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福與禍
故事剛一講完,這冒著獨特香氣的煙熏馬腸子也端了上來。熏制的肉類味道略重,是下酒的佳品,但傾微正準備抬手端起酒杯時,卻被旁邊的玉白菜按了下來。
她之前在安橘那里買胡餅時就與傾微聊過許久,那時看傾微一身胡服騎裝,還時不時能與安橘說上幾句番邦語言,便能猜到她和番外有有些聯(lián)系。再看現(xiàn)在傾微大啖馬肉的模樣,玉白菜甚至覺得傾微曾在草原上生活過一段時間。
“馬肉性熱,吃多了上火。你大病初愈,稍吃一些還好,但這酒一杯也不許喝?!?p> 年玉鬢也知馬肉不好克化,也順著她念了傾微幾句。原本還能開開心心地喝酒吃肉,如今只有看著的份了,傾微難免郁悶煩躁,便提議出去找個樂伎進來彈彈琵琶佐餐解悶。
年玉鬢和玉白菜看傾微一臉委屈郁悶的表情,雖笑她孩子氣,但也隨了她的意思,只囑咐快去快回??蓸芳慷级酥眠M來坐了好一陣,才看到傾微回來。
“我剛才看到端娘在二樓廂房門口侍奉,便進去打了個照面,里面坐著的是我父母和佩世兄的父母?!?p> 玉白菜聽了忽然有些慌張想先離開,但怕自己出去就會被撞見,一時也是坐立難安。但轉(zhuǎn)念一想他們?nèi)嗽诙牵胧且呀?jīng)來了許久的,只要自己不貿(mào)然出去,就也不會和他們撞在一起。
“需要我去問候一下嗎?”
年玉鬢順口搭了一句,也好奇這交情甚厚的兩家子在一起用餐是個什么情景。
“我母親和佩伯母膩歪得很,估計是順便帶著丈夫一起出來的。我剛看他們酒足飯飽,估摸著不久就回去了。你若有心過幾日來府里坐坐就行,我母親必定親手下廚款待?!?p> “改日一定拜訪,能得傾國公夫人垂愛也是某三生有幸?!?p> 一想到那栗子蛋黃糕的味道,年玉鬢便哭笑不得。
玉白菜聽了他們兩的對話證實了自己剛才的想法,頓時松了口氣。雖然習(xí)月植沒見過當年的王眉,但佩成勛卻是見過多次的。
三人又斷斷續(xù)續(xù)吃了些飯食,聽了聽琵琶,便也準備散了。
三人正下到二樓時,恰巧遇見了氣喘吁吁的端娘。傾微知道端娘平日里穩(wěn)重沉著,哪能如此不顧忌形象,便問是否出了事情。
端娘見傾微身后還站著年玉鬢,便急忙弓腰行禮,待把氣喘勻了才解釋道原來是傾國公夫人不慎將玉佩連香囊一起落在包房里,等一行人走到門口才發(fā)覺。本來賀蘭依準備自己折回去拿,但哪有讓主子來回跑路的道理,端娘便急忙搶在前面自己跑了上來。
“兩家人都在門口嗎?”
“都等著奴婢呢,奴婢先上去了?!?p> 傾微看端娘急匆匆地便剛忙讓道,回頭還和年玉鬢說了幾句有關(guān)自己母親大大咧咧、丟三落四的壞話??粗懊鎯扇苏f笑,此時玉白菜卻是更加慌了,但想著這么多年過去就算被看到也不一定能被佩成勛認出來,便賭了一把。
但等三人走到門口是卻只見到傾微的父母。
“伯父伯母呢?”
傾微看父母聲色焦慮,想著玉佩、荷包這樣的小玩意怎么會讓兩人如此擔心。再者端娘說兩家人都在門口等著,而此刻自己也只見到父母兩人。
“府里出了些煩心事,他們便先回去了?!?p> 賀蘭依正想開口卻被傾渙搶在前面。
其實是佩縉泱在南巡歸途中突發(fā)重疾,路上又沒經(jīng)驗豐富的大夫,只能帶著病往城里趕路。等到一行人馬到了城內(nèi),尋著好的醫(yī)館,佩縉泱已經(jīng)病得不成樣子。這下隨行差役都慌了手腳,急忙鴻雁傳書向國公府請示。
但此刻玉白菜不知是佩縉泱病重才使得“調(diào)虎離山”,還暗自慶幸許久。國公夫婦也不想打擾他們?nèi)耍鹊蕉四锬昧擞衽搴砂貋?,就先乘轎子回去。
年玉鬢請傾微和自己同乘一車,讓傾微的馬車送玉白菜回戲班。玉白菜經(jīng)過這場虛驚也感到有些疲累,旋即謝過二人款待就先上車回了。
“士閣的死讓我很難過,但能這么順利平穩(wěn)地葬了他我也很開心。我是不是很奇怪?”
“有何奇怪?”
“我的開心勝過了難過,就好像我并不在意士閣的生死一般?!?p> 二人奔波一天,此時各自靠在車廂邊上,眼睛半開半閉。
“你可知禍福之說?”
年玉鬢懶懶地搖頭,示意傾微繼續(xù)說下去。
“禍福之說的本質(zhì)就是…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傾微便打起精神來給年玉鬢繼續(xù)胡說八道,內(nèi)容雖也和上午說得一樣都是胡謅杜撰來得,但此時年玉鬢卻被說服了。
“你也說士閣是個善良但又糊涂的孩子,不適合在宮里生存,如今這般還能算是個解脫,但這樣說就有一死生和齊彭殤的嫌疑。若說咱們的一生都是天上司命大仙寫好的戲本,那咱們只有照本宣科,演得好了滿堂喝彩,演的不好冷冷清清。可不論如何,這戲詞、步法、身形都是命中注定的。就好比士閣死于非命這是曲終人散,但能得到妥善安葬就是他演得好老天賞他的喝彩。你開心也是對的,難過也是對的。機關(guān)算盡誤了卿卿性命也有,碌碌無為一生長安康也有?!?p> “好?!?p> 年玉鬢這一個字倒是讓傾微安心下來,強過之前強顏歡笑,強過之前虛與委蛇,強過之前委曲求全。這一個字好像在告訴傾微,他在思考,在權(quán)衡,他聽了自己杜撰的開解之詞,但也沒糊里糊涂地全然相信。
就這樣奇妙地,原本要相互拉攏要相互試探的兩人,好像變成了故交親友,福與禍漸漸交織在一起。當然在另一輛馬車上的玉白菜也在思考,當年自己的選擇到底誰對誰錯,若是有生之年能與佩縉泱重逢到底是福是禍。
長安之局不得長安,禍福相依不知福禍。
“國公府到了,大娘子?!?p> 車夫一聲又重新喚醒了在車里睡得暈暈乎乎的兩人。