受不起。”

　　“好。”

　　難得賀蘭依這么平心靜氣地和自己說話，傾微便也不想與之唱反調(diào)。時間雖然過去很久，但傾微明白賀蘭依作為一個母親，有些事情她永遠(yuǎn)也不會忘卻、也永遠(yuǎn)不會釋然。

　　“這幾日你要出門我也不會攔著，只是走前要親口給阿娘說一聲什么時候回來，再外面多注意身體?！?p>　　說著原先還端著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盛氣逼人的賀蘭依，突然眼圈一紅，兩行熱淚隨機(jī)滑落下來。許是傾微也太久沒見過母親哭泣，一時間竟然手足無措，最后竟是拿了自己襖子的袖口去揾賀蘭依臉上的淚痕。

　　“你快回屋喝完驅(qū)寒的湯劑，我也回去梳洗一下，不然你父親還以為咱娘倆在院子里掐起來了。”

　　最后還是賀蘭依先回過神來，結(jié)束了兩人在雪地上傻站著的局面。

　　等傾微慢悠悠地回到自己住的院落，看到辛若正站在暖意融融的屋里為傾微過濾湯藥里面的碎渣，等她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有人進(jìn)門，傾微已經(jīng)站在她身后了。

　　“端娘去哪了？”

　　傾微一邊問話一邊脫掉外出時穿著的披風(fēng)，順手將衣服扔到圓桌旁的高腳靠背椅子上去。

　　“回主子的話，端姐姐去庫房查點(diǎn)東西，叫奴婢先來伺候您喝藥?！?p>　　辛若急忙轉(zhuǎn)身給主子請安，卻不想動作幅度太大，失手將剛過濾好的湯劑打翻了。那黑乎乎的液體瞬間侵蝕了圓桌一角，隨之而來的苦澀氣味慢慢散開。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看著辛若一臉自責(zé)地跪倒在自己面前，傾微頓時沒了火氣，甚至有些納悶是不是自己今日沖撞了桃花，這才導(dǎo)致和自己見面的女子沒一個是喜笑顏開的。

　　“大過年的歲歲平安，你趕緊收拾吧?！?p>　　“那求主子稍等，藥罐里還有，奴婢這就去再盛一碗?！?p>　　等辛若將藥碗捧給傾微再去收拾桌上藥汁的時候，端娘也正好拿著一大本賬簿進(jìn)來。

　　“你怎么笨手笨腳的，快收拾完了退下去罷?！?p>　　還沒看到桌邊的狼藉，端娘就靠嗅覺發(fā)現(xiàn)有藥劑被打翻，再看辛若站在桌前收拾，便能蓋棺定論。這股令人煩悶的苦澀味道，一直都沒有要消散的意思。

　　“奴婢該死，奴婢這就出去?！?p>　　辛若聽到端娘的命令立馬放下手中的抹布，快步走到傾微面前接過空碗，然后將圓桌上的雜物悉數(shù)收拾到放藥罐子的大方托盤里面。辛若怕自己再莽莽撞撞耽誤主子的要緊事，便只向著端娘福了福身，拿著東西就離開了。

　　“實(shí)在不行我就把她派到郊外的別院好了，每次都毛毛躁躁，你先看看賬簿?！?p>　　端娘將賬簿遞給傾微，自己去里里屋打開了一扇小的透氣窗子，又回到傾微身側(cè)。傾微則拿著賬簿坐到外間的圓桌旁，放在桌上一頁頁地仔細(xì)翻看起來。

　　“今年鋪?zhàn)拥纳舛歼€可以，看樣子咱們國都的世家大族又都活過來了?！?p>　　“前年先皇駕崩、朝野動蕩，如今百廢俱興，長安城的勛貴們不得好好慶祝慶祝?！?p>　　“終虛今年回來嗎？”

　　“明郎君那邊還沒來消息，估摸著今年還得在軍營里和將士們一起過年。”

　　兩人看著賬簿，你一句我一句便聊了起來，等傾微提起遠(yuǎn)在軍營的明終虛，端娘突然想起新年節(jié)禮的事情還沒將給主子。于是她就將前些日子送出去的、準(zhǔn)備好的禮品都一一報給傾微聽，順帶看看有沒有需要刪減替換的。

　　“如今青灰廠也隨著宣宗皇帝慢慢走上正軌，該走的人情也是不能少的。你備些禮物金銀，再差個機(jī)靈的小廝送去趙未關(guān)家里，他也明白該怎么做。佩世兄家和年府就別送重禮，看得像是咱們結(jié)黨營私一般。至于終虛那邊你看著準(zhǔn)備就行，但一定要記得送去的箱子上都要貼上咱們國公府的條封、印章，不能馬虎。”

　　等兩人計劃完這些，外邊的天也變得昏昏沉沉，爆竹鞭炮的聲音越來越大。按照漢人的傳統(tǒng)習(xí)俗，放完鞭炮就可以開始除夕家宴了。

　　“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fēng)送暖入屠蘇?！?p>　　“是啊，新的一年要開始了。”

　　端娘去里屋衣柜里拿了一件暗紅色的斗篷披在傾微肩上，又轉(zhuǎn)身去拿暖手的湯婆子，準(zhǔn)備和主子一同去雁霞閣。

　　國公府的除夕家宴馬上就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